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太爷的"讨教"比预期来得更早。
天刚蒙蒙亮,王府门前就停满了官轿。除了县太爷和几位本地名医,还有十几个看热闹的乡绅。最引人注目的,是拴在队伍最后那头肥硕的黑猪——这是楚云澜特意要求的"教具"。
"王爷好雅兴啊。"县太爷捋着山羊胡,皮笑肉不笑地说,"大清早的,是要杀猪祭天吗?"
楚云澜一身素白长袍,腰间锦囊里的器械叮当作响:"县尊说笑了。今日不是要'讨教医术'吗?本王的医术,最重实践。"
他示意家丁将黑猪拴在院中木桩上,又命人架起一口大锅,煮沸清水。围观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位王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诸位请看。"楚云澜从锦囊中取出一把精致的小刀,"今日我要演示的,是'解剖学'。"
刀光一闪,黑猪发出凄厉的嚎叫。楚云澜手法精准,沿着猪的腹部中线划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鲜红的内脏。几个乡绅当场呕吐起来,连县太爷都面色发白。
"王爷!这...这成何体统!"李郎中颤声喝道。
楚云澜面不改色,用刀尖指着猪的脏器:"这是胃,这是肝,这是脾...人体内也有完全相同的器官。当这些器官生病时,就需要像这样——"
他做了个缝合的动作:"——切开治疗。"
"荒谬!"一位年迈的医者拍案而起,"人体乃父母精血所化,岂能如牲畜般随意切割!"
楚云澜正要反驳,一个浑身尘土的信使突然冲进院子:"急报!河西村爆发瘟疫,已死十七人!知府大人命县尊即刻前往!"
院中顿时大乱。县太爷如蒙大赦,连忙起身:"王爷,下官公务在身,改日再..."
"本王同去。"楚云澜收起刀具,语出惊人。
"这..."县太爷额头冒汗,"疫区凶险,王爷千金之躯..."
"既为医者,岂能见死不救?"楚云澜转向沈清歌,"准备马车,带上所有酒精和干净布匹。"
沈清歌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但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点头。
......
河西村比想象中还要凄凉。村口横七竖八躺着几具盖着草席的尸骵,苍蝇嗡嗡盘旋。活着的村民个个面如死灰,眼中满是绝望。
"王爷,您不该来。"县令用浸了醋的布巾捂着口鼻,"这瘟疫凶得很,染上三日必死。"
楚云澜仔细观察患者症状:高热、寒战、皮肤瘀斑...这分明是败血症的表现!他快步走向最近的一个患者——一个约莫十岁的男孩,手臂上有道已经化脓的伤口。
"伤口感染引发的全身性炎症反应。"楚云澜喃喃自语,"需要立即清创,静脉抗生素...该死,这里哪来的抗生素!"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酒精彻底清洁伤口,希望能控制局部感染。可当他取出酒精棉球时,男孩的母亲突然扑上来:"不要!那东西烧得人生不如死!前日李郎中用酒洗伤口,我儿疼得昏死三次!"
楚云澜这才注意到,男孩手臂上有几处焦黑的痕迹——有人用高度酒直接冲洗伤口,导致化学性烧伤。
"不是这样用的。"他试图解释,"需要适当稀释,而且不能用在开放伤口..."
"滚开!你们这些拿人做实验的魔鬼!"妇人歇斯底里地尖叫,"我儿子不是你们的猪!"
其他村民也围了上来,眼中满是敌意。楚云澜进退两难——不处理伤口,男孩必死无疑;强行治疗,只会加剧村民的抵触。
"让我来试试吧。"
一个清冷的女声打破僵局。沈清歌不知何时来到了楚云澜身旁,手中拿着一个小瓷瓶。
"这是..."楚云澜疑惑地问。
"麻沸散。"沈清歌低声道,"墨家秘方,能让人暂时失去知觉。"
楚云澜眼前一亮。没有现代麻醉剂,这古老的方剂或许能帮上大忙。他小心地接过瓷瓶,倒出少许褐色粉末,用温水化开。
"喝下这个,就不会疼了。"他哄着男孩。
男孩怯生生地看向母亲。妇人警惕地盯着药碗:"你们保证不是毒药?"
"我用性命担保。"沈清歌斩钉截铁地说。
或许是沈清歌眼中的真诚打动了妇人,她终于点了点头。男孩喝下药水,不消片刻便昏睡过去。
楚云澜立刻开始操作。他用稀释的酒精清洗伤口,小心地刮除坏死组织,最后用煮过的丝线缝合。整个过程男孩毫无知觉,只有偶尔的肌肉抽搐显示他还活着。
"好了。"楚云澜包扎好伤口,"接下来需要——"
他的话戛然而止。男孩的脸色突然变得灰白,呼吸也越来越弱。
"怎么回事?"妇人惊恐地扑上来,"你们对我儿子做了什么?"
楚云澜迅速检查男孩的生命体征:脉搏微弱,瞳孔散大...这是休克的表现!可能是败血症已经发展到晚期,也可能是麻沸散的副作用。
"需要强心剂..."他手忙脚乱地翻找锦囊,却绝望地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肾上腺素。
"王爷!"沈清歌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看他的嘴唇!"
男孩的嘴唇开始发紫,这是严重缺氧的表现。楚云澜不假思索,俯身做起人工呼吸。围观的村民发出惊恐的叫声,连县太爷都吓得后退几步。
"妖...妖法!"
"他在吸孩子的阳气!"
"快阻止他!"
几个壮汉冲上来要拉开楚云澜。沈清歌长剑出鞘,寒光一闪,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剑痕:"退后!"
这一剑震慑住了众人。楚云澜继续做着心肺复苏,额头上的汗水滴落在男孩惨白的脸上。一刻钟过去了,男孩依然没有反应。
"够了..."妇人泪流满面,"让他...安息吧..."
楚云澜不肯放弃,但男孩的身体已经渐渐变冷。最终,他不得不停下动作,颤抖着为男孩合上双眼。
"对不起..."他嘶哑地说,"我...没能救活他..."
妇人抱起孩子的尸骵,默默走向村外。没有人说话,但楚云澜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中的指责和愤怒。
"王爷..."县太爷战战兢兢地开口,"下官看...这里的事还是交给..."
"不。"楚云澜站起身,眼中燃起倔强的火焰,"带我去看其他患者。"
......
夜幕降临时,楚云澜已经检查了村里所有患者。情况比想象的更糟——大部分患者都已经进入败血症晚期,以古代的医疗条件,几乎无药可救。
"王爷,休息一下吧。"沈清歌递来一碗热粥。
楚云澜摇摇头:"那个男孩...如果我早点来..."
"您已经尽力了。"沈清歌轻声道,"麻沸散用量没问题,是他本就病入膏肓。"
楚云澜苦笑:"在我的世界,这种感染几针抗生素就能治好。"
"王爷的世界..."沈清歌若有所思,"就是您说的'梦里'学的医术?"
楚云澜没有回答。他望着远处摇曳的灯火,那里传来阵阵哭声——又一个患者去世了。
"我需要更好的消毒剂,更精确的剂量控制..."他自言自语,"还有预防感染的方法..."
沈清歌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王爷可识得此物?"
楚云澜展开竹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古怪的符号,只有少数几个汉字夹杂其间。但奇怪的是,他竟能看懂部分内容——"蒸馏"、"冷凝"、"纯度"...
"这是..."
"墨家机关术残卷。"沈清歌压低声音,"上面记载了一种能提纯液体的装置。王爷若要更纯的'酒精',或许可以一试。"
楚云澜惊讶地看着她:"你...是墨家传人?"
沈清歌不置可否:"王爷救过我的命。这就当是...报答。"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不再多言。远处,又一阵凄厉的哭声响彻夜空。楚云澜握紧竹简,暗下决心——下一次,他绝不会再让生命从指间溜走。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但楚云澜知道,只要熬过这一刻,曙光终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