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晨光熹微,宛如一层薄纱,轻柔地穿过临邑县衙那巍峨的九脊顶。阳光如同灵动的精灵,跳跃着、闪烁着,将高悬于大堂之上的“明镜高悬”匾的影子,清晰地映在了青铜鼎那古朴而厚重的身躯上。那影子在鼎面上摇曳,仿佛是权力与法统在进行一场神秘的对话,它们的镜像相互交融,构成了一幅奇异而又充满深意的画面。

金荣桂身着一袭深蓝色的官服,神色凝重而专注。他手中拿着一块柔软的麂皮,轻轻地擦拭着鼎腹上的铭文。他的指尖在“刑期无刑”这四个字上缓缓停留,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沉思和忧虑。这四个字,仿佛是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了他的心头。这是他就任知事的第三年,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道痕迹,而这三年来,他见证了太多的黑暗与腐败,也感受到了朝廷新政所带来的希望与挑战。

就在这时,师爷栾凤阁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的补服下摆还沾着未干的黄泥,显然是一路奔波而来。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焦急和紧张,手中捧着一份文书,疾步走到金荣桂面前,气喘吁吁地说道:“东翁,大事不好!济南道台昨夜暴毙,如今各州县都在抢漕运监管的肥缺呢!”

金荣桂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接过文书,仔细地看了起来。漕运监管,这可是一个肥得流油的差事,其中的利益纠葛错综复杂。各州县官员为了争夺这个职位,必定会使出浑身解数,不择手段。他不禁皱起了眉头,心中涌起一股不安的预感。他知道,这新政之下,看似是一片繁荣的景象,但实际上却隐藏着无数的暗流和危机。

“这道台暴毙得蹊跷,其中必定有隐情。”金荣桂放下文书,缓缓说道,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切不可盲目跟风,卷入这场权力的争斗之中。朝廷推行新政,本意是为了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我们身为朝廷命官,应当以百姓的利益为重。”

栾凤阁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敬佩之色。他深知金荣桂是一个清正廉洁、心系百姓的好官。但他也明白,在这个腐败横行的官场中,要想坚守自己的原则和底线,谈何容易。“东翁所言极是,只是这新政之下,各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我们不得不小心应对啊。”

金荣桂望向窗外,阳光洒在院子里的花草上,显得生机勃勃。但他的心中却充满了忧虑。他知道,这场新政的改革之路,注定是充满艰辛和挑战的。他握紧了手中的麂皮,暗暗发誓,一定要在这黑暗的官场中,守护住那一丝正义和希望的光芒。

曲水亭内,茶香袅袅,弥漫在整个空间里。六名乡绅围坐在桌旁,他们的脸上带着一丝期待和贪婪,眼神紧紧地盯着摆在中间的鼎状冰鉴。冰鉴里,放着几盏冒着热气的茶,那茶的香气与冰鉴散发出来的丝丝凉意相互交织,形成了一种奇特的氛围。

盐商马永年身着一袭华丽的长袍,头戴一顶精致的帽子,显得格外气派。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银匙,那银匙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他将银匙在手中轻轻转动,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诸位,这德国造的量具,可是十分精准的。如今朝廷推行新政,这新政就如同一块巨大的‘鼎脔’,我们正好用这银匙来好好分一分。”

金荣桂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马永年的举动。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满和厌恶。他想起了昨日在狱中看到的那具饿殍,那具尸体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指甲缝里还嵌着观音土。那悲惨的景象,仿佛是一把利刃,刺痛了他的心。

他突然站起身来,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眼神中带着一丝愤怒:“朝廷要的是禁烟学堂,是让百姓摆脱鸦片的毒害,走上正途,而不是你们这些量银子的新式戥秤!”他说着,将马永年手中的银匙一把夺过,用力掷入了冰鉴之中。银匙落入冰鉴,发出“哐当”一声清脆的声响,溅起了几朵小小的水花。

马永年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他没想到金荣桂会如此不给面子。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愤怒和怨恨,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微微一笑,说道:“金知事,您先别着急。这新政虽然要推行禁烟学堂,但也离不开银子的支持啊。我们不过是想为新政出一份力,让这学堂办得更好罢了。”

金荣桂冷笑一声,说道:“你们若是真心为新政出力,就不会在这里想着如何瓜分利益了。这禁烟学堂,是为了百姓的福祉,不是你们谋取私利的工具。”

其他乡绅们听了金荣桂的话,都不禁低下了头,脸上露出一丝羞愧之色。他们知道,金荣桂说得没错。但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又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不为利益所动呢?

曲水亭外,微风轻轻拂过,吹动了亭边的柳树。柳树的枝条随风摇曳,仿佛是在为金荣桂的正义呐喊而鼓掌。但金荣桂知道,他面临的挑战还远远不止这些。这场新政的改革之路,还充满了无数的荆棘和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