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到底是繁华，即便这么晚了，街道上依旧是灯火通明。
江明和曹振华并排坐在车后座，看着街边的景色飞速晃过。
曹振华故意让司机开了点窗户，让自己和江明醒醒酒。
“今晚的聚会怎么样？”曹振华问。
江明无奈地笑笑：
“也就那样吧。进了社会这么多年，老同学再也没有以前那么纯洁了。”
“呵呵呵！我看得出来！唉，年轻的那段日子，多珍贵啊！”
“是啊！”江明长叹一口气。
“进你们包间时我扫了一眼，呵！一桌子全是些干部。
“你们的这个同学聚会，说白了就是官员聚会嘛！
“打着同学聚会的名义，实则是个小山头的聚会。
“你一个大学教授待在那桌，只怕不舒服吧？”
江明笑了笑，也没否认。
“怎么样？你有那么多当干部的同学，按理对官场也有些了解，你觉得汉东的官场如何？”曹振华问道。
江明思考了一下，道：
“怎么说呢……就是感觉，我的那些同学有点太市侩了，太急功近利了。
“用体制内的话来说，就是缺少政治家的素养。
“都从政了，气魄总该大一点吧？
“可听他们讲话，老给我一种市井混混的感觉，动不动就是谁升职了、谁退位了、谁傍上了什么靠山。
“他们的言语交谈，和随处可见的精于世故的大爷大妈没有任何区别。
“抱歉抱歉，兴许是我在学界待太久了，产生的错觉？”
“哈哈哈！”曹振华笑了起来，“这不是你的错觉，任何圈子都一样，只要牵扯到利益，就免不了落俗。你刚刚说他们缺少政治家的素养，能具体跟我谈一谈么？”
江明娓娓道来：
“所谓政治家的素养，我是这么理解的。
“政客，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玩弄权术、舞弄人心，把官场当成自己的工具，来达成自己的目标的一类人。
“而政治家，那是一种无我的境界，他们会做一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情。”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比方说有些事对人民有利，但你一旦做了，不光前途尽毁，甚至还会背负骂名。
“有的人不贪污不受贿，只想名垂青史留个好名声，但当他面对这种事的时候，他就会选择明哲保身，宁愿不做，也不想挨骂。我管这类人叫政客。
“有的人呢，他不管这些。他不要物质利益，甚至连名声也不要。明知对自己不利，却偏要干，哪怕会背负骂名，哪怕跌个粉碎，只要对人民有利，也要坚持干。我管这类人叫政治家。”
“那你觉得你会是哪种人呢？”曹振华微笑着问道。
“我觉得嘛，人是很难界定的。”江明道：
“有的人一开始理想纯粹，最后却做了汉奸。有的人一开始只想混口饭吃，最后却做出不朽的贡献。
“疾风知劲草，岁寒见后凋，不碰到困难，不遇到事情，很难鉴别一个人究竟是政治家还是政客。
“我也有私心，我想要好待遇、高级别，同时我也想让汉东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我都想。
“真到了危急关头，需要牺牲我一人造福千万家的时候，我会不会做呢？也许吧，我也不知道。
“总之，谈论一个人的人格是虚的，谈论一个人所做的事情才是实实在在的。事儿上见吧。”
曹振华哈哈大笑：
“我期待你能为汉东多做点事情。”
车子飞速前行，前方有一道斜坡，看样子快到江上大桥了。
“等会儿在江边停一下。”曹振华命令司机道。
“好的曹部长。”
没一会儿，车子稳稳停在江边。
“走，去江边吹吹风去？”曹振华道。
江明笑笑：
“好啊！”
二人一同下车，来到江边。
江边凉风习习，水面波光粼粼。
远方明月高悬，下面是万家灯火。
一道大江，将繁华的京州市一分为二。
江面的轮船来来往往，时不时发出汽笛声。
曹振华双手插兜，望着远方的城市天际线：
“多好的城市啊，一片经济繁华的景象！可惜，这表面的繁华，恐怕维系不了多久喽！”
江明心里咯噔一声：
“曹部长，事情已经严峻到这个地步了吗？”
曹振华长叹一声：
“是啊！不然上面怎么会破格提拔你，请求你出山？一个学者，上来就做实权的副省长，亘古未有啊。可惜你不答应……”
江明低头不语。
曹振华又道：
“虽说只来了汉东一天，但是我看出来了。汉东现在派系林立，各派系的斗争很激烈。
“唉！眼看要大祸临头了，他们还在这窝里横！这样的情况下让你入局，确实是难为你了。
“汉东这次的危机不一般，倘若汉东出事，很快就会波及全国！失业率每增加1%，犯罪率会增加0.7%，自杀率会增加2%到3%！多严峻的事啊。”
江明皱着眉头，问道：
“我只知道汉东有产业上的危机，却没想到有这么严重。这么巧？这么重大的危机，偏就让我们汉东碰上了？”
曹振华语重心长：
“唉！这不是巧合。历史上的债务危机、产业危机多了去了！我们哪次不是一条血路杀出来的？我们以前但凡输过一次、走错一次，就绝没有我们繁华的今天。
“江明啊，以后你就会知道，危机是常有的。经济增长不是天经地义的，不是说你放着不管，它就能自然增长了。每一点经济增长都是带血的！是拼杀出来的！
“当然了，危机危机，危中有机。一场危机，能成就一个国家，也能沉没一个国家，能成就一个人，也能沉没一个人。
“江明，危险和机遇，我都给你讲明了。该怎么做，你自己决定。”
江明望着曹振华，深有所感。
货轮缓缓经过，汽笛声激起一片飞鸟。
天上的明月依旧高悬，对岸的霓虹灯依旧闪耀。江岸清风徐徐吹动。
良久，江明终于开口：
“曹部长，我答应您，答应组织。我会担任副省长的位置，解决这次危机，带领汉东重新走向繁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