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

陈凡正在院子里打着一套从网上学来的拳法,活动着筋骨。一夜的灵泉水滋养,让他浑身充满了用不完的力气。

果果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屋檐下,两只小手托着下巴,正一本正经地看着爸爸“嘿嘿哈哈”,大眼睛里全是崇拜。

林清雪也起了,她换下了一身职业装,穿了套寻常的休闲服,少了些冰冷的女王气场,多了几分居家的清丽。她正拿着个水瓢,有些笨拙地给院角的几株花浇水,动作间透着一丝与环境格格不入的生涩。

一时间,鸡鸣犬吠,炊烟袅袅,院子里一派宁静祥和。

就在这时,院门被人“砰砰”敲响了。

敲门声很急,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

陈凡收了拳,走过去拉开院门。

门口站着的是村委会的会计赵梅,一个四十多岁,嘴唇很薄的女人。她看着陈凡,脸上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陈凡啊,在忙呢?”

“赵婶,有事?”陈凡淡淡地问。

他对这个赵梅没什么好感,村里有名的长舌妇,谁家有点风吹草动,不出半天就能传遍全村,其中少不了她的添油加醋。

赵梅的眼睛往院子里瞟了瞟,当看到林清雪的身影时,眼神里闪过一丝嫉妒,随即又换上那副公事公办的腔调:“村长让你去趟村委会,开个会。”

“开会?开什么会?”

“去了不就知道了。”赵梅把手一背,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村里的大伙儿差不多都到了,就等你了。快点吧,别让村长和乡亲们等急了。”

说完,她扭着腰就走了,仿佛传达这个命令是什么了不得的荣耀。

陈凡关上门,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该来的,还是来了。

“怎么了?”林清雪走了过来,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但关切之意却很明显。

“没事,村里开会。”陈凡冲她笑了笑,又弯腰对果果说,“果果,爸爸出去一下,你跟妈妈在家,要听话。”

“爸爸早点回来给果果讲故事!”果果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抱住了陈凡的大腿。

“好。”陈凡揉了揉女儿的头,心里一片柔软。

为了女儿,为了这个刚刚有了一点模样的家,任何牛鬼蛇神,他都得一一摆平。

他换了身干净的T恤和长裤,走出了院门,朝着村委会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遇到的村民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奇怪,有同情,有幸灾乐祸,也有的只是远远看着,窃窃私语。

陈凡心里跟明镜似的。

李二狗昨晚丢了那么大的人,李大嘴这个当爹的要是不找回场子,以后他们父子俩在村里就别想抬起头了。

村委会的大院里,果然已经挤满了人。

乌泱泱几十号人,把不大的院子塞得满满当当。村委会那间小小的会议室里,更是烟雾缭绕,坐满了村里的头面人物和各家的男人。

陈凡一走进去,原本嘈杂的议论声瞬间就停了。

几十道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他身上。

那目光里,有审视,有贪婪,有嫉妒,复杂得像一张网,要把他牢牢罩住。

会议室正中间,村长李大嘴正襟危坐,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一张老脸拉得老长,眼袋耷拉着,看起来又阴沉又威严。

他旁边,坐着昨晚刚“沐浴”过的李二狗。

李二狗已经换了干净衣服,但那股若有若无的臭味,还是让旁边的人下意识地离他远了点。他脸色铁青,一双眼睛淬了毒似的,死死地盯着陈凡,恨不得用目光在他身上剜下两块肉来。

陈凡面色如常,仿佛没有感受到这凝重的气氛。他找了个靠门的空位,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他这副淡定的样子,让李大嘴心里更是不爽。

他把烟锅在桌子上重重地磕了磕,清了清嗓子,开口了。

“咳!人都到齐了,那就开会!”

李大嘴的声音洪亮,带着常年发号施令的威势。

“今天把大家伙儿叫来,是为了一件事。一件关系到咱们云溪村所有人的大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陈凡身上。

“咱们村,好不容易出了个大学生。陈凡,你出息了,回村创业,这是好事,我们大家伙儿都替你高兴。”

他先是扬了一句,话锋却陡然一转。

“但是!”他的声音猛地拔高,“人,不能忘本!你是在云溪村土生土长的,是吃咱们村的米,喝咱们村的水长大的!现在你发财了,一天就能挣几十万,可你看看,你看看你身边的这些叔叔伯伯,婶子大娘!他们呢?他们还在土里刨食,一年到头挣几个辛苦钱!”

这话说得是义正言辞,极具煽动性。

立刻就有人跟着附和起来。

“是啊!村长说得对!”开口的正是会计赵梅,她站起来,指着陈凡,一脸的痛心疾首,“陈凡,不是我说你,你那菜,卖给城里人两百块一斤,眼睛都不眨一下。可村里乡亲想尝尝鲜,你都不肯便宜点!你这心也太狠了!”

“就是!咱们都是一个村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发财了,也该拉扯咱们一把啊!”

“听说你那菜种有什么秘方,陈凡,你把它说出来,让大家伙儿都学学,咱们一块儿发财多好!”

“对!把秘方交出来!交给村集体!让村长带着咱们大家一起干!”

一时间,群情激愤。

你一言,我一语,贪婪和嫉妒在言语的煽动下,迅速发酵。

他们的话,像是一顶顶“忘恩负义”“为富不仁”的大帽子,狠狠地朝陈凡扣了过来。

他们自动忽略了李二狗半夜偷菜搞破坏的事实,也忽略了那份天价合同是城里老板主动签的。在他们眼里,陈凡就应该理所当然地把自己的劳动成果,把自己的“秘方”,无偿地奉献出来。

这已经不是商量,而是赤裸裸的道德绑架和集体逼宫!

李二狗看着被众人围攻的陈凡,脸上露出了快意的狞笑。

小子,跟我斗?在云溪村,我爹就是天!今天不让你把吃下去的都吐出来,我李字倒着写!

李大嘴慢悠悠地抽着烟,看着眼前的景象,嘴角也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用全村人的名义,来压垮陈凡。

他就不信,陈凡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顶得住全村人的压力。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从始至终,陈凡的脸上都没有任何愤怒或者慌乱的表情。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听着。

那双清澈的眼睛,平静地扫过一张张或激动、或贪婪、或麻木的脸庞。

直到屋子里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汇聚到他身上,等着他的反应时,他才缓缓地开了口。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像一块石头投入了浑浊的水潭。

“说完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陈凡站了起来,环视四周,目光最后落在了村长李大嘴的身上。

“村长,各位叔伯婶子,你们说了这么多,我总算是听明白了。”

他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嘲弄。

“第一,你们觉得我发财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周老板愿意出两百块一斤买我的菜,那是看得起我的东西,我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合同签得明明白白,钱我赚得堂堂正正。这跟忘本,扯不上关系吧?”

“第二,你们说我没想着乡亲们。”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目光转向了人群角落里几个局促不安的身影。

“我承包土地的时候,李村长和二狗,非要我高价承包他们家那块没人要的沙地。我答应了。”

“同时,我还主动提出,用同样的高价,承包了村里最困难的王大爷家、刘婶子家的几亩薄地。他们一年到头,在那地里累死累活也挣不回承包费。我这么做的时候,算不算拉扯乡亲?”

这话一出,被点到名的那几户人家,脸上顿时涨得通红,惭愧地低下了头。

在场的其他村民,也是一阵骚动,不少人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这事他们都知道,当时还都夸陈凡仗义。现在被他当众点出来,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陈凡没有停,他继续说道:“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你们想要我的‘秘方’。”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直视着李大嘴。

“我倒是想问问,我凭什么要交出来?”

“凭什么?”李二狗猛地站了起来,咆哮道,“就凭你是云溪村的人!大家伙儿都穷,就你一个人富,你好意思吗你!”

“我为什么不好意思?”陈凡冷冷地反问,“我起早贪黑伺候那些菜地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在村口打牌聊天。李二狗你,半夜三更跑到我的地里,想干什么好事,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你!”李二狗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昨晚那不堪回首的一幕再次浮现在眼前,让他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陈凡不再理他,目光重新回到李大嘴身上。

“村长,各位乡亲。我陈凡不是圣人,但我懂一个道理。帮忙,是情分,不是本分。想让我带领大家致富,可以,咱们坐下来好好谈合作,立规矩,签合同,按照商业模式来。我提供种苗,提供技术,你们出地出人工,利润咱们按比例分。这叫共同致富。”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

“但是,想仗着人多,仗着是同村,就逼我把安身立命的东西交出来,让你们平白无故地分一杯羹。对不起,这不是共同致富,这是明抢!”

“我陈凡再没出息,也还没窝囊到任人抢劫的地步!”

一番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陈凡这番话给镇住了。

他们原以为,这只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年轻人,脸皮薄,好拿捏。只要大家一起施压,他肯定会乖乖就范。

谁能想到,他的嘴巴这么厉害,思路这么清晰,态度,还这么硬!

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掰开了,揉碎了,摆在台面上讲。把他们那些藏在“为了你好”“为了大家好”下面的贪婪和自私,揭得干干净净。

不少村民都羞愧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陈凡。

李大嘴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没想到自己精心布置的一场“批斗大会”,竟然被陈凡三言两语就给瓦解了。

他手中的烟杆被捏得咯吱作响,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李大嘴猛地一拍桌子,霍然站起,指着陈凡的鼻子怒吼:“陈凡!你别给脸不要脸!今天这个秘方,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这是村委会的决定!我作为村长,现在就有权收回你承包的所有土地!我看到时候没了地,你拿什么去卖两百块一斤!”

图穷匕见了。

软的不行,就要来硬的。

这是要利用村长的权力,强行剥夺陈凡的一切。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对峙的两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陈凡的眼睛眯了起来,一股冷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了李大嘴的面前。

他比李大嘴高了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李村长,我劝你想清楚。收回我承包的土地?合同白纸黑字写着,你想违约?那咱们就法庭上见。”

“至于我的秘方……”陈凡忽然笑了,他俯下身,凑到李大嘴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我的秘方就是,半夜三更,提一桶鸡屎,给那些不长眼的东西,从头浇到脚。你要学吗?”

李大嘴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满脸惊骇地看着陈凡。

他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根本不是什么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他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

“吱呀——”

村委会会议室那扇破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

一道清冷的身影,逆着光,出现在门口。

刹那间,整个屋子的喧嚣和紧张,仿佛都被这道身影带来的冰冷气场,给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