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胖的失联像一块沉重的巨石，砸碎了刚刚因林晚笔下的符号而燃起的希望之火。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他去了哪里？那个平日里胆小却又义气的胖子，是不是因为那条威胁短信，因为林晚再次陷入深渊，而做出了什么不计后果的傻事？还是……他已经被“刀疤”那伙毫无底线的畜生盯上了？
“秦队！赵小胖失踪了！从昨晚开始就联系不上！”我第一时间拨通了秦峰的电话，声音因为焦急而嘶哑。
电话那头的秦队长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语气瞬间变得极其凝重：“什么时候的事？最后出现地点？”
“昨晚八点多他还在琴行打工，琴行老板说他是正常下班离开的！之后就没人见过他！手机关机，住处没人！房东说他没回去！”我语速飞快地汇报着已知信息，“秦队，他会不会……去找‘刀疤’或者阿彪了？他以前就……”
“冷静点，陈默！”秦队长打断我，声音带着一种能稳定人心的力量，“立刻查他下班后的监控！通知下去，全城协查赵小胖！重点排查他平时活动区域和可能接触‘刀疤’团伙线索的地点！同时，加强对你和林晚奶奶住所的布控！‘刀疤’这伙人，很可能在玩声东击西！”
警方的效率极高。不到一小时，秦队长发来了一段模糊的监控视频片段。
视频时间显示是昨晚九点左右。地点在赵小胖租住小屋附近一条灯光昏暗、堆满杂物的背街小巷口。画面中，赵小胖那熟悉的、有些臃肿的身影正快步走着，边走边低头看着手机，似乎在查看着什么。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猛地停下脚步，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迅速闪身躲进了巷口一个巨大的、废弃的绿色邮政信箱后面！
紧接着，一辆没有牌照、车窗贴着深色膜的破旧银色面包车，如同幽灵般缓缓驶过巷口，速度很慢，似乎在搜寻着什么。车子在巷口短暂停留了几秒，然后加速驶离，消失在监控范围之外。
过了足足两三分钟，赵小胖才从信箱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确认面包车走远后，他立刻掏出手机，似乎在快速打字，然后收起手机，没有继续回家的方向，而是转身，朝着与家相反的方向——城北老工业区那片废弃厂房的深处，快步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监控的黑暗边缘。
“他躲开了那辆车！然后去了老工业区！”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最后用手机发了什么？发给谁？”
“通讯记录显示，他最后一条发出的信息，是一个加密的网络虚拟号码，内容无法破解，只有一串乱码。”秦队长的声音带着一丝挫败和更深的忧虑，“他很可能发现了什么关键线索，甚至可能……发现了阿彪或者‘刀疤’某个据点的踪迹！他想自己去确认！这个傻小子！”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全身！赵小胖发现了线索，却没有第一时间报警，而是选择了孤身犯险！他一定是怕打草惊蛇，或者……是想亲手为林晚做点什么！这个念头让我既感动又无比愤怒！感动于他的义气，愤怒于他的鲁莽！那片废弃的老工业区，地形复杂，监控稀少，是罪恶滋生的天然温床！他一个人闯进去，如同羊入虎口！
“秦队！我要去找他！”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无法再在医院里干等下去。
“胡闹！”秦队长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你现在出去就是靶子！‘刀疤’的人很可能就在附近盯着！赵小胖失联已经是重大损失，你不能再出事！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医院！林晚还需要你！找人是我们警察的事！我们已经调集人手，对那片区域进行地毯式搜索了！”
“可是……”
“没有可是！”秦队长斩钉截铁，“相信我们！待在原地！保护好林晚和你奶奶！这是命令！”
电话被挂断。我握着手机，站在医院冰冷空旷的走廊里，巨大的无力感和焦灼感几乎要将我吞噬。看着特护病房紧闭的门，里面是依旧深陷黑暗的林晚；想着消失在废弃厂区黑暗中的赵小胖；还有那条冰冷的、如同诅咒般的威胁短信……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如同沉重的枷锁，死死扼住了咽喉。
就在这时，张医生轻轻推开病房门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极其罕见的、混合着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表情。她手里拿着林晚之前画满混乱线条和符号的素描本，翻到了其中一页。
“陈默，”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你看这里！”
我立刻凑过去。张医生指着素描本边缘，一处极其不起眼的角落。在那些代表废弃工厂外墙的、扭曲缠绕的涂鸦标记旁边，林晚用极其轻微、几乎难以辨认的笔触，勾勒出了一个极其简略的、火柴人般的图案。那个小人手里拿着一个东西，像是一把枪？不……仔细看，更像是一个……话筒支架？
而在小人旁边，画着几个极其抽象、如同儿童涂鸦般的音符符号，和一个歪歪扭扭的数字——**7**。
话筒支架……音符……数字7？
这是什么意思？和废弃工厂的标记画在一起？
“这……代表什么？”我完全看不懂。
“我也不确定。”张医生眉头紧锁，眼神却异常明亮，“但林晚在那种极度混乱和恐惧的状态下，潜意识里将这个东西和那个代表危险的标记联系在了一起！这绝非偶然！话筒支架……音乐……7……会不会是……一个地点？一个和音乐有关、代号是7的地方？”
音乐……地点……7……
我的大脑如同过电般猛地一闪！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名字，带着尘封的记忆碎片，瞬间撞入脑海！
“第七乐章”琴行！
城西老城区深处，一家开了十几年、极其不起眼的老琴行！老板是个沉默寡言、据说以前在文工团拉大提琴的老头。琴行门脸很小，招牌都褪色了，但里面很深，堆满了各种老旧乐器和配件。最关键的是——当年雷子还没发迹、在地下音乐圈混的时候，据说就经常混迹在那家琴行附近！那里是他早期招募乐手、联络“业务”的一个隐秘据点！后来他发达了，才转到“尘埃”琴行那边，但“第七乐章”作为老巢，据说一直保留着，只是更加隐秘！
数字7！音乐！话筒支架（乐器）！一切都对上了！
“第七乐章！”我脱口而出，声音带着巨大的震惊和一丝抓住救命稻草的激动，“是‘第七乐章’琴行！雷子的老巢之一！林晚潜意识里画出来的！那个地方，很可能和‘刀疤’也有联系！赵小胖最后消失的方向是城北工业区，但‘第七乐章’在城西！难道……赵小胖发现的线索，指向的是城西？他去了老工业区是为了……迷惑跟踪他的人？或者……那里有另一条线索？”
这个突如其来的发现，如同在黑暗的迷宫中点燃了一盏微弱的灯！但光线指向的，却是更加扑朔迷离的方向！赵小胖到底发现了什么？他去了哪里？城北？还是城西？“第七乐章”琴行里，又藏着什么秘密？
“必须立刻通知秦队！”我立刻拿出手机。
“等等！”张医生却按住了我的手，眼神锐利而冷静，“陈默，这只是我们的推测！林晚的涂鸦非常抽象，解读存在巨大风险！万一解读错误，贸然行动，不仅可能打草惊蛇，更可能将警方有限的资源引向错误的方向，耽误营救赵小胖的最佳时机！”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让我瞬间冷静下来。是啊，林晚在解离状态下的涂鸦，能作为确凿证据吗？万一“第七乐章”只是她记忆碎片里一个无关紧要的符号呢？
“那怎么办？”我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赵小胖等不起！”
张医生目光沉静，看向特护病房紧闭的门：“解铃还须系铃人。能解读她潜意识密码的，只有她自己。我们需要……唤醒她。用她最熟悉、也最可能触动她的方式。”
“唤醒她？音乐？”我瞬间明白了张医生的意图。
“对，音乐。”张医生眼神坚定，“林晚对音乐有着最本能的反应。在废弃天文台，是你们的琴声吸引了她；在警局，是她自己哼唱《追光者》才开启了表达通道；在家里，是钢琴声让她重新触碰了自我。现在，或许只有最直接、最强烈的音乐刺激，才能穿透她自我保护的冰层，将她从解离的深渊中拉出来，给我们一个明确的指引！”
这个计划极其冒险！用强刺激的音乐去唤醒一个PTSD急性发作、处于解离状态的病人，风险极大！可能成功唤醒，也可能导致她精神彻底崩溃！
但赵小胖危在旦夕！我们没有时间了！
“我同意！”我几乎没有犹豫，眼神决绝，“需要什么乐器？我去找！”
“不在这里。”张医生摇头，“医院的环境不行。需要在她熟悉、有安全感的环境里进行。而且……需要那首对她意义最特殊的歌。”
《追光者》！
只有那首在星光下开启命运相遇的歌，才拥有最强大的穿透力！
目标地点瞬间清晰——我家！那架老式立式钢琴！
“秦队！”我再次拨通电话，语速飞快地将“第七乐章”的推测和林晚的涂鸦线索、以及张医生唤醒林晚的冒险计划，一股脑地汇报过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有五秒钟。我能想象秦队长内心的激烈挣扎和权衡。
“太冒险了！”秦队长的声音带着巨大的压力和担忧，“转移林晚的风险！唤醒的风险！一旦失败……”
“秦队！我们没有选择了！”我几乎是吼出来的，“赵小胖可能就在等我们！林晚是唯一可能给出明确答案的人！我相信她！也相信张医生！请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以性命担保林晚的安全！”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好！”秦队长终于下定了决心，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断，“我安排最可靠的人手，全程武装护送你们转移！同时，我会立刻派人秘密监控‘第七乐章’琴行！无论赵小胖在城北还是城西，我们两手准备！记住！一切以林晚的安全为第一前提！有任何异常，立刻终止！”
行动方案以最快的速度敲定。秦队长亲自调度，两辆经过特殊改装的防弹SUV悄无声息地驶入医院地下车库。林晚在镇静剂的作用下被小心地抱上车，张医生和我全程陪同。奶奶被暂时安置在警局的安全屋。
车队如同离弦之箭，在警方的严密护航下，风驰电掣般驶向老城区的家。沿途所有路口都被提前管控，确保万无一失。
回到熟悉的老房子，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令人安心的樟木香和家的暖意。林晚被轻轻安置在她房间的床上，依旧昏睡着，脸色苍白。张医生迅速检查了她的生命体征。
“准备开始。”张医生神色凝重，眼神却异常坚定。她示意我帮忙，将客厅那架蒙着深色绒布的老式立式钢琴上的绒布轻轻掀开。久未调音的琴键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钢琴前坐下。冰冷的琴键触感传来，带着一种久违的、沉甸甸的责任感。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三年了，自从天文台废弃、乐队解散，这把旧吉他塞进床底，我就再也没有碰过任何乐器。指法早已生疏，乐感也锈迹斑斑。
但此刻，为了林晚，为了赵小胖，为了撕破这最后的黑暗，我必须弹下去！
我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追光者》的旋律。那在废弃天文台穹顶下第一次响起的清澈前奏，那在毕业晚会舞台上燃烧炸裂的嘶吼副歌……无数画面在脑海中闪回。指尖凭着残存的肌肉记忆，轻轻按下了第一个和弦。
咚……
一个略显沉闷、甚至有些不准的音符在安静的客厅里响起，带着生涩的回响。
我心头一紧，手指更加僵硬。
“别紧张，陈默。”张医生站在林晚房间门口，声音如同定海神针，“想着她，想着赵小胖。音乐不是技巧，是心。”
我再次深吸一口气，摒弃所有杂念。脑海中只剩下林晚在暮色楼梯上回眸时那双盛满星光的眼睛，只剩下赵小胖抱着陶瓷缸子傻笑的样子，只剩下仓库里林晚扑进我怀中时滚烫的泪水……
指尖再次落下。这一次，不再犹豫。
生涩的旋律，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真诚，如同涓涓细流，开始从指尖流淌出来。音符不够连贯，节奏偶有错漏，甚至有几个音明显跑调。但这磕磕绊绊的琴声里，却灌注了我全部的心力、担忧、祈盼和破釜沉舟的勇气！
“如果说，你是遥远的星河……”
我在心中默念着歌词，指尖在黑白琴键上艰难地摸索、跳跃。
琴声流淌进寂静的房间。躺在床上的林晚，在昏睡中似乎也受到了某种细微的扰动。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
张医生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我努力地弹奏着，抛开了所有对技巧的顾虑，只专注于将心中那份最炽热、最急切的呼唤，通过这并不完美的琴声传递出去！汗水顺着额角滑落。
副歌部分来临，旋律本该激昂向上。我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失控，敲击琴键的声音变得有些沉重，甚至带着一丝金属摩擦的刺耳感。
“追着光！哪怕只有一瞬！烧成灰！也要点亮这长夜！”
就在这并不完美、甚至带着一丝悲壮意味的副歌旋律响起的瞬间——
床上的林晚，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
她倏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不再是无神的空洞！里面充满了巨大的混乱、痛苦和一种被强行从噩梦中拖拽出来的惊恐！仿佛有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尖锐的噪音在她脑海中疯狂冲撞！
“呃……啊——！”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嘶鸣从她喉咙里挤压出来！她猛地坐起身，双手死死抱住了头，身体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般剧烈颤抖！巨大的精神风暴在她体内肆虐！
“林晚！”张医生立刻上前，但不敢贸然触碰，只能用充满力量和引导性的声音急促说道，“看着我！林晚！看着我！你在哪里？安全吗？陈默在弹琴！他在找你！赵小胖需要你！”
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指尖因为巨大的紧张而更加用力地砸在琴键上！琴声变得激昂、破碎，如同狂风暴雨中的呐喊！
林晚抱着头，痛苦地摇晃着，泪水汹涌而出，眼神在极度的混乱中疯狂闪烁！她的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无意义的音节！
“林晚！看着我！第七乐章！赵小胖在哪里？第七乐章是不是有危险？城北还是城西？快告诉我！”张医生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意识被强行拉回的瞬间，用最清晰、最急迫的声音，抛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同时，她迅速将那个素描本翻到画着扭曲符号和话筒支架的那一页，举到了林晚面前！
林晚的目光被那页涂鸦猛地攫住！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一道强烈的电流击中！那些混乱的线条和符号，尤其是那个话筒支架和数字7，像一把钥匙，狠狠捅进了她记忆深处最黑暗、最恐惧的角落！
“啊——！！”她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身体猛地向后仰倒，仿佛要逃避那恐怖的画面！
但就在这崩溃的边缘，在张医生那充满力量的声音引导下，在我那破碎却拼尽全力的琴声冲击下，在素描本上那个符号的致命刺激下——
林晚那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嘴唇极其艰难地、颤抖着，翕动了几下！
一个极其微弱、却如同惊雷般清晰的词，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从她颤抖的唇齿间，艰难地挤了出来：
“**……地……下……**”
紧接着，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她的身体猛地一软，再次陷入昏迷！但这一次，她的眉头不再紧锁，脸上残留的是一种巨大的、近乎虚脱的平静。
琴声戛然而止！我猛地从琴凳上站起来，冲到床边！
“地下？什么地下？”我急切地看向张医生。
张医生迅速检查着林晚的脉搏和呼吸，确认她只是情绪剧烈波动后的脱力昏迷，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她抬起头，眼神锐利如电，闪烁着一种拨云见日的激动光芒！
“地下！她说的‘地下’！”张医生指着素描本上那个代表废弃工厂的扭曲符号，“结合这个标记的位置！邻市那个拘禁她母亲的废弃工厂……它的地下！那片废弃工厂区，下面有庞大的、废弃多年的防空洞系统！‘刀疤’的核心据点，根本不在城西的‘第七乐章’！也不在城北的废弃厂房！而是在邻市废弃工厂的地下防空洞里！赵小胖最后消失在城北工业区，很可能是烟雾弹，或者他发现了通往邻市的秘密路线！他追踪的目标，最终指向的是地下！”
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清晰而致命的目标——邻市废弃工厂地下防空洞！“刀疤”的老巢！赵小胖很可能就在那里！
我立刻拨通秦队长的电话，声音因为激动和后怕而嘶哑：“秦队！林晚醒了！她说‘地下’！邻市废弃工厂地下防空洞！‘刀疤’的老巢就在那里！赵小胖很可能也在！快！”
电话那头传来秦队长倒吸冷气的声音，随即是斩钉截铁、带着雷霆之势的命令：“明白！目标确认！邻市废弃工厂地下防空洞！通知邻市兄弟单位！特警、排爆、救护全部就位！行动代号——‘追光’！立刻出发！给我把赵小胖活着带出来！把‘刀疤’和阿彪，彻底摁死在地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