第十七章
麦穗十岁那年，程默和苏瑾带着她回到最初相遇的大学校园。四月的樱花正盛，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舞，仿佛时光倒流。
"爸爸就是在这里给妈妈拍的第一张照片。"程默指着那棵最大的樱花树，声音里带着怀念。
麦穗睁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那时候爸爸真的只是个穷学生吗？"
"比穷学生还惨。"苏瑾笑着揉揉女儿的头发，"他当时连相机都是借的。"
程默假装生气地瞪眼："在孩子面前揭我老底？"
一家人的笑声惊飞了树上的鸟儿。麦穗突然跑到树下，模仿着父亲当年的姿势，假装举起相机："妈妈，快站过去，我要拍一张和当年一样的照片！"
苏瑾顺从地站到樱花树下，阳光透过花瓣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程默站在女儿身后，看着镜头里妻子依然明亮的眼睛和微微上扬的嘴角，恍如隔世。
"爸爸，你怎么哭了？"麦穗放下相机，惊讶地问。
程默抹了抹眼角："只是想起了很多事。"
那天晚上，在酒店房间里，麦穗已经睡去。程默和苏瑾坐在阳台上，望着月光下的樱花林。
"二十年前，我绝对想不到会有今天。"程默轻声说，"一个家，一份事业，还有...这么多改变。"
苏瑾靠在他肩上："基金会的最新数据看了吗？我们已经帮助了超过五千名模特和艺人，'真实契约'签约公司达到两百家。"
"还不够。"程默下意识地说，随即笑了，"职业病，总想着做得更多。"
苏瑾握住他的手："记得我们最初的约定吗？改变世界，但不要被世界改变。我们已经做到了。"
是啊，程默想。从大学校园到国际舞台，从两个人的坚持到一群人的行动，他们始终保持着那份初心。
回国后不久，程默收到一封特殊来信——母校邀请他担任客座教授，开设"时尚产业与社会责任"课程。
"要去吗？"苏瑾问。
程默犹豫了："基金会的工作已经够忙了..."
"去吧。"苏瑾微笑，"想想当年那个迷茫的你，如果有这样一位导师，会少走多少弯路。"
于是，每周三下午，程默都会站在母校的讲台上，面对一群和他当年一样年轻的学子。他不再讲成功学，而是分享失败与挫折；不再炫耀成就，而是剖析选择与代价。
最后一堂课上，一位女生提问："程教授，您觉得您的人生转折点是什么？"
程默望向窗外，樱花早已凋谢，取而代之的是郁郁葱葱的绿叶。他想起那个拿着借来相机的下午，想起T台上的聚光灯，想起举报信上的签名，想起非洲草原的星空...
"人生没有单一的转折点。"他最终回答，"只有无数个选择的累积。重要的是，在每个选择面前，都问问自己：这是否真实？是否值得？"
课程结束后，程默将全部讲义整理成书《真实的时尚》，很快成为行业内的必读之作。与此同时，苏瑾的《守护者》系列被国家博物馆永久收藏，她本人也被授予年度文化人物称号。
麦穗十五岁那年，做出了一个让父母意外的决定——她要参加基金会的"青少年观察员"项目，跟随团队去非洲记录野生动物保护工作。
"我已经长大了。"麦穗坚定地说，"而且我比你们当年准备充分多了。"她展示自己过去五年拍摄的十几本相册，确实展现出不俗的天赋。
程默想反对，却被苏瑾拦住："记得我们十五岁时在做什么吗？"
最终，他们妥协了，条件是必须由资深队员陪同，并且每天视频报平安。麦穗出发那天，程默在机场红了眼眶，苏瑾却显得很平静。
"你不担心吗？"回家的车上，程默问。
苏瑾看着窗外流动的景色："担心，但也骄傲。她正在寻找自己的路，就像我们当年一样。"
麦穗的非洲之行收获远超预期。她不仅带回了令人惊叹的照片，还制作了一部关于年轻护林员的短片，在青少年电影节上获得最佳纪录片奖。
"我将来要学电影。"领奖台上，麦穗自信地宣布，"用影像讲述更多真实的故事。"
台下的程默和苏瑾相视一笑。他们的理念，正在下一代身上延续。
时光飞逝，转眼麦穗大学毕业了。她的毕业作品——一部关于多元审美的实验短片在网络上爆红，点击量破亿。多家影视公司抛出橄榄枝，她却出人意料地选择了基金会新成立的媒体中心。
"商业电影随时可以拍，"她对不解的父母解释，"但改变观念的机会稍纵即逝。"
程默六十岁生日那天，麦穗送给他一份特殊礼物——一部关于父母三十年历程的纪录片，名为《真实之美》。影片从樱花树下的初遇讲起，贯穿T台辉煌、举报风波、基金会创立、非洲之行...最后定格在一张全家福上：程默和苏瑾白发渐生，却笑容依旧；麦穗站在中间，怀里抱着自己的新生儿。
"这是我们的传承。"片尾字幕写道，"从发现美，到守护美，到传递美。"
放映结束，灯光亮起。满座宾客中，程默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张伟已是连锁咖啡帝国的老板，莫凡的模特学校遍布全国，基金会的首批受益者如今成了行业骨干...甚至当年那个刁难他的林锐，也在出狱后改过自新，成了反潜规则宣传员。
"敬真实。"程默举起酒杯，声音哽咽。
"敬真实！"众人响应。
宴会结束后，程默和苏瑾回到他们住了二十多年的loft。阳台上，那盆结婚时种下的绿植已经长得比人还高。
"想过退休吗？"苏瑾突然问。
程默摇头："只要还能动，就想继续做点什么。"他顿了顿，"不过，是时候把基金会的重担交给年轻人了。"
一个月后，麦穗正式接任基金会CEO。交接仪式上，程默只说了一句话："记住，真实不需要完美，只需要勇气。"
卸任后的生活比想象中更加充实。程默和苏瑾开始环球旅行，不是作为名人或慈善家，只是普通游客。他们在意大利小镇学做 pasta，在京都寺院体验禅修，在秘鲁山村与织布艺人同住...偶尔，也会应邀演讲或办展，但拒绝了一切商业合作。
"终于可以纯粹地做自己了。"在冰岛看极光的夜晚，苏瑾感叹。
程默握住她布满皱纹却依然温暖的手："我们一直都是。"
麦穗四十岁那年，程默和苏瑾的金婚纪念日，全家人回到那个举办婚礼的农场。农场主早已换人，但麦田依旧金黄。
"知道为什么我当年选择在这里结婚吗？"程默问已经长大的孙辈们。
"因为妈妈喜欢简单？"小孙女天真地猜测。
"因为..."程默望向苏瑾，眼中是半个世纪的深情，"麦穗是最真实的作物，经历风雨才能成熟饱满。就像人生，像爱情，像我们坚持的每件事。"
当晚，程默在日记本上写下最后一句话："这一生，有幸遇见真实的你，成为真实的我们。"
合上本子，他走到阳台上。苏瑾正在给孩子们讲故事，声音轻柔。远处，夕阳将麦田染成金色，一如五十年前的那个秋日。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真实的故事，永不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