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的差役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楚云澜刚被侍卫扶上马背,就听见破庙方向传来一阵打斗声。他勒住缰绳想要回头,却被侍卫死死按住:"王爷不可!沈大人交代了,务必送您安全回府!"
"可她一个人——"
"二十个差役而已,"侍卫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沈大人去年在边关,一人一剑挑了北燕三十铁骑。"
马蹄声淹没了他后面的话。暴雨重新变得猛烈,冰凉的雨水顺着楚云澜的脖颈灌入衣领,让他打了个寒颤。这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引以为傲的医术在这里成了人人喊打的"妖术",而他甚至保护不了为自己挺身而出的女子。
......
王府大门前,十几个家丁正举着火把焦急等待。看到楚云澜的身影,众人一拥而上。
"王爷回来了!"
"快备热水!"
"去请李太医!"
楚云澜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沈侍卫长还没回来?"
管家老周搓着手:"回王爷,沈大人半个时辰前就派人传话,说事情已了结,让您不必挂心。"他压低声音,"只是...县太爷明日要来拜访,说是'请教医术'。"
楚云澜冷笑一声。什么请教,分明是来兴师问罪的。
"王爷,热水备好了。"一个小丫鬟怯生生地说。
浴桶里升腾的热气让楚云澜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他仔细清洗着手上残留的血迹,思绪却飘回破庙里那个肠梗阻患者。简陋的条件,粗糙的工具,还有那些惊恐的眼神...一切都与现代手术室天差地别。
"王爷,沈大人求见。"门外传来通报。
楚云澜匆忙擦干身体,换上一件月白色长袍。推开房门,沈清歌已经立在院中。月光下,她的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腰间那柄细剑反射着冷冽的寒光。
"你没事吧?"楚云澜快步上前。
沈清歌微微摇头:"区区县衙差役,连我的衣角都没碰到。"她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县太爷的请帖。明日午时,他要带本县几位名医来'观摩学习'。"
楚云澜接过请帖,烫金的纸面上写着工整的楷书,内容却充满挑衅——"闻王爷精通岐黄之术,下官特携本县杏林同仁前来讨教"。
"这是鸿门宴啊。"楚云澜苦笑。
沈清歌眼中闪过一丝锋芒:"王爷若不愿见,我这就去回绝。"
"不,"楚云澜将请帖收入袖中,"既然他们认为我的医术是'妖术',那我倒要让他们开开眼界。"
......
次日清晨,楚云澜正在院中调试自制的简易显微镜——用两片凸透镜和铜管组装而成。忽然,前院传来一阵骚动。
"王爷!王爷救命啊!"
一个满身是血的壮汉跌跌撞撞冲进院子,身后跟着几个惊慌的村民。楚云澜一眼就认出这是典型的撕裂伤——壮汉右臂一道近尺长的伤口,皮肉外翻,深可见骨。
"怎么回事?"楚云澜放下显微镜。
"回、回王爷,"一个村民结结巴巴地说,"赵猎户被野猪拱了,李郎中说...说这伤没法治,让准备后事..."
楚云澜检查伤口。虽然看着吓人,但并未伤及主要血管和神经,完全可以通过清创缝合治愈。他正要说话,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让开!都让开!"
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带着几个学徒气势汹汹地闯进来,正是昨日请帖上提到的李郎中。老者看到楚云澜,草草行了个礼:"王爷,这伤患是老朽先接的,还请交还老朽处置。"
楚云澜注意到李郎中手中拿着一包黑色药粉——典型的古代止血法,用草木灰之类的东西糊住伤口,往往导致感染。
"李郎中打算怎么治?"楚云澜不动声色地问。
"敷上老朽特制的金疮药,再以桑皮纸包裹。"李郎中自信满满,"三日后自会结痂。"
楚云澜摇头:"这伤口太深,需要缝合。"
"缝合?"李郎中脸色大变,"王爷莫不是又要用那剖腹之术?此人只是皮肉伤,何至于此!"
围观的村民也开始窃窃私语。楚云澜知道,自己必须用最直观的方式证明现代医学的有效性。
"取绣花针和丝线来。"他吩咐丫鬟,又对李郎中说,"不如我们打个赌?若我能在一刻钟内止住血,且三日后伤口不化脓,您就承认缝合术有效。若我失败了..."
"王爷若败,就请当众焚毁那些'妖器'!"李郎中指着楚云澜腰间的锦囊。
"成交。"
很快,绣花针和丝线送到了楚云澜手中。他在烛火上烧红针尖消毒,又用煮沸的盐水清洗伤口。围观众人屏息凝神,连李郎中都瞪大了眼睛。
第一针刺入皮肤时,赵猎户发出一声闷哼。楚云澜动作娴熟,针尖在皮下来回穿梭,将裂开的组织精确对合。没有麻醉,每一针都带来剧痛,但猎户硬是咬紧牙关没再出声。
"王爷这手法..."一个村民小声嘀咕,"跟我婆娘缝衣裳似的。"
李郎中冷笑:"人体岂是布匹?如此胡来,必遭天谴!"
楚云澜充耳不闻,专注于手中的针线。他采用分层缝合法,先缝合深部肌肉,再闭合皮肤。这是最基础的清创缝合术,但在古人眼中无异于神技。
当最后一针打结,楚云澜剪断线头,用干净的纱布包扎好伤口。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出血已经完全停止。
"这就...完了?"赵猎户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臂,"不敷药?"
"伤口已经闭合,不需要敷药。"楚云澜解释道,"三日内不要沾水,每日用淡盐水清洗一次。"
李郎中脸色铁青:"荒谬!伤口必须透气才能愈合!王爷这般密不透风的包扎,不出三日必定溃烂!"
楚云澜不慌不忙地取出显微镜:"李郎中既然不信,不如亲眼看看为何要这样处理?"
他在玻片上滴了一滴井水,放到显微镜下调整焦距,然后示意李郎中观看。老者将信将疑地凑近目镜,突然像被烫到一样跳开。
"水...水里有虫!无数小虫!"
围观村民一片哗然。楚云澜又取来一块生肉,在显微镜下展示:"这些'小虫'无处不在。伤口暴露在外,就会招来它们,导致化脓溃烂。而盐水可以杀死大部分'小虫',包扎则能阻挡新的'小虫'进入。"
李郎中面色惨白,胡须颤抖:"这...这..."
"这不是妖术,而是科学。"楚云澜环视众人,"我用的每一针每一线,都有其道理。"
赵猎户突然跪地磕头:"王爷救命之恩,赵某没齿难忘!"
李郎中却仍不死心:"现在说救命为时尚早!三日后若伤口不溃烂,老朽才心服口服!"
"那就三日后见分晓。"楚云澜淡然道。
......
三日后,王府门前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赵猎户当众解开绷带,露出已经结痂的伤口——没有红肿,没有化脓,只有一道细细的疤痕。
"神了!真的神了!"猎户活动着手臂,"一点都不疼了!"
李郎中颤抖着检查伤口,老脸一阵红一阵白。终于,他长叹一声,向楚云澜深深一揖:"老朽...服了。王爷医术,确实神乎其技。"
围观众人爆发出一阵欢呼。楚云澜却注意到人群外围,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正冷眼旁观——正是本县县太爷。两人目光相接,县太爷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看来明日'讨教'不会太平。"沈清歌不知何时出现在楚云澜身侧。
楚云澜望着县太爷远去的背影,轻声道:"无妨。既然他们想看'妖术',那我就让他们看个够。"
沈清歌嘴角微扬:"需要准备什么?"
"沸水,干净的白布,还有..."楚云澜顿了顿,"一头活猪。"
"活猪?"
"明日你就知道了。"楚云澜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既然他们认为我的医术是'妖术',那我就给他们上一堂生动的'解剖课'。"
远处,县太爷的轿子转过街角,消失在一片喧嚣中。而楚云澜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