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为寻找公主,我随鲸鱼族长潜入渤海。

>诡异漩涡将我们拖入沉船秘境,千年尸俑睁开了眼睛。

>当我徒手掰开青铜祭坛的锁链,龟甲上竟刻着徐福绝笔:

>“童男童女已变异,此地永世为牢!”

>镜中闪过前世记忆碎片——我竟是徐福东渡时飘落的神毛。

>海水倒灌时,鲸鱼族长用生命将我托出水面。

>怀中的龟甲灼热发烫:东京,正是当年诅咒之地。

---

渤海之上,天幕像被浓墨狠狠泼过,沉甸甸地压在海面上,几乎与翻涌的黑色波涛融为一体。狂风如同疯兽,卷起小山般的浪头,狠狠砸在鲸鱼族长那如同移动岛屿般的庞大身躯上,发出沉闷如雷的撞击声。冰冷腥咸的海水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几乎让我窒息。

“族长!稳住啊!”我死死抓住族长粗糙如礁石般的皮肤,身体被颠簸得像个破布娃娃,每一次浪峰涌起又落下,都感觉五脏六腑要被甩出去。狂风灌进喉咙,声音被撕扯得破碎不堪。

族长那浑厚低沉的声音穿透风浪的咆哮,如同海底深处传来的闷鼓:“前方……气息不对!有东西在……拉扯!”他那双巨大的眼睛在幽暗的海水中闪烁着警觉的光芒,瞳孔深处映照着天际偶尔撕裂黑暗的惨白闪电。水流变得异常粘稠、冰冷,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腐朽腥气,像无数双冰冷的手缠绕着我们的身体,试图将我们拖向深渊。

“漩涡!小心!”我失声惊呼,心脏猛地提到嗓子眼。

就在我们正前方,原本狂暴无序的海面骤然塌陷、旋转,形成一个巨大得令人绝望的墨色漏斗。海水发出沉闷如远古巨兽吞咽般的轰鸣。那吸力是如此恐怖,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族长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庞大的身躯爆发出全部力量,肌肉虬结的尾部疯狂拍打海水,试图对抗这天地之威。巨浪滔天,水墙如同崩塌的山峦压向我们。然而,在那纯粹而狂暴的吸力面前,即便是海洋的霸主也显得渺小无力。我们像被无形巨手攫住的落叶,无可挽回地被拖向那旋转的深渊中心。

“抓紧——”族长的吼声被瞬间拉长、扭曲,淹没在震耳欲聋的轰鸣里。

天旋地转!冰冷刺骨的海水裹挟着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骨头都在咯吱作响,肺里的空气被强行挤出。眼前是急速旋转的黑暗和浑浊的水泡,耳朵里只剩下令人疯狂的轰鸣。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那恐怖的拉扯力骤然一松。

噗通!

我被狠狠甩了出去,砸在一片坚硬冰冷的“地面”上,溅起浑浊的水花。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冰冷的海水灌进口鼻,呛得我剧烈咳嗽。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

“咳咳……族长?族长!”我挣扎着撑起身体,抹掉脸上的水,急切地环顾四周。心,瞬间沉了下去。

族长不见了踪影。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

这里……是哪里?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带着海水咸腥之外,更浓重的是……一股深埋地底不知多少岁月的腐朽气味,混着若有似无的铁锈味,直冲脑门。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不知来自何方的幽绿光芒,勉强勾勒出周围环境的轮廓。

我正身处一片巨大得超乎想象的沉船墓场。一艘艘断裂、扭曲、倾覆的巨大木船骸骨,如同被巨人随意丢弃的玩具,相互挤压、堆叠、嵌入淤泥之中。船体早已被海水和岁月啃噬得千疮百孔,覆盖着厚厚的、湿滑黏腻的深色海藻和厚厚的沉积物。木料呈现出一种朽败的深黑,边缘处偶尔能看到一丝丝早已失去光泽的、暗沉的青铜包边或铆钉,无声地诉说着它们曾经的坚固与辉煌。

死寂。绝对的死寂。

除了我自己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和心跳的擂鼓声,再无其他声响。连海水的声音都消失了,仿佛我们被彻底隔绝在另一个时空的角落。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脚底板顺着脊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

“有……有人吗?”我的声音在这片空旷的腐朽空间里回荡,显得异常干涩和微弱,很快就被无边的死寂吞没。

没有回应。只有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腐朽气息,越来越浓。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令人牙酸的“咔哒”声,如同生锈的齿轮被强行启动,极其突兀地在我左前方响起。声音不大,却在这片死寂中如同惊雷!

我猛地转头,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只见那艘斜插在巨大沉船堆叠物最高处、船首几乎戳进上方穹顶淤泥的残破巨舰阴影里,一个倚靠在断裂桅杆基座旁的“东西”,动了!

那是一个人形的轮廓,全身覆盖着厚厚的、湿滑的黑色海泥和沉积物,像一层僵硬冰冷的铠甲。它缓缓地、极其滞涩地抬起了那颗被泥壳包裹的头颅。覆盖在脸上的厚重泥壳裂开了两道细长的缝隙,缝隙深处,猛地亮起两点幽绿!那光芒冰冷、空洞,没有丝毫属于生灵的温度,直勾勾地“盯”向了我所在的方向!

“咔哒…咔哒…咔哒…”

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骤然密集起来,如同连锁反应,从四面八方响起!我惊恐地环顾,只见视野所及的沉船残骸阴影里、断裂的船舱深处、倾覆的甲板之下……无数个被淤泥包裹的、僵硬的人形轮廓,如同沉睡的兵马俑被强行唤醒,开始缓缓地、极其不协调地转动头颅,扭动身体,试图从它们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坟墓”中挣脱出来!

两点、四点、十点、百点……密密麻麻的幽绿光芒,如同地狱的鬼火,在无边无际的沉船墓场中次第点亮!每一对绿光,都死死地锁定了我!

它们僵硬地迈开步子,踏在腐朽的木板上,发出沉闷而令人心胆俱裂的“咚…咚…”声。无数幽绿的眼睛在昏暗中移动、逼近,如同缓慢合拢的死亡潮汐,要将我彻底淹没!

“我的老天爷……”我倒抽一口冷气,寒意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这根本不是什么沉船墓地,这是一座被封印了千年的尸俑之冢!而我的闯入,就像投入死水的一块巨石,彻底惊醒了它们!

跑!

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恐惧。我猛地转身,顾不上浑身酸痛,朝着与那片密集绿光相反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起来!脚下是湿滑的淤泥、腐朽脆弱的船板、冰冷尖锐的金属残骸,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随时可能踏空或跌倒。身后,那沉重而密集的“咚…咚…”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越来越近!腐朽的气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沼泽深处淤泥被搅动后的阴冷腥气,紧紧追随着我,几乎将我吞噬。

我慌不择路,一头撞进一艘相对还算完整、但严重倾斜的巨舰船舱内部。腐朽的木门在我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外面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脚步声和幽幽绿光。我背靠着冰冷湿滑的木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

船舱内更加昏暗。借着从破损舷窗透进来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弱幽光,我模糊地看到一些散落在角落的朽烂木箱、倾倒的陶罐碎片。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重的霉味和一种……奇异的、难以形容的微弱香气?像是某种早已干枯的香草,被水汽浸透后散发出的最后一丝余韵。

就在我惊魂未定之际,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能量波动,如同水中的涟漪,轻柔却不可抗拒地拂过我的身体。它来自船舱深处,带着一种奇异的呼唤感,似乎与我灵魂深处的某一点产生了微弱的共鸣。这感觉……有点熟悉,却又无比陌生。

“什么东西?”我强压下恐惧,小心翼翼地循着那感应的方向摸索过去。脚下是厚厚的淤泥和不知名的滑腻物体。绕过一道残破的舱壁,眼前豁然出现一个被巨大木梁和断裂船板勉强支撑出来的小小空间。

空间的中央,静静地矗立着一座……青铜祭坛。

祭坛不大,半人高,造型古朴到近乎原始。厚重的青铜表面覆盖着一层深绿色的铜锈,如同凝固的血液。岁月在上面刻满了深深的蚀痕,却依然能看出上面铸造着一些扭曲、怪异的图案——狰狞的海兽、挣扎的人形、以及一些我完全无法理解的、仿佛在流动的古老符号。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压抑、甚至带着一丝绝望的气息,从这冰冷的青铜上弥漫开来,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祭坛表面,赫然放着一块颜色黯淡、边缘残缺的龟甲。龟甲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细如蚊蚋的刻痕。

而祭坛的四周,缠绕着几道粗如儿臂的青铜锁链!锁链同样布满锈蚀,沉重无比,一端深深楔入祭坛下方的船体龙骨,另一端则缠绕在祭坛本体之上,像几条冰冷的巨蟒,死死地禁锢着这座祭坛和它上面的龟甲。

那奇异的呼唤感和灵魂的共鸣,源头正是这座被锁链缠绕的青铜祭坛!尤其是那块龟甲,它似乎在……等待着我?

“锁链……”我盯着那些粗大冰冷的青铜环扣,一股莫名的冲动在血液里奔涌。必须打开它!这个念头无比清晰,甚至压过了对尸俑的恐惧。

我深吸一口气,海水冰冷的咸腥和祭坛散发的古老铜锈味一起涌入鼻腔。双手猛地探出,死死抓住祭坛边缘一道最粗的青铜锁链。入手冰冷刺骨,粗糙的锈蚀感摩擦着手掌皮肤。锁链沉重得超乎想象,仿佛连接着整个沉船墓地的重量。

“给我……开!”喉咙深处爆发出低沉的嘶吼,全身的力量疯狂灌注到双臂之中。上神毛发赋予的、足以徒手搏虎的恐怖怪力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爆发!

嘎吱——嘣!

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声骤然响起。粗大的青铜锁链在我双臂的巨力下猛地绷紧、变形!覆盖其上的厚重绿锈如同干裂的泥壳般簌簌剥落。紧接着,一声刺耳的、如同朽木断裂般的脆响!

那条最粗的锁链,竟被我从祭坛上硬生生掰断、扯了下来!断裂的青铜环扣扭曲变形,散落在地,发出沉重的闷响。

锁链一断,祭坛上那股禁锢绝望的气息似乎松动了一丝。我毫不停歇,喘息着,再次抓住另一条锁链,如法炮制。

嘎吱——嘣!嘎吱——嘣!

连续几声令人心悸的断裂声在死寂的船舱内炸响。粗重的青铜锁链一条接一条地被暴力扯断、丢弃。沉重的青铜环扣砸在腐朽的木地板上,震起一片片尘埃和锈粉。

最后一道束缚被清除。祭坛仿佛轻微地震颤了一下,那股沉重的气息骤然消散了大半。被锁链环绕压迫了千年的龟甲,终于完整地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

我喘息着,抹了一把脸上混合着汗水和锈粉的污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触碰到了那块冰凉粗糙的龟甲表面。

就在指尖接触到龟甲的刹那——

嗡!

龟甲上那些细密如蚁行的刻痕,毫无预兆地亮了起来!不是耀眼的光芒,而是一种沉凝内敛、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微光!这光芒并非照亮,反而让周围的环境显得更加幽深诡异。一个个扭曲、古朴、带着浓烈先秦篆籀风格的文字,在暗红光芒的映衬下,如同拥有生命般浮凸出来,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

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住那些流淌着血光的文字。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有某种跨越时空的意念直接灌入脑海。那些艰涩古奥的字体,其含义竟自然而然地在我心中浮现:

“……奉始皇帝命,求长生不死之药……蓬莱、方丈、瀛洲,皆为虚妄……”

“……风暴骤起,鬼神作祟,罗盘尽毁……天之裂痕现,神光垂落,一毛飘零……船队失控,如陷泥沼……此岛有诡力,禁锢时空……”

“童男童女……异变……血肉之躯,渐生鳞爪,目露幽光……食人……非我族类!”

“……此岛乃绝地,永世之牢!徐福……愧对陛下,愧对童男童女……唯以残躯精血,铸此坛,锁此甲,盼后来者……警!勿入!永封!”

字字泣血!句句含恨!那暗红的微光仿佛就是书写者当年心头滴落的绝望之血!徐福!果然是徐福!那些童男童女,竟在这与世隔绝的诅咒之地,发生了可怕的异变!而这岛屿本身,就是一座无法逃脱的永恒监狱!这龟甲,是他留给后世闯入者的最后警示和绝望悲鸣!

我的指尖深深陷入龟甲冰冷的刻痕里,巨大的震撼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我的灵魂上。童男童女异变……东京的源头……难道……

就在我心神剧震,被这千年前的绝笔诅咒冲击得几乎无法思考之际——

嗡!

祭坛中央,那龟甲上方寸许的虚空,毫无预兆地扭曲了一下!一面边缘模糊、如水波般荡漾的圆形光镜凭空浮现!镜面并非实体,更像是一团凝固的光雾。

镜中,景象飞速流转!

滔天的巨浪,狂风撕扯着巨大的楼船风帆。船队如同脆弱的树叶在墨黑色的海面上颠簸。画面猛地拉近,聚焦在为首一艘巨舰的船头。一个身着宽大玄色方士袍、头戴高冠的身影迎风而立,正是徐福!他面容清癯,此刻却写满了惊骇与绝望,仰头望着天空。

天空!一道触目惊心的巨大裂痕横贯天际!裂痕深处,并非漆黑的宇宙,而是翻滚着难以名状的混沌光芒!一道细长、柔和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的金色光束,如同天神垂落的丝线,从那裂痕深处照射下来!

就在那金色光束的边缘,一点极其微小的、闪烁着同样柔和金光的细丝,脱离了光束的主体,如同风中飘零的蒲公英绒毛,被狂暴的气流裹挟着,打着旋儿,无声无息地飘落下来。它轻若无物,在狂风巨浪中却异常稳定地飘荡着,最终……轻轻地、轻轻地落在了徐福因惊骇而微微张开的嘴唇上,瞬息间消融不见!

画面瞬间切换!依旧是那艘巨舰,但已风平浪静,却诡异地被困在一片弥漫着灰色雾气的死寂海域(正是这片沉船秘境)。船舱内,徐福盘膝而坐,形容枯槁,眼神却锐利如鹰,死死盯着掌心。他的掌心里,赫然悬浮着一根……不足一寸长、通体流转着温润金光的毛发!那金光如此纯粹神圣,与周围腐朽绝望的环境格格不入!

徐福的嘴唇无声开合,似乎念诵着什么古老的咒语,双手结出繁复的手印。他眼中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猛地咬破舌尖,一口滚烫的精血喷出,尽数洒在那根金色毛发之上!

嗤——!

精血与金毛接触的瞬间,爆发出一阵刺目的红光!那根原本散发着神圣柔和气息的金色毛发,竟如同被污血玷污,光芒瞬间变得黯淡、驳杂,甚至透出一丝诡异的暗红!一股混杂着神圣与邪异、令人极度不安的气息爆发开来!

徐福脸上露出一丝扭曲而痛苦的笑容,双手猛地向下一按!那根被污染、光芒驳杂的金色毛发,被他用尽最后的力量,狠狠按进了……面前一块刚刚刻录完文字、还带着新鲜刻痕的龟甲之中!

轰!

镜中的画面如同破碎的琉璃,骤然炸裂成无数纷乱的光点!

前世……徐福……那束光……那根飘落的金色毛发……被污染……被封印……

巨大的信息洪流如同失控的怒涛,疯狂地冲撞着我的意识!每一个碎片都带着强烈的情感冲击——那金色光束的温暖与浩瀚,那根毛发飘零时的孤寂与宿命感,徐福精血喷涌时的灼热与疯狂,毛发被污染封印时的剧痛与不甘……

“呃啊啊啊——!”

剧烈的头痛仿佛要撕裂我的头颅!我双手死死抱住脑袋,身体不受控制地弓起,发出一声痛苦而压抑的嘶吼!无数破碎的画面、混乱的声音、炽热冰冷交织的感觉在脑海中疯狂翻腾、冲撞!我是谁?是那根被天神遗落的金毛?是徐福绝望诅咒下的牺牲品?还是……别的什么?

就在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前世记忆冲击得几乎精神崩溃之际——

轰隆隆——!!!

脚下整个腐朽的沉船墓地,猛地爆发出一阵山崩地裂般的恐怖巨响!仿佛沉睡的巨兽被彻底激怒!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呻吟和断裂声!头顶上方,那被淤泥和沉船骸骨封堵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穹顶”,瞬间崩裂开无数道巨大的裂口!

黑色的、带着刺骨寒意的海水,如同天河倒灌,裹挟着万吨的泥沙、破碎的船木、锈蚀的金属,还有……无数被惊醒的、眼中闪烁着疯狂幽绿光芒的尸俑,从四面八方、从头顶每一个裂口,狂暴地倾泻而下!浑浊冰冷的海水瞬间充满了整个空间,巨大的冲击力将我狠狠掀飞!

“噗——!”冰冷刺骨的海水瞬间灌满了我的口鼻,巨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窒息感如同铁钳扼住了喉咙!眼前一片浑浊,只有无数被水流卷动的黑影(尸俑和沉船碎片)在身边疯狂地旋转、撞击!

完了!要被活埋在这海底坟墓里了!

就在意识即将被冰冷和绝望吞噬的瞬间——

呜——!!!

一声穿透了狂暴水流和震耳崩塌声的、低沉而悠长的鲸歌,如同来自远古的号角,带着无与伦比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是族长!

紧接着,一股沛然莫御的柔和力量猛地从下方托住了我急速下沉的身体!那力量是如此温暖而熟悉,带着海洋霸主的威严和无尽的包容。是族长庞大无匹的鲸躯!

浑浊的水流中,我勉强睁开刺痛的眼睛。借着上方崩塌处透下的最后一点微光,我看到族长那巨大的头颅就在我下方。他那双比磨盘还要巨大的眼睛正“望”着我,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温和,只剩下一种燃烧生命般的决绝和焦急!他那庞大的身躯正承受着上方崩塌倾泻的万吨泥沙、海水和杂物,如同擎天之柱,硬生生为我撑起一片小小的、尚未被彻底淹没的空间!

他用尽最后的力量,将宽阔而坚韧的脊背猛地向上一拱!一股柔和却强大无匹的托举之力传来!

“走——!!!”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并非通过海水震动传来,而是如同灵魂的呐喊,直接在我脑海深处轰鸣!

身体在这股巨力的推动下,如同离弦之箭,逆着狂暴下灌的海水和崩塌的泥石流,朝着上方那唯一的光亮——一道正在急速扩大的裂口——冲去!

在身体被水流彻底推出裂口的最后一刹那,我下意识地、死死地攥紧了手中那块冰冷粗糙的龟甲!龟甲边缘的棱角深深硌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

噗——!

终于冲破了水面的束缚!我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冰冷但新鲜的空气,肺部火辣辣地疼。身体在海面上载沉载浮。

头顶,是熟悉的、阴云密布却广阔无垠的天空。脚下,是翻涌着浑浊浪花的黑色大海。那座吞噬一切的沉船秘境入口漩涡,已经消失不见,海面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翻滚着污浊泡沫的凹陷,正在缓缓平复。

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没来得及升起,手中紧攥的龟甲猛地传来一阵异动!

它……它在发烫!

不是错觉,而是真实不虚的灼热感!仿佛刚从烈火中取出的烙铁,烫得我几乎要脱手!我惊骇地低头看去。

只见那块古老的龟甲表面,那些被徐福用血泪刻下的、刚刚才被我解读过的、带着诅咒与绝望的暗红文字,此刻正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点燃,剧烈地明灭闪烁起来!每一次闪烁,都散发出更加惊人的热量!暗红的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仿佛要挣脱龟甲的束缚,直冲天际!

而在那明灭不定的、妖异刺目的血光之中,两个扭曲的古篆字,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烙印在龟甲之上,也深深地烙印在我的眼底,带着千年的怨毒和不祥的预示,清晰地浮现、燃烧:

东!京!

灼热透过皮肤,烫得心口发慌,仿佛那两个字已不是刻在龟甲上,而是直接烙在了我的魂魄里。

“东京……”我喃喃念出这两个字,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渤海冰冷的海水包裹着我,却丝毫驱不散从龟甲上传来的那股直透骨髓的邪异炽热。徐福绝望的诅咒,童男童女异变的恐怖,还有镜中那根被污染、被封印的……属于我的前世金毛……所有的碎片,被这两个燃烧的血字粗暴地串联、点燃!

哗啦!

一个巨大的、覆盖着厚重藤壶的黝黑背脊破开我身边浑浊的海水,缓缓升起,带起大片的浪花。是鲸鱼族长!他庞大的头颅浮出水面,那双比磨盘还要巨大的眼睛疲惫地半睁着,瞳孔深处的光芒黯淡了许多,巨大的喘息如同沉闷的风箱,在海浪声中清晰可闻。他宽厚的脊背上,布满了新鲜的、纵横交错的划痕,最深的地方甚至能看到暗沉的皮肉翻卷,显然在秘境崩塌时为了托起我,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冲击和伤害。

“族长!”我心头一紧,挣扎着划水靠近,想查看他的伤势。

族长巨大的头颅微微侧了侧,发出一声低沉悠长的呜咽,似乎在示意自己无碍。他那疲惫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落在了我手中那块依旧散发着不祥红光的龟甲上,眼神骤然变得凝重无比,甚至带着一丝……源自古老血脉深处的、本能的忌惮。

“徐福……诅咒……”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举起手中灼烫的龟甲,“童男童女异变……永世之牢……源头……”我深吸了一口带着咸腥和硝烟气息的海风,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就是东京!”

族长庞大的身躯在水中明显地一震!巨大的眼睛猛地睁圆,瞳孔深处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震惊与愤怒。一声压抑着无边怒火与悲怆的、悠长而苍凉的鲸歌从他体内发出,不再是穿透水波的声音,而是直接震荡着周围的海水与空气,如同远古的号角在控诉千年的罪恶!

呜————!!!

鲸歌悲鸣,久久不息,在空旷而阴沉的渤海海面上回荡。

就在这时,我手中灼烫的龟甲异变再生!

那明灭燃烧的“东京”二字,血光骤然暴涨,仿佛达到了某个临界点!紧接着,龟甲本身发出一阵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咔嚓”声,表面瞬间裂开了无数道细密的金色纹路!这金光与之前的暗红诅咒截然不同,它纯粹、神圣、带着一种源自本源的熟悉感——正是镜中前世记忆里,那根属于上神的金色毛发所散发的光芒!

龟甲上燃烧的暗红诅咒文字,如同遇到了克星,竟被这爆裂的金光强行压制、扭曲、寸寸崩解!暗红与纯粹的金光在小小的龟甲上激烈交锋、缠绕、湮灭!

嗤嗤嗤……

细密的声响中,龟甲表面骤然升腾起一片薄薄的金红交织的雾气!雾气扭曲变幻,没有凝聚成清晰的画面,只有无数模糊、跳跃、充满混乱和痛苦的碎片光影在疯狂闪回:

* **扭曲的肢体:** 孩童细嫩的手臂上,皮肤撕裂,钻出闪烁着金属冷光的漆黑鳞片;天真无邪的眼眸被幽绿占据,瞳孔竖起,只剩下原始的嗜血欲望。

* **非人的吼叫:** 喉咙里发出的不再是人类的哭喊,而是混杂着野兽嘶鸣、骨骼错位声和粘液搅动的、令人作呕的咆哮。

* **血腥的祭坛:** 阴暗潮湿的洞穴深处,堆砌着累累白骨,中央是更加巨大、流淌着污血的黑色祭坛,上面刻满了比徐福祭坛更加邪恶扭曲的符号。

* **城市的阴影:** 一片低矮原始的木质建筑群在雾气中若隐若现,街道扭曲,形态怪诞,处处透着不祥。建筑之间,隐约有长着鳞片尾巴或扭曲犄角的身影在蹒跚游荡……

* **八首的巨影:** 浓雾的最深处,一个庞大到遮天蔽日的恐怖轮廓一闪而过。它拥有八个如同山峦般的巨大头颅,在雾气中狂乱舞动,每一个头颅都张开着吞噬一切的血盆大口!仅仅是一瞥带来的威压,就让我的灵魂都在颤栗!

这些混乱、血腥、充满非人异变和极致邪恶的金红碎片,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脑海!剧烈的痛苦和强烈的恶心感瞬间涌上喉头!

“呃!”我闷哼一声,身体在海水中猛地一颤,几乎握不住那灼烫的龟甲。

雾气持续的时间极短,仅仅几息之后,那爆裂的金光似乎耗尽了力量,骤然收敛回龟甲内部。龟甲上的金色裂纹迅速黯淡、消失。燃烧的“东京”二字血光也彻底熄灭。整块龟甲恢复了最初那种黯淡、冰凉、布满岁月刻痕的普通模样,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异象从未发生。

只有我脑海中残留的、那地狱般的碎片景象,和掌心尚未散尽的灼痛,冰冷地证明着一切。

我死死攥着这块变得冰冷死寂的龟甲,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冰冷的海水拍打着身体,却浇不灭心头那团由震惊、愤怒和冰冷杀意点燃的火焰。

“异变……祭坛……八岐……”我抬起头,目光越过翻涌的渤海波涛,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死死钉在遥远的东方海平线上。那里,是扶桑,是……东京!

族长巨大的头颅靠近,发出一声低沉而短促的呜咽,带着询问和凝重。

我深吸一口气,咸腥冰冷的海风灌入肺腑,眼神却如淬火的寒冰。那块冰冷的龟甲被我紧紧按在胸前,隔着湿透的衣物,仿佛能感受到它内部沉寂的诅咒和刚刚爆发的、属于我前世本源的金光。

“去东京!”我的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凿出来的,“那诅咒之地,该彻底清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