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绝望如同剧毒的藤蔓,顺着脊椎向上疯狂蔓延,死死缠住了我的心脏,几乎要窒息。手机屏幕一片漆黑,倒映着我因惊怒而扭曲的脸。阿彪那张狞笑的面具仿佛还烙印在视网膜上,琴行老板脖子上涌出的鲜血刺得我眼睛生疼。
报警?老人在下一秒就会被虐杀!
不带林晚去?老人会死,阿彪的追杀永无止境!
带林晚去?……那等于亲手将她送进地狱!
一个彻头彻尾的死局!比废弃工厂的地下还要黑暗!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用力地喘息,试图压下喉咙口的腥甜。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楼梯间门外——NICU那扇厚重的门,门后躺着用生命换来一线生机的赵小胖;长椅上蜷缩着刚刚经历灵魂燃烧、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一无所知的林晚。他们刚刚从深渊边缘被拉回一点点,难道又要因为我此刻的抉择,再次坠入万劫不复?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中,一个轻柔得近乎刻意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在楼梯间入口处响起:
“陈默?”
我猛地抬头,像一头受惊的困兽。楼梯间的安全门被推开一条缝,露出一张妆容精致、眉头微蹙的脸。是苏柔。林晚曾经的“闺蜜”,雷子倒台后,她凭借几分姿色和八面玲珑,迅速搭上了雷子残余势力里一个叫“坤哥”的小头目,在“尘埃”琴行附近开了一家网红奶茶店,日子过得颇为滋润,与林晚的落魄形成鲜明对比。
“苏柔?你怎么在这儿?”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警惕。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她的出现太过突兀。
“我……我听说小胖出事了,晚晚也在这。”苏柔推门进来,高跟鞋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清脆却刺耳的声响。她穿着一身价格不菲的米白色羊绒连衣裙,与这充斥着消毒水和绝望的医院环境格格不入。她走近几步,目光在我汗湿狼狈的脸上扫过,又瞥了一眼我手中屏幕碎裂、沾着血渍的手机,脸上适时地流露出混杂着同情和忧虑的表情,但那双精心描绘过的眼睛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算计。
“天哪……陈默,你脸色好差。”她声音放得更柔,带着一种刻意的安抚,“晚晚……她还好吗?我刚在外面看到她,睡在长椅上,好可怜的样子……小胖他……医生怎么说?”她的问题看似关心,却精准地刺向我此刻最痛的地方。
我无心也无力与她虚与委蛇,巨大的压力让我几乎失控,只想让她立刻离开:“小胖命保住了,但还没醒。林晚需要休息。这里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命保住了就好,命保住了就好……”苏柔双手合十,做出一副虔诚祈祷的样子,长长的睫毛垂下,掩盖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光芒,似是庆幸,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她随即又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带着一种“闺蜜”特有的、仿佛推心置腹的姿态:“陈默,我知道你现在压力一定很大!要照顾晚晚,要担心小胖……你看你,浑身是汗,肯定还没吃东西吧?我车里有刚买的点心和热咖啡,我去给你拿……”
“不用了!谢谢!”我打断她,语气生硬,只想尽快结束这场令人烦躁的对话。她身上那股甜腻的香水味和刻意的温柔,在此刻显得如此虚伪和不合时宜。
苏柔被我生硬的拒绝噎了一下,脸上完美的关切表情出现一丝裂痕,但瞬间又调整过来,换上了一副更加楚楚可怜、带着点委屈的模样:“陈默……我知道我以前有些事做得不够好,可能让你和晚晚对我有误会……但我真的只是想帮忙。看到晚晚现在这样,我心里也很难受……”她说着,眼圈竟然微微泛红,声音也哽咽起来,“她以前多耀眼啊……怎么会变成这样……那个阿彪,真是畜生不如!”
她提到“阿彪”时,我心脏猛地一缩,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她敏锐地捕捉到了我这一瞬间的失态。
“怎么了?”苏柔立刻追问,向前凑近一步,眼神紧紧锁住我,“是不是……是不是那个阿彪又搞什么幺蛾子了?他还没被抓到吗?秦队长他们不是……”
“这不关你的事!”我厉声打断她,猛地站起身,巨大的动作带倒了旁边的垃圾桶,发出刺耳的声响。我不能让她再窥探下去!阿彪的威胁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我,而苏柔此刻的出现,更像是一种阴冷的窥视。
苏柔被我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后退半步,脸上那副委屈的表情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后的冷硬和一丝被看穿的羞恼。她不再伪装,挺直了腰背,下巴微扬,眼神里透出几分她惯有的、对不如己者的倨傲:“陈默,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们,你就这样对我?你以为我愿意管你们的破事?要不是看在晚晚以前……”
“那就请回吧!”我指向安全门,声音冰冷,“林晚需要安静,这里不需要你的‘好心’!”
苏柔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她冷冷地哼了一声,眼神在我身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行,算我多管闲事。陈默,你好自为之。晚晚现在这么脆弱,你可别……再把她拖进什么更深的火坑里!”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我紧握的手机,那上面干涸的血迹触目惊心。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高跟鞋踩在地面发出清脆而决绝的“哒哒”声,消失在门后。
楼梯间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和垃圾桶倾倒后散落垃圾的轻微声响。苏柔最后那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了我混乱的思绪里——“再把她拖进更深的火坑里”。
阿彪的狞笑、老者痛苦的眼神、林晚沉睡的脸、赵小胖毫无生气的躯体……无数画面在脑中疯狂冲撞。苏柔的出现和离开,非但没有带来任何缓解,反而像投入死水的一块石头,激起了更深更浑浊的漩涡。她知道了什么?她最后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是警告?还是……幸灾乐祸的暗示?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背爬升。我甚至开始怀疑,苏柔的出现是否真的只是“偶然”?她背后那个叫“坤哥”的男人,与“刀疤”、阿彪的势力,是否还有着藕断丝连的关系?她是不是……阿彪的另一个眼线?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
时间在极度的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阿彪只给了短短一个小时!城西烂尾楼“双子塔”……那是一片荒凉如同坟场的区域,是进行肮脏交易的绝佳地点,也是埋葬秘密的理想坟墓。
怎么办?怎么办?!
我的目光再次投向楼梯间门外,穿过走廊,落在NICU探视窗上。林晚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她依旧安静地坐在长椅边,额头轻轻抵着冰冷的玻璃窗,目光专注而温柔地凝视着里面沉睡的赵小胖。她的侧影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那么单薄,却又透着一股令人心碎的坚韧。她在用眼神守护着那渺茫的希望。
我不能让她知道!绝不能!刚刚经历灵魂的燃烧,她的精神如同绷紧到极致的琴弦,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将其彻底崩断!
可琴行老板……那个曾经在黑暗中默默给予林晚和赵小胖一丝温暖和帮助的老人……他此刻正在阿彪的刀下,承受着非人的折磨!他的善良不该换来如此惨烈的结局!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仿佛要炸裂开来。两种巨大的责任——保护林晚和拯救无辜者——像两座沉重的大山,狠狠压在我的肩上,要将我碾碎。
突然,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计划,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诡异闪电,猛地劈入我的脑海!
苏柔!
她刚才那刻意模仿林晚的做派,那几乎以假乱真的关切语气……还有她身上那件剪裁讲究、颜色素雅的连衣裙……以及她对林晚现状的“了解”!
一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毒藤一样疯狂滋长。我猛地抓起手机,手指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几乎握不稳。我快速翻找通讯录——为了处理林晚的演出事宜,我存过苏柔的号码,虽然从未主动联系过。
拨号键按下,等待音每一声都敲在我的神经上。
“嘟…嘟…嘟…”
快接!快接!
就在我以为她要挂断时,电话接通了。那头传来苏柔明显带着余怒和一丝不耐烦的声音:“陈默?你还打来干什么?不是让我别管你们的破事吗?”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的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一种走投无路后的疲惫、慌乱,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针对她虚荣心的祈求:
“苏柔……对不起!刚才……刚才是我太激动了!我压力太大了!我……我需要你帮忙!只有你能帮我了!” 我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带上急促的喘息和一丝哽咽。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显然没料到我的态度会如此反转。再开口时,苏柔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探究和隐隐的得意:“哦?现在知道求我了?刚才不是挺硬气的吗?说吧,什么事?看在晚晚的面子上……”
“阿彪!” 我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带着巨大的恐惧,“他绑架了琴行老板!就是那个……那个帮过林晚和小胖的老头!他……他刚才给我发视频!用刀抵着老人的脖子!逼我……逼我一个小时后,带林晚去城西烂尾楼‘双子塔’!不然……不然就杀了老人!还要把视频发给我!”
“什么?!”苏柔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真实的惊骇,“阿彪他疯了吗?!他还没被抓到?!”
“秦队长他们好像扑空了!苏柔,我……我没办法了!” 我的声音带上哭腔,演得无比逼真,“我不能带林晚去!她刚缓过来一点点,再见到阿彪,她会疯掉的!而且阿彪一定会杀了她!可是……可是那个老人……他不能死啊!他是无辜的!他帮过我们!”
我停顿了一下,重重地喘息,仿佛在承受巨大的心理煎熬,然后,用一种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语气,颤抖着、充满“希冀”地说:
“苏柔……你……你能不能……帮帮我?帮帮那个老人?也帮帮林晚?” 我刻意加重了“帮帮林晚”这几个字。
“我?我怎么帮?”苏柔的声音充满疑惑,但那份探究和隐隐的兴奋感更浓了。
“你……你长得和林晚有几分相似,尤其是侧脸和身形……特别是……特别是你现在这身打扮,和林晚平时穿的那种素净风格很像!” 我语无伦次,却又“急切”地分析着,“天那么黑,烂尾楼那种地方环境又复杂……阿彪对林晚的印象肯定还停留在以前……你戴上帽子,稍微低着头,在黑暗里……他很可能认不出来!你……你假扮林晚!跟我一起去!只要能把老人换出来,我们就有机会!秦队长他们肯定也在全力追捕阿彪,也许……也许我们拖住他一会儿,警察就到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细微的电流声滋滋作响。我能想象苏柔此刻内心的剧烈翻腾——震惊、荒谬、恐惧,以及……一种被巨大的冒险和潜在利益(比如在“坤哥”面前立功?或者彻底除掉林晚这个阴影?)所点燃的、病态的兴奋。
“陈默……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苏柔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种刻意的颤抖,但颤抖之下,是一种极力压抑的激动,“这太危险了!阿彪是个疯子!他要是认出来……”
“不会的!苏柔!” 我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孤注一掷的恳求,“灯光暗,距离远,他又心虚!只要你少说话,低着头,他肯定认不出!而且……而且你是为了救一个无辜的老人啊!也是为了保护林晚!苏柔,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其实还是在乎晚晚的,对不对?你也不忍心看着她再被阿彪折磨死吧?求你了!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事后……事后你要什么补偿我都答应你!”
我抛出了“在乎林晚”的道德牌和“事后补偿”的诱惑牌,精准地击打着苏柔矛盾的心理。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时间在飞速流逝。
终于,苏柔的声音再次传来,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豁出去般的决绝,以及一丝掩饰不住的、对即将上演好戏的期待:
“……好!陈默!为了晚晚,也为了那个可怜的老人……我……我帮你这一次!你在医院哪里?我马上过来!”
“楼梯间!急诊大楼旁边的楼梯间!快!时间不多了!” 我急促地说完,立刻挂断电话。
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我缓缓滑坐在地,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计划的第一步……成功了。我将苏柔,这条看似无害实则心思难测的毒蛇,引向了阿彪那头真正的恶狼。
利用她模仿林晚的渴望,利用她对林晚那复杂而阴暗的嫉妒,利用她可能存在的、与黑暗势力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利用她的虚荣心和冒险欲。
这是一场极度危险的豪赌!用苏柔的命,去赌琴行老板的一线生机!同时,也是将计就计,让阿彪的注意力暂时从真正的林晚身上移开!如果苏柔真的和“坤哥”甚至阿彪有联系,那她此去,无异于自投罗网;如果她只是单纯被利用,那她也将成为这场血腥风暴中意外的祭品……无论如何,真正的林晚,此刻相对是安全的。
道德感如同毒虫啃噬着我的心。利用一个活生生的人,哪怕她心思不正,作为诱饵……这与我痛恨的阿彪之流又有何区别?
但看着探视窗内林晚专注而脆弱的侧影,想到赵小胖浑身插满管子的模样,想到视频里老人绝望的眼神……我别无选择!
楼梯间安全门再次被轻轻推开。苏柔去而复返。她显然精心“准备”过——原本披散的长发扎成了一个低马尾,戴上了一顶宽檐的渔夫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小半张脸。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米白色羊绒连衣裙在昏暗的光线下,确实与林晚常穿的素色衣物有几分形似。她甚至刻意收敛了身上那种张扬的气息,微微低着头,肩膀微缩,模仿着林晚受惊后那种怯生生的姿态。
“怎么样?像吗?”苏柔抬起头,帽檐下的眼睛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兴奋和跃跃欲试,哪里还有半分害怕的样子?她甚至原地转了个圈,展示着“伪装”效果。
看着她这副样子,我心底最后一丝犹豫也彻底被冰冷的决绝取代。她不是在害怕,她是在享受这种扮演“主角”、参与“大事件”的刺激感!她根本不明白,或者刻意忽略了,她将要面对的是怎样一个嗜血的恶魔。
“像……很像。”我声音沙哑,移开目光,不敢再看她那闪烁着异样光芒的眼睛,“时间紧迫,我们走!” 我将一件自己备在车里的、林晚平时常穿的薄款米色风衣递给她,“把这个穿上,更像。”
苏柔毫不犹豫地接过风衣穿上,还特意将领子竖了起来,遮住更多的下巴。她对着楼梯间不锈钢门模糊的倒影最后整理了一下帽子,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带着得意和算计的弧度。
“走吧,陈默。”她的声音刻意放得轻柔,模仿着林晚的语调,却透着一股令人心底发寒的虚假,“我们去……会会那个阿彪。”
夜风凛冽,如同冰刀刮过脸颊。车子如同离弦之箭,撕破沉沉的夜幕,朝着城西那片如同巨大墓碑般矗立在荒芜之地的烂尾楼群——“双子塔”狂飙而去。
车厢内死寂无声。只有引擎低沉的咆哮和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声响。
我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目光死死盯着前方被车灯切割开的黑暗道路。城市的霓虹在后视镜里飞速倒退,最终被无边的荒凉和黑暗吞噬。
苏柔坐在副驾驶上,身体微微前倾,帽檐压得更低,只露出紧绷的下颌线。她似乎很“入戏”,努力维持着那种脆弱不安的姿态,但偶尔从帽檐下泄露出的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物,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风衣的腰带,泄露着她内心并非全然的“扮演”——那是一种混合了巨大恐惧和更巨大刺激感的战栗。她或许在害怕阿彪的残暴,但更让她血脉贲张的,是这种深入虎穴、扮演关键角色的危险游戏,以及……即将看到林晚“守护者”陈默在阿彪面前崩溃、或者……亲眼见证林晚“替代品”被摧毁的阴暗快感?又或者,她心底深处,还藏着某种更不为人知的、与黑暗交易的期待?
车子猛地一个急刹,轮胎在砂石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尖啸,扬起一片尘土。停在了距离“双子塔”B栋还有几百米远的一片残垣断壁之后。不能再靠近了。
眼前,两栋未完工的摩天大楼骨架如同被巨神遗弃的骸骨,狰狞地刺向铅灰色的夜空。裸露的钢筋水泥在稀薄的月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冷光,无数黑洞洞的窗口像魔鬼的眼睛,冷漠地俯视着大地。凛冽的夜风穿过空旷的楼层,发出呜呜的怪响,如同无数冤魂在哭嚎。空气中弥漫着尘土、铁锈和一种建筑物废弃后特有的、潮湿腐败的气息。
死寂。绝对的死寂。除了风声,听不到任何属于活物的声响。这片区域仿佛被世界彻底遗忘,只剩下绝望和死亡在无声蔓延。
“他……他在哪里?”苏柔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真实的颤抖,之前的兴奋被眼前这片巨大、冰冷、充满压迫感的废墟带来的恐惧所取代。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车门把手。
我熄了火,关闭车灯。黑暗瞬间如同浓稠的墨汁,将我们彻底包裹。只有远处城市模糊的光晕,给这片废墟的边缘勾勒出一道诡异而虚幻的轮廓。
“B栋天台。”我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扰了什么沉睡的凶兽,“他说在那里等。苏柔……”我转过头,在黑暗中看向她模糊的轮廓,最后一次确认,或者说,最后一次将她推向深渊,“记住,尽量低着头,别说话。一切看我眼色。我们的目的,是换出老人,然后找机会……跑!明白吗?”
帽檐下,苏柔用力地点了点头。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到她急促而压抑的呼吸声。
推开车门,冰冷的夜风如同冰水般灌入,瞬间带走身上所有的温度。我和苏柔一前一后,如同两道融入黑暗的影子,借着断壁残垣的掩护,朝着B栋那如同巨兽咽喉般的入口潜行。
脚下是破碎的砖石、裸露扭曲的钢筋和厚厚的积灰。每一步都踩在未知的危险之上,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惊的“沙沙”声。空旷的楼体内,回音被无限放大,每一次心跳都像鼓槌敲打在耳膜上。
我们沿着尚未安装护栏的、布满灰尘和建筑垃圾的楼梯,一层一层向上攀爬。螺旋上升的楼梯井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旋涡,要将我们吞噬。越往上,风声越大,寒意越重,那呜呜的怪响也越发清晰,仿佛有无数双手在黑暗中拉扯。
终于,踏上了通往天台的最后一层楼梯。一道锈迹斑斑、虚掩着的厚重铁门挡住了去路。门缝里,透出天台边缘城市遥远而迷离的灯光,还有……更加刺骨的寒风。
我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刮过肺叶。示意苏柔跟紧,然后,缓缓地、无声地,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
“吱呀——”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瞬间撕裂了夜的宁静。
天台的风,如同失控的野兽,咆哮着席卷而来,带着要将人掀翻的狂暴力量!我下意识地眯起眼睛,用手臂挡了一下。苏柔低呼一声,身体被吹得一个踉跄,赶紧压低帽檐,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才稳住身形。
眼前是一片巨大的、空旷的混凝土平台。边缘没有任何防护,如同悬崖峭壁。凛冽的寒风在这里获得了自由,疯狂地撕扯着一切。远处城市的灯火在低垂的厚重云层下明明灭灭,如同漂浮在冥河上的鬼火,给这片死亡之地投下变幻莫测的光影。
就在天台中央,一个身影被粗暴地绑在一把破烂的椅子上!正是琴行老板!他低垂着头,花白的头发在狂风中凌乱飞舞,脸上凝固着干涸的血迹和极度的痛苦,嘴巴依旧被胶带封死。他的身体在寒风中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就随意地插在他脚边的混凝土缝隙里。
而在老人身后几米远的地方,靠近天台边缘的阴影里,一个穿着黑色夹克、身形精悍的男人正背对着我们,面朝城市的灯火。夜风吹起他夹克的衣角,猎猎作响。他手里似乎拿着一个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夹克背后一个狰狞的骷髅头图案。
是阿彪!
听到铁门开启的声音,阿彪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当他的目光越过被绑着的老人,落在我们身上——确切地说,是落在我身边那个穿着米色风衣、戴着宽檐帽、低着头的“林晚”身上时,他那张隐藏在阴影里的脸上,嘴角猛地向两边咧开,扯出一个极度扭曲、充满暴虐和病态兴奋的狞笑!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地狱恶鬼的嘲讽!
“呵……”一声低沉、带着金属摩擦般沙哑的冷笑,穿透了狂风的呼啸,清晰地砸了过来,“终于来了啊……我的……追光者小美人儿?”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黏腻和掌控感,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
“阿彪!”我厉声喝道,强行压下翻腾的胃液和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恐惧,上前一步,将身体挡在苏柔前面,“人我们带来了!放了他!” 我指向被绑着的老人。
阿彪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信子,在我脸上舔舐了一下,充满了不屑和残忍的玩味。他根本没理会我的要求,反而向前踱了两步,皮鞋踩在粗糙的混凝土上,发出清晰的“哒、哒”声。他死死盯着我身后那个“纤弱”的身影,眼神里的贪婪和毁灭欲几乎要溢出来。
“啧啧啧……”他摇着头,发出夸张的叹息,声音在风中断断续续,却更加阴森,“看看……看看我们的大明星……怎么抖成这样?是风太大?还是……”他猛地拔高音量,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见到我……太激动了?!”
随着他这声厉喝,苏柔的身体明显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死死低着头,抓着我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她不是在演戏了,阿彪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纯粹的、赤裸裸的恶意和杀气,让她感到了真实的、灭顶的恐惧!
“阿彪!少废话!放人!”我再次怒吼,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
“放人?”阿彪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哈哈哈……陈默,你他妈还是这么天真啊!你以为老子费这么大劲,就为了看你们演这出情深义重的戏码?” 笑声戛然而止,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如同淬毒的刀锋,直刺向我身后的“林晚”,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疯狂的、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晚!抬起头来!让老子好好看看你!看看你这张让雷子神魂颠倒、让赵小胖那个死胖子连命都不要的脸!看看你现在这副……丧家之犬的可怜样!”
狂风卷起地上的沙尘,狠狠抽打在脸上。阿彪那如同厉鬼索命般的咆哮,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和赤裸裸的杀意,瞬间将苏柔残存的勇气和那点扮演带来的虚假兴奋碾得粉碎!
“抬起头来!” 阿彪又逼近一步,声音如同炸雷,在空旷的天台上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暴戾,“聋了吗?!还是……吓破胆了?!”
苏柔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抓着我的手臂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指甲深深陷入皮肉。她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小兽濒死般的呜咽,巨大的恐惧让她本能地想要后退,想要逃离这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别……别抬头!” 我压低声音,急促地在她耳边命令,同时用力回握她的手臂,试图传递一点虚假的“力量”,身体更加坚定地挡在她前面,迎向阿彪那双在阴影里闪烁着凶光的眼睛,“阿彪!我们的交易是带人来换!你想反悔?!”
“反悔?”阿彪狞笑着,又向前跨了一大步,距离我们只有不到十米了!他那张在昏暗光影下显得格外阴鸷的脸清晰地暴露出来,嘴角那道扭曲的疤痕如同活物般蠕动着,眼神里的疯狂和戏谑几乎要满溢出来,“老子说的话,就是规矩!老子现在就要她抬头!现在!立刻!马上!” 他猛地指向我身后的苏柔,指尖带着浓烈的杀意。
“否则……”他猛地弯腰,一把拔起插在老人脚边的那把匕首!冰冷的刀锋在远处城市微光的映照下,划过一道刺目的寒芒!他手腕一翻,刀尖精准而残忍地抵在了琴行老板被胶带封住的嘴下方,脖颈最脆弱的位置!
“我就先给这老东西放放血!让他听听自己喉咙漏风的声音!怎么样?!”阿彪的声音带着一种变态的兴奋,刀尖微微用力,一丝鲜红的血线立刻在老人灰败的脖颈皮肤上显现出来!
“唔——!”老人被剧痛刺激,身体猛地一弹,发出沉闷凄惨的呜咽,浑浊的眼睛因为极致的痛苦和恐惧而死死瞪大!
“不要!”我失声喊道,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阿彪的疯狂远超我的预估!他根本不在乎什么交易!他只是在享受折磨和掌控的快感!
“那就让她!抬!头!”阿彪咆哮着,刀尖又向下压了一分!鲜血顺着老人的脖颈蜿蜒流下,染红了破旧的衣领!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巨石,狠狠砸在苏柔的神经上!她再也承受不住这种直面死亡威胁的恐惧!阿彪的刀,阿彪的眼神,老人脖子上涌出的鲜血……这一切都太真实,太恐怖了!
“啊——!”一声崩溃的、带着哭腔的尖叫猛地从她喉咙里爆发出来!这绝不是林晚会发出的声音!充满了歇斯底里的恐惧和绝望!
伴随着尖叫,苏柔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烫到一般,猛地甩开了我的手!她惊恐地抬起头,宽檐帽在剧烈的动作下被掀飞,那张妆容被冷汗和泪水糊花、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彻底暴露在阿彪的视线和那惨淡的城市微光之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狂风依旧在呼啸,卷起沙尘和散落的垃圾。
远处城市的灯火,在铅云下明灭不定。
老人痛苦的呜咽声在风中飘散。
阿彪脸上的狞笑,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他那双充满暴虐和戏谑的眼睛,在看清苏柔那张脸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随即,一种难以置信的、被愚弄的暴怒,如同火山熔岩般,瞬间冲破了他脸上所有的表情!那是一种比杀意更冰冷、更恐怖的——被彻底激怒的狂怒!
他死死地盯着苏柔那张涕泪横流、惊恐万分的脸,又猛地转向我,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将我焚烧殆尽!
“苏……柔?!” 一个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气的名字,如同地狱的寒风刮过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