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带……带……我……”
“找……能……量……”
“小……弟……能……打……”
铁皮脑袋那干涩沙哑、带着严重电流杂音的声音,如同破锣在生锈的齿轮上摩擦,在狭窄石缝的寂静里回荡。它下方那根弯曲的铁钩,还在极其笨拙地上下点动着,像是在努力证明自己“小弟”的诚意。
我,林宵,一具多处骨裂、灵魂能量见底、后背还硌着把破刀的骷髅兵,半撑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左手骨还僵在半空,空洞的眼眶里,灵魂之火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疯狂地明灭闪烁着。
大哥?
小弟?
能打?
我看着地上这个锈迹斑斑、仅存的“独眼”火星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连滚过来都费劲的铁皮脑袋,再看看自己这副同样凄惨、仿佛随时会散架的骨头架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诞感,混合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我的意识。刚才那点被趁火打劫激起的怒火,噗嗤一声,被这过于离谱的现实浇灭了。
这……这算什么?亡灵界的黑色幽默吗?
“你……” 我张合着下颌骨,骨头摩擦发出咯咯的声响,试图组织语言,却发现词穷得厉害,“你……能打?” 我艰难地用骨头摩擦出疑问的音调,目光(如果算目光)扫过它那光秃秃的、只剩个钩子的“下巴”。
“数……据……库……记……载……”
“全……盛……期……本……机……曾……单……手……拆……卸……”
“史……莱……姆……王……级……单……位……三……台……”
“构……装……体……叛……乱……军……团……若……干……”
铁皮脑袋的“独眼”火星闪烁着,像是在调取古老的数据,语气(如果能称之为语气)带着一丝……缅怀?虽然内容听起来像天方夜谭。
“核……心……能……源……耗……尽……”
“躯……体……损……毁……97.8%……”
“当……前……状……态……”
“威……胁……等……级……降……至……微……型……清……洁……机……器……人……”
“但……”
“知……识……库……完……整……”
“扫……描……能……力……基……本……保……留……”
“定……位……能……源……点……成……功……率……高……”
它断断续续地“陈述”着,像是在做一份极其详尽的、关于自身剩余价值的报告。最后,那微弱的黄铜火星再次聚焦在我身上,铁钩又点了一下:
“大……哥……”
“你……身……上……有……高……纯……度……能……源……残……留……”
“跟……着……你……”
“找……到……能……量……的……概……率……最……高……”
哦!破案了!
不是王霸之气,也不是骨骼清奇!
是“圣辉”残留的气息!这铁皮脑袋把我当成了人形(骷髅形)能量探测器?!当成了移动充电宝?!
一股强烈的、被当成工具骨的憋屈感涌上心头。但……似乎……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我瘫回冰冷的岩石上,灵魂之火微弱地跳动着,开始飞速权衡利弊。
好处:
1. 这铁疙瘩脑袋虽然残废,但好像真有点用?扫描定位能量?这对我这个两眼一抹黑、全靠破刀瞎指路的底层骷髅来说,简直是神器!
2. “知识库完整”?亡灵界百科全书?说不定能解答我很多疑问(比如这鬼地方到底是什么)。
3. 虽然它自称“能打”水分很大,但关键时刻当个金属飞锤砸出去,或者吸引下火力……似乎也行?
4. 最重要的一点!我现在重伤虚弱,急需找个安全地方恢复,有个(哪怕不靠谱的)本地向导总比自己瞎撞强!
坏处:
1. 这玩意儿是个巨大的能量消耗品!它跟着我就是为了找能量,找到能量它肯定要分(抢?)!
2. 它之前可是追着我喊打喊杀的废铁高达的一部分!天知道它核心程序里有没有什么“弑主”或者“能量优先”的隐藏指令?
3. 带着个会说话的铁皮脑袋……目标太大!太显眼!万一被精致骷髅或者史莱姆追上来,这玩意儿就是活靶子!
【系统提示:侦测到特殊构装体单位(残骸)的‘追随请求’。】
【单位代号:铁颅(自命名?)】
【状态:核心能源枯竭(0.1%),功能模块严重缺失,逻辑核心部分受损。】
【评估:具备基础扫描、定位(需能源支持)、知识库查询(需能源支持)能力。战斗能力:忽略不计。】
【威胁评估:极低(当前)。潜在风险:高(能源争夺)。】
【建议:宿主自行抉择。温馨提示:免费的(暂时)导航仪,要吗?】
免费的导航仪?系统这总结……精辟得让人想哭。
我看着地上那个还在努力用铁钩点动、试图表现“诚意”的铁皮脑袋,又感受了一下自己全身骨裂的剧痛和灵魂能量的枯竭……
“行……吧……” 我最终用骨头摩擦发出认命般的嘶哑声音,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跟……跟着……可以……”
“但……找到……能量……”
“老子……先……挑!”
“不……然……” 我晃了晃左手骨,虽然动作虚弱,但指向它脑袋的动作意思明确,“拆……拆了你……当……废铁……卖……”
“逻……辑……接……受……”
“能……量……分……配……优……先……级……”
“大……哥……高……”
“小……弟……低……”
“协……议……生……效……”
铁颅的“独眼”火星稳定地闪烁了一下,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它下方那个铁钩停止了点动。
“那……现在……” 我喘了口气(意识上),“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老子……快……散架了……”
“扫……描……中……”
铁颅的“独眼”黄铜光芒亮度似乎提升了一丝丝(大概是回光返照?),开始缓缓转动,扫视着这条狭窄石缝的深处。细微的、如同老式雷达扫描的嗡嗡声在它脑袋内部响起。
“前……方……四……十……米……”
“左……转……岔……路……”
“存……在……小……型……封……闭……腔……隙……”
“无……生……命……迹……象……”
“无……高……能……反……应……”
“推……荐……暂……时……栖……身……”
四十米?左转?
我看着前方依旧黑暗深邃、怪石嶙峋的通道,又看看自己这副快散架的身体,感觉这四十米比四百公里还远。
“能……自己……滚过去吗?” 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铁颅沉默了两秒,内部的嗡嗡声似乎卡顿了一下。
“动……力……不……足……”
“需……外……部……助……力……”
“建……议……大……哥……携……带……”
携带?!
我看看它那脸盆大小的、布满锈迹和撞击凹痕的铁皮脑袋,又感受了一下自己剧痛的脊椎和脆弱的手臂骨……
“破刀……” 我在心里哀嚎,“这小弟……收得……血亏啊……”
最终,在强烈的求生欲驱使下,我还是认命了。
我像一条濒死的蠕虫,一点一点地挪到铁颅旁边。用还能动的左手骨,尝试着去推(或者说扒拉)这个沉重的铁疙瘩。
入手冰凉沉重!估计得有几十斤!我这骨裂的左手骨一用力,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破刀……帮……帮忙……” 我意念沟通后背的“引擎”。
嗡!
后背的骨刀传来一阵不情不愿的震动,但还是分出了一丝微弱的能量,注入我的左手骨,提供了一点额外的支撑力。
“一……二……三……走你!”
我咬着(意识上)不存在的牙关,左手骨(加上骨刀的一点助力)抵住铁颅那粗糙冰冷的表面,用尽吃奶的力气,像推一个巨大的、生锈的保龄球,朝着铁颅指示的方向,一点一点地……往前拱!
骨刀在脊椎上硌得更疼了。
左手骨感觉快要断了。
骨头摩擦地面的声音和铁皮脑袋在岩石上滚动的沉闷声响,交织成一曲亡灵界的悲催劳动号子。
【移动速度:负值。】
【体力消耗:超载。】
【舒适度:-∞。】
【系统评价:恭喜宿主喜提‘全自动废铁导航仪(手动推行版)’一台。负重训练效果拔群,建议长期坚持(宿主可能无法长期)。】
我懒得吐槽这破系统了。
汗水(如果我有的话)流成了河。每一步都像在攀登珠穆朗玛峰。四十米的距离,感觉像走了一个世纪。
终于,在灵魂之火即将熄灭的前一刻,我(和被我推着的铁颅)抵达了那个岔路口。左转进去,果然是一个仅容两三个骷髅挤进去的、相对干燥的小小凹陷岩洞。
“到……到了……” 我像一滩真正的烂泥,彻底瘫倒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连根指骨都不想再动一下。灵魂之火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铁颅静静地停在洞口内侧,它那微弱的“独眼”火星扫视了一下这个简陋的庇护所,发出了最后的“指令”:
“安……全……区……域……”
“大……哥……请……尽……快……修……复……”
“小……弟……进……入……待……机……省……电……模……式……”
“嗡……”
说完,它脑袋内部那点细微的嗡嗡声彻底消失。那点黄铜色的火星也黯淡到了极致,几乎熄灭,只剩下极其微弱的、如同灰烬余温般的光点。
它……关机了?
我瘫在那里,看着这个新鲜出炉、刚认了大哥就立刻“省电待机”的铁皮脑袋小弟,一股强烈的、被坑了的无力感涌遍全身。
这小弟……收的……
真是……
一言难尽啊……
黑暗的岩洞里,只剩下我微弱摇曳的灵魂之火,以及后背那把破骨刀偶尔传来的、仿佛在幸灾乐祸的细微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