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急诊观察室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冰胶。苏念那句“要脏一起脏”、“要下地狱——我陪你跳!”的嘶喊,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砸在满地狼藉的碎片和刺鼻的消毒水气味里,余音撞在惨白的墙壁上,嗡嗡作响。

时间似乎停滞了一瞬。

被她死死抱住的罗谋,身体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铁,骤然僵硬。他狂暴的挣扎猛地顿住,深埋的头颅下,那双燃烧着冰冷暴戾火焰的眼睛,瞳孔剧烈地收缩,里面翻涌的毁灭欲被一股猝不及防的、巨大的茫然和震颤狠狠击中。他滚烫的胸膛被苏念的脸颊紧紧贴着,那温热的、带着咸涩泪水的湿意,透过薄薄的病号服,像滚烫的岩浆,灼烧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冰冷外壳。

“呃……”一声压抑的、破碎的抽气从他紧咬的齿缝间挤出,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难以置信的震颤。苏念双臂的力道勒得他几乎窒息,那不顾一切的拥抱,像最沉重的枷锁,又像最绝望的救赎,将他死死钉在这片狼藉的耻辱之地。他完好的左臂还维持着挥出的姿势,悬在半空,肌肉因过度用力而微微痉挛,指关节凸起泛白,却再也无法挥下。

冲进来的医护人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顿住了脚步。准备镇静剂的护士捏着针筒,愕然地看着那个纤瘦的女孩像藤蔓般死死缠抱着病床上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少年。满地流淌的淡黄色消毒液混合着玻璃碎片,在惨白的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苏念!危险!快松开他!”李老师惊魂未定,焦急地喊道。

苏念却充耳不闻。她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怀里的这具躯壳上。他滚烫的体温,剧烈起伏如同濒死挣扎的胸膛,右肋下纱布迅速扩散开的、温热粘稠的湿意——那是血和脓液在崩裂的伤口里涌出!还有他身上浓烈的药味、血腥味,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如同废墟尘埃般的绝望气息。

“别动…罗谋…别动…”她将脸更深地埋进他汗湿的颈窝,声音闷在他滚烫的皮肤上,带着浓重的哭腔,却异常执拗,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他碎裂的骨头和流血的灵魂一起箍住,“…要脏一起脏…你说的…不算数…”

罗谋悬在半空的左臂,那绷紧到极致的肌肉线条,终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生锈般的滞涩感,垂落下来。重重地砸在身下被鲜血和消毒液浸湿的被单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深埋的头颅微微抬起,额前湿透的黑发凌乱地粘在惨白潮红的脸上,那双空洞燃烧的眼睛,越过苏念的发顶,茫然地、失焦地望着对面惨白墙壁上飞溅的药渍。

眼中的暴戾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一种更深沉的、被彻底剥开示众的荒凉。他不再挣扎,身体在苏念的禁锢下微微颤抖着,每一次细微的颤动都牵扯着右肋下崩裂的伤口,暗红的血渍在厚厚的纱布上洇染开更大的、不祥的图案。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痛苦呜咽,如同受伤幼兽的悲鸣。

“快!趁现在!”为首的医生最先反应过来,抓住这稍纵即逝的平静,果断下令。

护士们立刻上前,动作迅速而谨慎。两个护士分别按住罗谋的肩膀和完好的左臂,医生则亲自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注射器。冰凉的针尖刺破皮肤,强力镇静剂快速推入静脉。罗谋的身体在药物作用下猛地一颤,随即那紧绷的、颤抖的力道如同被抽走般迅速松弛下来。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缓缓阖上,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浓重的阴影,遮住了那双刚刚还翻涌着滔天风暴、此刻只剩下无边荒芜的眼睛。

粗重破碎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而沉重,只是眉头依旧死死拧着,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仿佛连昏睡都无法摆脱那刻骨的痛苦。

医护人员这才松了口气,开始处理他右肋下崩裂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揭开被血和脓液浸透的纱布,暴露出的创面触目惊心:腐黑的灼伤区域边缘撕裂,暗红的血肉和黄色的脓液混合渗出,散发着蛋白质腐败的怪异气味。医生眉头紧锁,重新进行清创、上药、包扎。

苏念被李老师强行拉开,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她的手臂还在微微发抖,刚才拥抱过罗谋的怀抱空落落的,残留着他滚烫的体温和浓烈的血腥药味。她怔怔地看着护士们忙碌,看着罗谋在药物作用下彻底失去意识、安静下来的惨白面容,看着那厚厚纱布下不断洇出的暗红。口袋里那张被消毒液洇湿、皱巴巴的染血当票,像一块冰冷的烙铁,烫着她的皮肤。

“念念…你…唉!”李老师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重重叹了口气,递给她一杯温水,“你这孩子…太冲动了!刚才多危险!他要真伤着你…”

苏念接过水杯,指尖冰凉,没有喝。她只是茫然地看着病床上的人,脑海里翻腾着当票上的“贰佰伍拾元整”,顾清远温和却淬毒的电话,赵强描述的“浑身是血爬出来”的画面,还有罗谋那句冰冷绝望的“别脏了你”…三万块的来源,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吞噬着所有的光亮。

“李老师…”她的声音干涩沙哑,“那三万块…到底是什么钱?”

李老师沉默地摇摇头,眼神里充满了同样的忧虑和无力。“不知道…但念念,现在最重要的是他得活下来,伤口感染太严重了。其他的…等他能说话了再说,好吗?”

等待。又是无休止的等待。

罗谋被转入留观病房一个靠窗的角落床位。高烧持续不退,即使在强效镇静剂的作用下,身体也因疼痛而无法自控地微微抽搐。护士定时进来换药、量体温、更换冰袋,每一次触碰都让昏睡中的他发出痛苦压抑的呻吟。苏念和李老师轮流守着,身心俱疲。窗外的天色从浓墨般的深夜,渐渐透出一点灰蒙蒙的惨白,又慢慢被黄昏的暗橘色浸染。医院的嘈杂声浪起起落落,消毒水的味道无孔不入。

苏念靠在冰冷的椅背上,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连续的精神紧绷和体力透支让她意识模糊,半梦半醒间,全是血、废墟、冰冷的眼睛和染血的钞票在旋转。李老师趴在床边,也支撑不住睡着了。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单调的“嘀…嘀…”声,和罗谋沉重压抑的呼吸。

就在这片昏沉的死寂中——

一阵刺耳的、不合时宜的手机铃声,如同丧钟般骤然炸响!

“叮铃铃——!叮铃铃——!”

尖锐、单调、带着一种催命的紧迫感,瞬间撕碎了病房的宁静!

苏念猛地从混沌中惊醒,心脏被这突如其来的铃声吓得漏跳一拍!李老师也惊惶地抬起头。声音的来源,赫然是罗谋脱在床边椅子上、那件沾满血污和尘土的校服口袋!

罗谋也被这刺耳的铃声惊扰,紧闭的眼睫剧烈颤动起来,眉头痛苦地拧紧,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咽,身体不安地扭动了一下。

苏念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谁会在这个时间点给他打电话?顾清远?还是…那个三万块的来源?

铃声锲而不舍地响着,一声比一声急促,像索命的符咒。

李老师犹豫了一下,起身走向那件校服。苏念的心跳如擂鼓,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她。

李老师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了那部屏幕碎裂、边缘还沾着暗褐色干涸血渍的旧手机。刺眼的屏幕上,来电显示赫然是两个字:

【外婆】!

苏念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外婆?外婆在ICU昏迷不醒,怎么可能打电话?!

“是…是外婆?”李老师也惊疑不定,手指悬在接听键上,看向苏念。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如同巨蟒瞬间缠紧了苏念的四肢百骸!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盯着那不断跳动闪烁的“外婆”两个字,仿佛那是来自地狱的召唤。

铃声还在疯狂地叫嚣,穿透耳膜。

病床上,罗谋似乎被这持续不断的噪音彻底激怒,挣扎得更加剧烈,沉重的眼皮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眼神涣散而痛苦,喉咙里挤出嘶哑破碎的音节:“…吵…关掉…”

就在李老师手指即将按下拒接键的瞬间——

苏念脑中灵光一闪!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她猛地扑过去,一把从李老师手中抢过那部冰冷的手机!指尖因恐惧而剧烈颤抖,却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接听键,同时狠狠戳下了免提!

“喂?”苏念的声音干涩紧绷,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电话那头,一片嘈杂的背景音浪瞬间涌入病房!麻将牌清脆的碰撞声、男人粗鲁的吆喝声、模糊不清的哄笑声……如同一个混乱喧嚣的赌场!在这片鼎沸的噪音中,一个苍老、虚弱、带着浓重哭腔和剧烈喘息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每一个字都像生锈的钝刀,狠狠割在苏念的神经上:

“念…念念啊…是…是外婆…”

声音!那苍老、虚弱、带着哭腔的声音!苏念的瞳孔骤然收缩!像,太像了!像极了外婆平时跟她说话的语气!但…又隐隐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僵硬和刻意!

“外婆?你在哪?你怎么…”苏念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外婆…外婆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啊…”电话那头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绝望的哭嚎,背景的麻将声似乎被推远了一些,但那粗鲁的吆喝声更清晰了,“外婆…鬼迷心窍…欠了…欠了赌债啊…三十万…整整三十万印子钱啊…”

轰——!

三十万!赌债!印子钱!

这几个字如同最狂暴的惊雷,在苏念和李老师耳边同时炸响!震得她们眼前发黑!苏念的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死死扶住了冰冷的床栏才勉强站稳。李老师脸色煞白,捂住了嘴,满眼难以置信的惊恐。

病床上,原本因痛苦和药物而昏沉的罗谋,身体猛地一僵!那双紧闭的眼睛骤然睁开!深陷的眼窝里,瞳孔因极度震惊而急剧收缩!涣散的目光瞬间凝聚,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死死钉在那部传出声音的手机上!高烧的潮红在他惨白的脸上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瘆人的铁青!

“念念…救救外婆…他们…他们就在旁边…说…说三天…三天凑不齐钱…”电话里的“外婆”声音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就…就剁了外婆的手…送到…送到医院门口去啊…念念…外婆怕…外婆好怕…”

剁手!送到医院门口!

冰冷的字眼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心脏!苏念浑身冰冷,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毒蛇缠住脖颈的窒息感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汹涌地冲出眼眶。

“钱…三天…外婆…外婆不想死啊…”那苍老的声音还在哀哀哭泣,背景的噪音似乎更近了,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

就在这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带着独特金属质感的脆响,突兀地切入了电话的背景杂音中!

那声音是如此熟悉!如此独特!像昂贵金属打火机盖被拇指优雅弹开时发出的、清脆而冰冷的撞击声!

这声音响起的刹那——

病床上,罗谋那双死死盯着手机的、翻涌着震惊和风暴的眼睛,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如同被最毒的蛇信舔舐过神经!一股深入骨髓的、刻入灵魂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血液!

他认识这个声音!他听过无数次!在画廊那间弥漫着松节油和咖啡香气的办公室里,在觥筹交错的艺术沙龙角落!那个总是噙着温和笑意、袖口别着蛇纹袖扣的男人,顾清远!他惯用的那只限量版都彭打火机!开合时,就是这独一无二的、冰冷的“咔哒”声!

陷阱!短信是假的!这个电话!更是假的!是顾清远!是罗熠!是他们布下的、一环扣一环的、要彻底碾碎他的毒局!那三万块的来源…那三万块…是他们抛下的、沾着血的诱饵!而此刻,这个“外婆”的电话,是要将他,连同苏念,一起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巨大的愤怒、被玩弄于股掌的耻辱、以及比死亡更冰冷的恐惧,如同地狱的岩浆,瞬间冲垮了罗谋因高烧和剧痛而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

“呃啊——!!!”

一声如同濒死野兽发出的、混合着极致痛苦和滔天暴怒的嘶吼,猛地从罗谋紧咬的齿缝间迸发出来!这声嘶吼用尽了他残存的所有力气,震得整个病房的空气都在颤抖!

他完好的左臂爆发出恐怖的力量,如同挣脱了无形的锁链,带着一股惨烈决绝的气势,狠狠地、不顾一切地挥向自己手臂上扎着的输液针!

“噗嗤!”

针头被狂暴的力量硬生生从血管里扯脱!带出一串细小的血珠!留置针的软管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红线!

“罗谋!”苏念和李老师同时发出惊恐的尖叫!

剧痛和极致的愤怒如同燃料,短暂地压过了高烧的虚弱和伤口的崩裂!罗谋的身体爆发出回光返照般的凶悍!他根本不顾右肋下瞬间被撕裂、鲜血疯狂涌出的剧痛,完好的左手死死抓住床沿,指甲抠进冰冷的金属护栏,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借着这股狠劲,他竟拖着那具如同破布娃娃般残破的身体,猛地从床上翻了下来!

“咚!”一声沉重的闷响!

他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右肩和右肋下的伤口受到猛烈撞击,鲜血如同泉涌,瞬间浸透了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和覆盖的纱布,在地面上洇开一大片刺目的暗红!剧痛让他眼前彻底一黑,身体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剧烈地痉挛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罗谋!”苏念魂飞魄散,扑跪下去,想要扶起他。

“钱…”罗谋深埋在地面上,沾满冷汗和灰尘的脸颊贴着冰冷的地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鲜血从嘴角不断溢出,混合着破碎的、带着浓重血腥气的字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地狱里挤出来的,“…我去…弄钱…三十万…我去弄…”

他的左手在地面上疯狂地抓挠着,指甲刮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刺耳的“吱嘎”声,留下几道带着血痕的白印,仿佛想要抓住什么虚无的救命稻草。他挣扎着,用左肘和膝盖支撑着,拖动着那条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的、还在不断渗血的右腿,像一条濒死的、被剥了皮的蛇,蠕动着,不顾一切地朝着病房门口的方向爬去!

“弄钱…我去…弄…”破碎的执念如同魔咒,支撑着他残破的躯壳,在身后拖出一道蜿蜒刺目的血痕!

“你拿什么弄?!命吗?!”苏念的哭喊声嘶力竭,带着绝望的破碎感。她扑上去,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后面死死抱住了罗谋染血的腰!他的身体冰冷又滚烫,剧烈的颤抖着,浓烈的血腥味和药味呛得她几乎窒息。她双臂如同铁箍,不顾他伤口崩裂涌出的温热粘稠的血液浸透了自己的衣服,脸颊死死贴在他剧烈起伏、沾满冷汗和尘土的背上。

“放开…呃…”罗谋的挣扎微弱却异常执拗,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脏…别碰…滚开…”

“不放!死也不放!”苏念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泪水混合着他背上的汗水和血污,滚烫地流淌,“你弄不到!那是陷阱!是假的!外婆还在ICU!是假的啊!罗谋!你醒醒!”

她的哭喊像尖针,刺穿着病房里凝固的绝望。李老师早已吓得六神无主,跌跌撞撞地冲出去喊医生护士。

罗谋的挣扎在苏念拼尽全力的禁锢和身体急速流失的力量下,渐渐微弱下去。但他爬行的执念并未消失,身体依旧在地面上无意识地向前挣动,左手徒劳地向前伸着,指甲抠着冰冷的地面,留下一道道带血的划痕。

“钱…三天…念念…救外婆…”电话那头,“外婆”带着哭腔的哀求声,如同跗骨之蛆,还在免提的手机里断断续续地传出,背景是麻将牌碰撞的脆响和男人粗鲁的催促。

这声音,成了压垮苏念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罗谋沾满血污和尘土的侧脸,看着他深陷的眼窝里翻涌的、被绝望和疯狂吞噬的黑暗。那三万块的来历,那染血的当票,那典当行的废墟,那“假外婆”电话里的打火机声…所有的一切,所有的黑暗,所有的肮脏和绝望,如同汹涌的黑色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一种冰冷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决绝,如同淬火的钢刃,在她心底骤然成型。

窗外,酝酿了一整天的乌云终于被撕裂。一道惨白的闪电如同巨蟒划破墨黑的夜空,瞬间将病房映照得一片森然惨白!紧接着——

“轰隆——!!!”

一声撼天动地的惊雷,如同开天辟地的巨斧,狠狠劈开了沉闷的世界!巨大的声浪震得玻璃窗嗡嗡作响!

就在这天地变色的雷暴轰鸣中!

苏念猛地低下头,带着一种献祭般的悲怆和孤注一掷的疯狂,狠狠地吻上了罗谋那冰冷、干裂、沾满血污和尘土的嘴唇!

这个吻毫无温情,只有绝望的咸涩、铁锈般的血腥和冰冷的尘土气息。它来得如此突然,如此猛烈,如此不容抗拒!

罗谋残存的挣扎瞬间彻底僵死!身体如同被最狂暴的雷电击中,猛地绷直!那双因痛苦和疯狂而充血的眼睛骤然瞪大到了极限!瞳孔里翻涌的黑暗风暴被一股排山倒海的、纯粹的、难以置信的惊骇瞬间冲散!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那惊雷劈得粉碎。

苏念的唇紧紧贴着他冰冷的唇瓣,泪水疯狂地涌出,顺着两人紧贴的脸颊滑落。她含糊不清的、带着血腥味和泪水的嘶哑声音,如同最古老的诅咒,又像最绝望的誓言,清晰地、一字一句地烙印在两人紧贴的唇齿之间,烙印在这片被雷暴和血腥笼罩的地狱之上:

“…要下地狱…我替你开路!”

话音落下的瞬间,电话那头“外婆”带着哭腔的哀求声,也戛然而止。只剩下忙音单调而空洞的“嘟…嘟…嘟…”声,在充斥着血腥、药味、雷暴轰鸣和死亡气息的病房里,绝望地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