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908年·山东临邑县衙,金荣桂指尖拂过鼎腹的饕餮纹,昨夜雨气在青铜表面凝成细密水珠,像冤魂未干的泪。县衙刑名师爷栾树屏举着洋油灯凑近,灯焰突然"噼啪"爆响,鼎身绿锈斑驳处竟映出暗红斑痕——那分明是新鲜血迹。

"大人,这鼎..."栾师爷喉结滚动,"自周朝传下的刑鼎,见血显影的传说竟是真的。"

窗外惊雷炸响,照得签押房青砖地上五具尸首惨白如纸。灭门案苦主葛老栓蜷在角落,指甲抠着地缝里的陈年血垢:"上月李财主家也是这样,铜钟半夜自鸣,第二天满门死绝..."

金荣桂突然将鼎重重顿在案上,惊飞檐下铜铃铛里做窝的麻雀。他抓起仵作验尸单,墨迹被雨水洇开处恰如鼎上锈迹:"死者眼睑青黑,分明是砒霜毒杀,为何脖颈有勒痕?"

典史慌慌张张呈上物证托盘,一枚满绿铜钱在瓷盘里叮当乱转。金荣桂用镊子夹起,铜锈簌簌剥落,露出"光绪通宝"背面粘着的半片罂粟壳。

三更梆子响过,金荣桂独自登上钟鼓楼。锈蚀的铜钟在风中轻晃,钟钮上缠着的红布条早已褪成尸衣般的灰白。他借着月光细看钟身铭文,一道新鲜刮痕横贯"明镜高悬"四字——刮痕里嵌着几丝靛蓝棉线。

"老爷小心!"

栾师爷的惊呼与破空声同时袭来。金荣桂偏头闪避,一枚吹箭钉入铜钟,"铮"的余音里带着甜腥味。黑影从斗拱间窜出,靛蓝短打胸前绣着黑莲纹——正是传闻中黑七匪帮的标记。

追至西城墙,刺客突然惨叫栽倒。金荣桂扳过尸身,发现其耳后插着半截断簪,簪头珍珠已染成污绿色。更骇人的是死者口腔,舌根处赫然烙着微型鼎形焦痕。

"是鼎刑。"栾师爷气吁吁追来,"前朝锦衣卫逼供的法子,用烧红的鼎纹烙铁..."话音戛然而止——城墙垛口悬着条麻绳,正随风轻摆,绳结打法与尸首脖颈勒痕如出一辙。

次日卯时,县衙摆开"青蚨宴"——这是临邑百年旧俗,新官上任须以铜钱蘸雄鸡血宴请乡绅。金荣桂冷眼看着席间李财主用银筷拨弄血钱:"听闻大人祖传刑鼎能辨忠奸?"

酒过三巡,李财主突然抽搐倒地。众人惊惶退开时,金荣桂一把扯开其锦缎袍襟,胸口竟浮现出与铜钟铭文相同的刮痕!栾师爷蘸了雄黄酒往死者掌心一擦,靛蓝染料混着血丝晕开。

"昨夜刺客身上的黑莲纹..."

"是染坊的靛蓝!"盐商王掌柜失声叫道。众人齐刷刷望向末座的葛老栓,他粗布衣袖正露出半截靛蓝里子。

金荣桂却走向瑟瑟发抖的茶商,突然掀开他的檀木匣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枚锈绿铜钱,每枚背面都粘着罂粟壳。"好个'青蚨飞去又飞回'。"金荣桂捏起铜钱对着光,"用毒钱放贷,人死债消?"

茶商瘫软在地:"大人明鉴!这都是黑七爷...不,是李老爷逼着..."话未说完,七窍突然涌出黑血。

子夜刑堂,金荣桂将刑鼎与铜钱并置案上。栾师爷用醋液冲洗铜钱,锈蚀处渐渐显露出"宝济"二字——正是济南官钱局的暗记。

"前任知县私铸的毒钱。"金荣桂用镊子夹起茶商尸首耳后的断簪,"李财主用这簪子灭口,却不知自己早被黑七烙上鼎刑标记。"

突然狂风大作,县衙铜钟无人自鸣。金荣桂冲上钟楼,看见葛老栓正用染坊刮板猛刮钟身铭文。"我闺女就是被这些毒钱..."老汉涕泪横流,举起刮板朝自己咽喉割去。

金荣桂飞身夺下凶器,刮板靛蓝木纹里渗着血丝。他瞳孔骤缩——这木纹拼接起来,分明是幅微缩的土匪山寨地图!

五更时分,剿匪官兵押着黑七经过钟楼。匪首突然狂笑:"金大人,你且看鼎耳内侧!"

金荣桂返身查验刑鼎,在右耳内侧发现米粒大的新锈斑——那是他昨日验尸时,不慎让鼎耳沾了毒血。黑七嘶吼声穿透雨幕:"这鼎尝过血就停不下!老子在下面等你..."

刽子手鬼头刀落下时,铜钟恰敲响晨钟。金荣桂凝视着鼎身渐褪的血色,没注意栾师爷悄悄收起那枚带黑莲纹的铜钱——师爷袖中《金石录》残页上,正画着鼎耳生锈的凶兆图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