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声越来越近,楚云澜却盯着铜镜中的自己发呆。镜中人面色苍白,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活像个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王爷,该更衣了。"沈清歌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特使已到府前大街。"
楚云澜机械地接过递来的锦袍。丝绸触感冰凉,绣着繁复的云纹——这是原主最华贵的一件礼服,平日根本不屑穿戴。
"我看起来如何?"他随口问道。
"像个三天没睡的疯子。"沈清歌直言不讳,"不过正好符合您'沉迷医术,不修边幅'的人设。"
楚云澜苦笑。自从穿越以来,他确实没好好休息过。现代医生的职业本能让他无法对眼前的病患视而不见,但每次施展医术,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蒸馏器藏好了?"
"已经拆解成零件,混入厨房器具中。"沈清歌压低声音,"但王爷,您真要见特使?以您现在的状态..."
"不见就是抗旨。"楚云澜系上玉带,"帮我个忙,准备些东西..."
半刻钟后,王府中门大开。楚云澜强打精神站在阶前,身后两列侍卫雁翅排开。远处尘土飞扬,一队人马缓缓而来。
为首的男子约莫三十出头,身着紫金官袍,面容白净无须。他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楚云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显然没想到这位"神医王爷"如此年轻。
"下官礼部侍郎赵德明,奉太子殿下钧旨,特来劳军。"他翻身下马,动作行云流水,"久闻王爷医术通神,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最后四个字咬得意味深长。楚云澜注意到他的目光在自己沾血未净的指甲上停留了片刻。
"赵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楚云澜拱手还礼,"请入内用茶。"
正厅内,侍女奉上香茗。赵德明浅尝辄止,随即从袖中取出一道绢书:"太子殿下听闻边境疫病横行,特调拨药材百担,白银五千两,以资军用。"
楚云澜心头一紧。太子突然示好,绝非吉兆。
"多谢殿下厚爱。不过疫病已得控制,不敢劳..."
"王爷过谦了。"赵德明打断道,"殿下还特意嘱咐,要下官亲眼看看王爷的'神仙手段'。"
果然来了。楚云澜暗自咬牙。这哪是劳军,分明是试探!
"恐怕要让大人失望了。"他故作遗憾,"近日诊治过多,精力不济..."
"王爷!"一个侍卫突然冲进来,"营中送来急报,刘校尉坠马重伤,肠子都流出来了!军医说...说准备后事..."
楚云澜瞳孔骤缩。这是沈清歌安排的"意外"?时机未免太巧!
赵德明却眼前一亮:"既如此,下官更要开开眼界了。王爷,请吧?"
......
伤兵营帐外围满了人。楚云澜刚下马车,就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帐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嚎叫,几个军医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让开!"楚云澜厉声道。
人群迅速分开。只见简易木榻上躺着一个彪形大汉,腹部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隐约可见蠕动的肠管。伤者面色灰败,显然已失血过多。
"树枝贯穿伤。"楚云澜快速检查,"肠管外露三处,疑似脾脏破裂。"
"能救吗?"赵德明不知何时凑到跟前,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楚云澜没有回答。他转向沈清歌:"准备手术。沸水,白布,还有...那个。"
沈清歌会意,取来一个木盒。楚云澜打开,里面整齐排列着各种奇怪工具——银针、细线、小钩,还有一把寒光闪闪的薄刃。
"这是..."赵德明好奇地探头。
"手术器械。"楚云澜取出薄刃,"请大人退后,免得溅到血。"
没等对方反应,他已经划开伤者腹壁,将伤口扩大。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溅了他一脸。帐内响起一片惊呼,有人当场呕吐起来。
"止血钳!"楚云澜伸手。
沈清歌迅速递上工具。楚云澜精准夹住出血点,开始逐段检查肠管。腐烂的部分直接切除,完好的用鱼肠线缝合。整个过程中,他的动作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却又异常精准。
"脾脏破裂,必须切除。"他头也不抬地说,"烧红的匕首。"
赵德明脸色发白:"王、王爷要做什么?"
"烧灼止血。"楚云澜接过通红的匕首,直接按在出血的脾蒂上。
"嗤——"
白烟腾起,伴随着皮肉烧焦的恶臭。赵德明再也忍不住,冲出帐外狂吐起来。楚云澜嘴角微扬——这正是他要的效果。
一个时辰后,手术完成。伤者呼吸平稳,虽然仍昏迷不醒,但性命已然无忧。
"王爷真乃神人也!"老军医激动得老泪纵横,"这等伤势都能救活..."
楚云澜疲惫地摘下自制口罩:"接下来要防感染。所有接触伤者的人,必须用这个洗手。"
他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些透明液体。
"这是..."
"酒精,可以杀死伤口上的'小虫'。"楚云澜故意提高声音,"就是这些看不见的小虫导致伤口溃烂。"
赵德明刚回来就听到这话,顿时嗤之以鼻:"王爷说笑了。哪有什么看不见的小虫?"
"大人不信?"楚云澜早有准备,"请看这个。"
他从木盒底层取出一个奇怪的装置——几片凸透镜组成的简易显微镜。取来一滴伤者脓血,置于玻片上,调整焦距后递给赵德明。
"请大人亲眼看看。"
赵德明将信将疑地凑近镜片,突然惊叫一声,差点摔了装置。
"这、这些蠕动的...是什么东西?!"
"就是我说的小虫。"楚云澜正色道,"它们无处不在——水里,空气中,甚至我们手上。高温和酒精可以杀死它们。"
赵德明脸色变幻不定。突然,他转身对随从喝道:"把带来的酒都搬来!全部给王爷做这个...这个酒精!"
楚云澜暗自松了口气。这场表演达到了预期效果——既展示了"医术",又显得足够血腥骇人,更重要的是,用科学震撼了这位特使。
当夜,赵德明匆匆告辞,说是要"速回京城复命"。楚云澜站在城楼上,目送车队远去。
"他信了?"沈清歌问。
"信不信不重要。"楚云澜疲惫地揉着太阳穴,"重要的是,他会如实向太子描述今天看到的一切——一个痴迷医术,手段骇人但确实有效的疯子王爷。"
沈清歌轻笑:"所以那些'小虫'也是表演?"
"不,那是真的科学。"楚云澜转身看她,"从明天开始,全军必须喝烧开的水。另外,我需要在营区建一个简易实验室..."
"又要折腾什么?"
"显微镜。"楚云澜眼中闪着光,"更精密的。如果能让他们亲眼看到微生物,卫生条例推行起来就容易多了。"
沈清歌摇摇头:"您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您比墨家还像方士。"
"这叫科学家。"楚云澜笑着纠正。
月光下,两人并肩走回王府。谁也没注意到,远处的树丛中,一个黑影悄然离去,怀中紧紧抱着什么物件——正是楚云澜用来示范的简易显微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