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李磊那具失去生机的躯体躺在地毯上,如同一块投入炼狱油锅的巨石。短暂的死寂后,王莉撕裂般的尖叫引爆了所有积压的恐惧。“死人了!救命啊——!!”她的声音尖锐得刺穿耳膜,像绝望的号角。

慌乱如同瘟疫般炸开!惊恐的人群如同被惊散的鸟群,无头苍蝇般推搡着、哭喊着涌向大门与窗户。桌椅翻倒,酒杯碎裂,刺耳的刮擦声与混乱的脚步声、歇斯底里的叫嚷交织成一片死亡的乐章。每个人的大脑都被恐惧的闪电所占据,唯一的念头就是逃离那具冰冷的尸体,逃离这个瞬间化作牢笼的地方!

谢临的心脏在胸腔沉重地搏动,每一次收缩都带着冰冷的刺痛。他没有动,站在原地像一块冰冷的礁石,任凭恐慌的海浪拍打周身。啤酒瓶早已滚落,浸湿了一小块地毯。掌心的怀表外壳传来刺骨的寒意,却仿佛与他的血脉隐隐共鸣。混乱中,王莉的身影冲在最前。恐惧彻底碾碎了她的理智,她脸色惨白如纸,眼泪混杂着鼻涕在脸上纵横,发出非人的哭嚎,用尽全力推开挡路的人,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扑向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

“开门!放我出去!让我走!”她的指尖距离冰冷的黄铜门把手仅有咫尺之遥。

滋!

一声极其细微、如同飞虫扑火的电流轻啸,在混乱的噪音中几乎被淹没。

王莉的哭喊如同被无形的铡刀砍断,瞬间消失!

时间被强行凝固。她前扑的动作停滞在半空,离门把手仅寸许,双臂张开如同拥抱死亡的姿态。

头顶几盏残存的应急灯管在最后的疯狂挣扎中爆发出刺目的白光!就在这短暂的光亮中,王莉停止的身体成了惨白光源下的恐怖剪影!而正对着大门的那面巨大宗教壁画墙壁上,浓稠得如同凝固血浆的红光骤然晕染开来!血色飞速凝聚,烙刻出几个巨大、扭曲、边缘不断向下流淌粘稠暗红色液体的狰狞字体:

【生存法则一:妄动者死】

每一个字都如同地狱的烙印,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将整个大厅映得一片诡谲猩红!

下一秒,王莉停滞的身体如同被打碎了内部所有结构的沙雕,无声无息地崩解!无数细小灰白的粉末从她全身各处簌簌落下,在地毯上堆出一个勉强维持着挣扎姿态的模糊人形灰堆。

绝对的死寂重新笼罩。比之前更深沉,更令人窒息。只有粗重的、被强力压制的喘息声在昏暗和猩红的光线下起伏。怀表在谢临掌心清晰地捕捉着每一个幸存者眼中跳动的幽蓝倒计时——那是悬在所有人头顶、冰冷的丧钟。

“呃……咳…咳咳……”角落的沙发深处传来压抑不住的痉挛。是张涛。他蜷缩成一团,紧紧抱着膝盖,脸深深埋进臂弯,整个人筛糠般剧烈地抖动着,喉间发出压抑的、如同濒死小兽的呜咽。

怀表的倒影里,张涛瞳孔深处的蓝色数字在疯狂地、不正常地加速跳动:00:03:47…46…45…速度远超他人!

**00:01:58…57…56…**

张涛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那双充血的眼睛没有聚焦于现实中的任何人或物,却死死盯向了他正前方那片虚无的空气!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仿佛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一个扑向他的、无形无质、散发着腐朽与恶念的恐怖存在!

“不——!滚开!别找我——!”一声带着血腥气的、不成调的惨嚎撕裂了他自己的喉咙!他像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中,整个人如同遭受电击般猛地从沙发上弹跳起来!双手疯狂地在头顶和面前挥舞抓挠,身体失控地向后猛退,脚下绊到了旁边的矮几边缘!

就在他踉跄后退的身体即将撞上蜷缩在隔壁沙发的孙芳,他那因极度恐慌而挥舞的手肘距离孙芳的肩膀仅有毫厘之差的瞬间——

滋!

清晰、短促如电火花爆裂的声响。

张涛所有失控的动作——挥舞的手臂、后倾的上身、踉跄的双腿——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诡异而彻底地僵在了半空!那双因为“看见”恐怖而瞪大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凝固的、洞悉了终极虚无的绝望。

紧接着,细密的、如同无数玻璃珠同时碎裂的声响,密密麻麻地从他僵直的四肢百骸内部爆发出来!

无声的崩塌再次上演。他的身体如同一座瞬间风化的石灰岩雕像,没有声息,没有血肉,只有一片浓厚冰冷的灰白色粉尘爆散开来,如同沙尘暴轰然落下。厚重的粉末瞬间扑了孙芳满头满脸。

“呜……啊……!”孙芳被窒息感扼住,发出沉闷短促的惊叫,随即被浓尘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身体因恐惧和刺激而蜷缩抽搐到了极限。

接二连三的诡异死亡,如同铁锤敲碎了幸存者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恐惧在积累,绝望在蔓延。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李明)猛地抱头蹲了下去,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抖动,牙齿咯咯作响:“又死一个!又死一个!张涛看到了!他看到了东西!我也感觉到了!我……我的头……有什么在钻……在叫!我们都会这样死!下一个就是我!就是他!就是他!”他的手指胡乱地指向周围,眼神涣散,仿佛也陷入了无形的恐惧幻象中,语无伦次地嘶喊着对死亡模式的崩溃认知和对未知死亡的巨大恐惧。

这种毫无理智的恐慌如同野火,瞬间点燃了本就濒临极限的神经。“不!我不想死!” “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是诅咒!一定是诅咒!”低低的呜咽迅速升级为绝望的咆哮和歇斯底里的咒骂。怨毒在无法排解的恐惧下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一双双在黑暗中闪着或绝望或疯狂光芒的眼睛,如同锁定猎物的探照灯,再次齐刷刷地聚焦——聚焦到了角落里那个自始至终沉默如冰、手中紧握那枚不详怀表的青年身上。赵世豪(曾经的篮球队中锋)沉重地、试探地向前挪动了一小步,极其缓慢。倒计时紧迫的绞索勒得他额头青筋暴起,眼神凶狠中带着濒临爆裂的恐惧。他的目光如同淬火的钢锥,死死刺向谢临,粗重的呼吸如同风箱。

“姓谢的!”赵世豪的声音嘶哑干裂,像砂纸摩擦着钢铁,“老子看到了!”他紧攥的拳头微微抬起,指向谢临攥紧怀表的右手,“每次!每次死人前,你他妈都在死死盯着那块破表!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还他妈是巧合?!”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愚弄和逼入绝境的狂怒,“这鬼东西到底是什么?!你是不是……是不是能靠它看见我们什么时候死?!” 他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它把你弄来,就是为了让你在这儿当观众,看着我们一个个死绝吗?!说话啊!!”

怨毒的视线如同无数冰冷的毒蛇,从四面八方的阴影中抬起三角头颅,死死锁定了孤岛之上的谢临。空气沉重得如同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和尘埃的颗粒感。

谢临沉默地抬起眼。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刃,穿过昏暗诡谲的光线,平静地扫过每一张被恐惧、绝望、疯狂和恶意扭曲的脸。最终,那冰点般的视线落在了赵世豪那张因狂怒和濒死压力而扭曲、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的脸上。

没有辩解,没有恐惧,没有一丝波澜。

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谢临开口了。声音平板,没有任何起伏,却清晰得如同寒冰落在钢铁之上,穿透了所有的杂音:

“规则,‘妄动者死’,只是第一条。”

他的目光像精准的手术刀,缓缓扫过刘晓丽眼底的恨意、扫过孙芳脸上沾满灰尘的无声泪痕、扫过李明涣散的瞳孔、扫过每一个人无法抑制的肌肉痉挛和眼神闪烁。

“‘它’定下的规矩,”谢临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判决书,“刻在你们每一次不受控制的恐惧抽搐里,” 冰点般的目光掠过李明不断痉挛的肩膀,“藏在你们眼中扩散开的绝望里,” 目光落在孙芳呆滞的脸上,最后,钉死在赵世豪即将爆裂的血管上,“……甚至,锁在你们每一个想把我推出去替死的恶念念头里。”

他的视线微微转动,定格在墙壁上那流淌着粘稠血光的巨大规则字体上,声音如同深冬寒流:

“而生门的位置……”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整个大厅中心那片死寂的虚空,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就藏在你们其中一个人的身上。”

“藏在那片虚妄的‘人皮’之下,”他微不可察地偏转了一下持表的手腕,让表盖隐约反射出血字的光芒,“……藏在那颗‘它’以为藏得最深的心脏里。”

怀表的秒针,“嗒”的一声轻响,在绝对的死寂中,如同丧钟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