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山洞内,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犹在回荡,激起的烟尘尚未完全落下,但气氛却已从刚才的生死一瞬,转入了另一种更深层次的、令人绝望的死寂。

凌辰的身体,僵在了原地。

他手中的断刃,距离那黑衣人“蝎”的后心,不过三寸距离。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的颤抖,以及那因为重伤和恐惧而散发出的微弱热气。只要他再往前送一寸,就能轻易地洞穿此人的心脏,结束他的性命。

但他不敢。

因为,一股无形的、却又重如山岳的恐怖威压,正从洞口的方向,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将他牢牢地锁定。

这股威压,与之前王猛那种刚刚凝聚灵核的少年所释放出的威压,有着天壤之别。如果说王猛的威压是一阵狂风,那眼前这人的威压,就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即将掀起滔天巨浪的汪洋!

在这片“汪洋”面前,凌辰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叶随时都会被倾覆的孤舟。他每根神经都在尖叫,每个细胞都在战栗。那是一种源于生命本能的、最纯粹的恐惧。

他缓缓地,艰难地抬起头,望向洞口。

那个被称作“影”的瘦削黑衣人,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明明只是站在那里,没有做任何动作,却仿佛成为了这方天地的中心。周围的光线,似乎都在他身边发生了扭曲。他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在疯狂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包括希望。

“我……再说一遍。”影的声音,依旧平淡得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但每一个字,都像是裹挟着西伯利亚的寒流,能将人的灵魂冻结,“放开他,然后,跪下。”

跪下?

凌辰的瞳孔,猛地一缩。

士可杀,不可辱!

自从踏上这条“神魂帝王路”以来,他可以忍受痛苦,可以面对死亡,但唯独不能接受的,就是践踏他尊严的羞辱!

一股源于灵魂深处的傲气,压倒了本能的恐惧。

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握紧了手中的断刃,刀尖,再次向前递进了一分!

嗤!

锋利的刀尖,刺破了蝎后心的衣物,一丝鲜血,缓缓地渗透了出来。

“你……找死!”趴在地上的蝎,感受到死亡的临近,发出了怨毒无比的嘶吼。

“哦?”影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波澜,那是一丝夹杂着意外与冰冷杀意的波澜,“有意思。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违抗我的命令了。”

“看来,不让你感受一下真正的绝望,你是不会明白,你我之间那如同天堑般的差距。”

话音落下的瞬间,影的身子,动了。

不!他根本就没有动!

至少在凌辰的视线中,他的身体依旧站在原地。但是,一股比之前强大了十倍不止的、凝如实质的精神威压,却如同无形的攻城巨锤,跨越了数十米的距离,狠狠地向着凌辰的识海,猛然撞了过来!

这并非单纯的气势压迫,而是真正的、可以直接攻击神魂的手段!

凌辰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仿佛要被硬生生挤爆!识海之中,那片刚刚因为饮下石钟乳灵液而稍稍平复的“海洋”,在这一刻,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滔天巨浪!那刚刚开始愈合的裂纹,再次崩裂开来!

“噗——”

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身体踉跄后退,手中的断刃也“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仅仅是一道精神威压,就让他受到了比之前施展“神魂刺”反噬还要严重数倍的创伤!

这就是……绝对的实力差距!

“现在,你明白了吗?”影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凌辰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那双隐藏在阴影下的眼睛,如同在看一只可以随手捏死的蝼蚁,“你的那点灵魂秘术,在我面前,不过是孩童的把戏。我,是‘噬魂殿’的使者,我们,才是玩弄灵魂的……专家。”

噬魂殿!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在凌辰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是他们!

就是这股势力,重伤了小雪!

一瞬间,滔天的恨意与怒火,如同火山爆发,瞬间席卷了他的理智!

“原来……是你们!”凌辰的双眼,变得一片赤红,他死死地盯着影,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我妹妹的伤,是不是你们干的!”

“你妹妹?”影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似乎在回忆,片刻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淡淡地说道,“哦,你说那个拥有‘玄阴之体’的小丫头?我们殿主对她的体质很感兴趣,本来想将她‘请’回去,作为一尊上好的‘炉鼎’。可惜,被凌天啸那个老匹夫给搅了局。”

“不过,蝎在她体内留下的那道‘玄冰寒毒’,想必也让她生不如死吧?除非找到传说中的神品灵核,否则,不出三年,她就会被活活冻成一尊冰雕,灵魂,也将成为我们殿主最美味的补品。”

轰!!!!

影那轻描淡写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最沉重的巨锤,狠狠地砸在凌辰的心脏上,将他最后一丝理智,彻底砸得粉碎!

炉鼎!补品!

滔天的屈辱与愤怒,让他几乎要疯狂!

“啊啊啊啊啊啊——”

凌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咆哮,他将识海中最后一丝、也是全部的神魂之力,凝聚成一根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凝练的魂刺,不顾一切地,朝着近在咫尺的影,狠狠地刺了过去!

这是他赌上一切,燃烧灵魂的……最后一击!

“不自量力。”

面对凌辰这玉石俱焚的攻击,影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不屑的冷笑。

他甚至没有做任何防御动作,只是任由那根魂刺,刺入他的眉心。

然而,就在魂刺即将触碰到影的识海壁垒的瞬间!

异变,陡生!

在凌辰那片即将崩塌的识海深处,那个因为饮下了整整一潭“万年石钟乳”灵液,而变得无比充盈、激荡的能量海洋之中,忽然间,绽放出了一道微弱却又无比璀璨的……金光!

这金光,并非来自凌辰的神魂本源,而是源于那些被他吞入腹中,尚未完全消化的石钟乳灵液!

仿佛是受到了外界精神威压的刺激,又仿佛是与凌辰那燃烧灵魂的意志产生了共鸣。这些庞大而精纯的能量,在这一刻,竟以一种玄奥无比的方式,迅速地凝聚、压缩!

嗡嗡嗡——

凌辰的识海,发出了如同洪钟大吕般的轰鸣!

在那片狂暴的能量海洋中心,一个古老、神秘、充满了无上道韵的金色符文,缓缓地……凝聚成型!

这个符文的笔画,简单至极,却又仿佛阐述着天地间最本源的至理。它出现的瞬间,整个识海都为之一静!那些翻涌的巨浪,瞬间平息!那些狰狞的裂纹,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开始飞快愈合!

而凌辰那根已经刺到影面前,即将崩溃的魂刺,在被这道金色符文的光芒照耀到的瞬间,竟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原本虚幻的魂刺,在这一刻,仿佛拥有了实质!其上蕴含的威能,瞬间暴涨了十倍不止!

“什么东西?!”

影那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骇然欲绝的惊恐之色!

他感觉到了一股让他从灵魂深处都在颤栗的、无可匹敌的恐怖威能!那已经不是凡俗的力量,那似乎是……凌驾于这方天地法则之上的,更高层次的力量!

他想退,想躲!

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根沾染了金光的魂刺,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轻而易举地洞穿了他那引以为傲的识海壁垒!

“不——!!!”

影发出了一声惊恐至极的惨叫,整个人如同遭到了雷击,猛地向后倒飞出去,狠狠地撞在了身后的石壁之上,竟将坚硬的石壁都撞出了一片蛛网般的裂纹!

“噗!”他张口喷出一道血箭,脸色瞬间变得比凌辰还要苍白,气息也在一瞬间萎靡了下去。

他受了重伤!

仅仅是一次交锋,这位不可一世的“噬魂殿”使者,就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而始作俑者凌辰,此刻的状态,却也并不好过。

那金色符文的出现,虽然在最后关头救了他一命,但也几乎抽干了那潭石钟乳灵液的所有能量。此刻,金色符文已经隐去,他的识海,再次恢复了之前的虚弱。

但他没有时间去研究识海中那突如其来的异变。

求生的本能,让他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也是唯一的机会!

逃!

他想也不想,转身就朝着山洞更深处,那片被黑暗笼罩的未知区域,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

“小畜生……你休想跑!”

影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擦去嘴角的血迹,一双眼睛怨毒无比地死死盯着凌辰逃跑的背影。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居然会阴沟里翻船,被一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给重创!

今天若是不将此子抽魂炼魄,他“影”这个名字,以后在殿里将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强忍着识海的剧痛,就想追上去。

但就在这时,那因为巨石撞击而变得有些不稳定的山洞,再次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声响。影刚才那奋力一撞,竟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轰隆隆!

无数的碎石与尘土,从洞顶倾泻而下,正好将凌辰逃跑的那个方向,彻底堵死!

“该死!”影见状,气得再次喷出一口血来。

他看了一眼身旁那个因为刚才的变故而吓得瑟瑟发抖,早已昏死过去的蝎,又看了一眼那被巨石彻底封死的通道,眼中闪烁着阴晴不定的光芒。

最终,他没有选择立刻用蛮力破开通道。

因为他知道,刚才那道金光,太过诡异,太过强大。在自己识海受创,状态不佳的情况下,若是那小子还能再发出一次那样的攻击,自己恐怕真的会陨落在此。

“哼,算你运气好。”影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与贪婪,“不过,你逃不掉的。这落云山脉,就是你的坟墓!等我伤势稍复,再将你这只小老鼠,从洞里揪出来!”

他不再犹豫,一把提起地上如同死狗般的蝎,身形一晃,便迅速地消失在了洞口。

他要先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疗伤,然后再慢慢炮制那个带给他巨大“惊喜”的小子。

而此刻,被巨石隔绝在山洞另一端的凌辰,在确认追兵的气息彻底消失之后,紧绷的神经终于一松,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便彻底地……昏死了过去。

在他失去意识的识海深处,那个神秘的金色符文,若隐若现,散发着亘古不灭的微光,仿佛在守护着这片新生的世界。

一场生死危机,看似暂时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