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失魂落魄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把药物随意的扔在了一边,后院方向隐约传来的谈话声却像磁石一样吸引了他。他屏住呼吸,贴在冰凉的窗玻璃上。
窗外的声音像冰冷的毒蛇,倏地钻进楚江的耳朵,缠绕住他的心脏,猛地收紧!他浑身一颤,几乎站立不稳。后院的景象——梦里那些忙碌的、油亮的黑蚂蚁,在月光下闪烁着贪婪光泽的口器,啃噬着森白的、带着零星腐肉的骨头——瞬间无比清晰地炸开在他脑海里!不是梦!绝对不是巧合!就在那里,就在他家后院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的泥土里!
一股强烈的、无法遏制的冲动攫住了他。他必须去!必须现在就挖开看看!证明给所有人看!他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向通往后院的门。
“楚江!”陈国栋严厉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一只大手铁钳般抓住了他的胳膊,“你要去哪?”
“后院!我必须去后院!”楚江的声音因为急切而嘶哑,带着哭腔,“我梦到的!骨头!蚂蚁!骨头可能就在我们院子里!我听见了!阿姨们说的!”
“够了!”王秀芹的脸色煞白,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尖锐和恐惧,“不许再说那些疯话!医生说了你没事!那只是梦!可怕的梦!外面很危险,你不准出去!”她冲过来,几乎是把楚江拖离了门边,力气大得惊人。
“可是妈妈!是真的!我看见了!我……”楚江徒劳地挣扎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是恐惧,更是巨大的、不被理解的委屈和绝望。
“没有可是!”陈国栋挡在门前,身影如山,斩断了楚江所有的希望,“回你的房间去,楚江。立刻!马上!没有我们的允许,不准出来!”他的眼神里没有商量的余地,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保护欲,以及对儿子“异常”行为的深深不安。
被近乎粗暴地推进自己的房间,门在身后“咔哒”一声被反锁。那轻微的落锁声,像最后的审判锤落下,宣告了楚江的囚禁。他像一头被困的小兽,焦躁地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窗外的后院,那片被诅咒的土地,此刻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阴森诱人。每一片树叶的摇曳,都像在无声地召唤他。他趴在窗户上,徒劳地抠着锁死的窗栓,指甲刮擦着木头发出刺耳的声音。恐惧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求证欲在他胸腔里激烈搏斗,搅得他五脏六腑都翻腾起来。
时间像粘稠的糖浆,缓慢地流动着。父母的脚步声在门外徘徊,低低的、压抑的谈话声断断续续传来,内容无外乎是“医生”、“幻觉”、“休息”、“安全”。每一句都像针扎在他心上。他试着喊叫,用力拍打房门,回应他的只有王秀芹带着哭腔的“听话,楚江,好好休息”和陈国栋沉重的叹息。
精疲力竭。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透支终于压垮了他。楚江瘫倒在床上,汗水浸湿了T恤,黏腻地贴在背上。窗外的天空由昏黄变成深蓝,最后沉入墨黑。极度的疲惫像沉重的黑幕,裹挟着他混乱不堪的思绪,将他拖入意识的深渊……
……冰冷。潮湿。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腐败泥土的腥甜。楚江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狭窄、黑暗的空间里,像是一条废弃的下水道,或者…一个刚挖好的土坑?水珠从头顶的石壁滴落,砸在浑浊的水洼里,发出空洞的“嘀嗒”声。前方,一点昏暗摇曳的光源吸引着他。他摸索着向前。
光线来自一盏挂在土壁上的、几乎快熄灭的煤油灯。灯下,一个男人背对着他,佝偻着腰,正奋力地用铁锹铲着泥土。泥土被抛到一边,发出沉闷的“噗噗”声。那人穿着沾满泥污的工装裤和一件深色的夹克,动作机械而有力,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专注。
楚江的心跳如擂鼓。他想后退,双脚却像被钉在原地。他想看清那人的脸,脖子却僵硬得无法转动。
就在这时,铲土声停了。那佝偻的背影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了过来。
一张脸。一张因极度愤怒和痛苦而扭曲变形的脸。眼睛布满血丝,瞪得几乎要裂开,瞳孔深处燃烧着地狱般的火焰。嘴唇干裂,神经质地翕动着,似乎在无声地诅咒。但最让瑞恩血液冻结的,是男人脸上未干的血迹和泥土混合成的诡异斑驳,以及他眼中那赤裸裸的、毁灭一切的疯狂杀意!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楚江的存在。那双燃烧的眼睛猛地锁定了他!沾着泥土和暗红色污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咧开,形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绝非善意的狞笑。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铁锹——那铁锹的刃口,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冰冷、黏腻的寒光,上面似乎还沾着一些……深色的碎屑。
“因为他夺走了她……”一个沙哑、破碎、饱含无尽恨意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锯齿摩擦着骨头,直接刺入楚江的脑海,“……他该死!都该死!”
“啊——!”楚江尖叫着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全身。黑暗中,那狰狞的面孔、那冰冷的铁锹、那刻骨的恨意,如同烙印般清晰无比。他大口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手指紧紧攥着被单,指节发白。
“楚江?怎么了?”王秀芹焦急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传来,“做噩梦了吗?别怕,妈妈在。”
“没…没事…”楚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我没事,妈妈。”他不能让他们进来,不能让他们看到自己此刻惊恐万状的样子。
门外沉默了片刻,传来王秀芹带着忧虑的叹息:“好好睡吧,门锁着,很安全。”脚步声渐渐远去。
安全?楚江蜷缩在黑暗中,牙齿控制不住地打颤。锁住的门隔绝了父母,却隔绝不了那刚刚目睹的、深植于泥土和黑暗中的恐怖真相!那个凶手…那个男人…他梦见了凶手!那个声音…“夺走了她”…“该死”…和邻居阿姨说的对上了!而凶手挖坑埋尸的景象…那个环境…那股味道…和他梦到蚂蚁啃骨头的地方何其相似!
后院!一定就在后院!
晚餐在一种极其压抑的沉默中进行。父母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敏感话题,只谈论些无关紧要的琐事,眼神却时不时担忧地瞟向楚江。楚江机械地往嘴里塞着食物,味同嚼蜡。他不敢抬头,怕眼神泄露心底翻腾的惊涛骇浪——那个凶手的脸,那狞笑,那铁锹的寒光,如同鬼魅般在眼前晃动。父母的关心此刻成了沉重的枷锁,他们越是想保护他远离“危险”和“胡思乱想”,他就越感到一种窒息般的孤立无援。真相就在咫尺之遥,却被一扇门、一个锁、一层名为“关心”的屏障死死挡住。
晚饭后,他被再次“护送”回房间。王秀芹甚至检查了窗户是否锁好,眼神里的忧虑浓得化不开。“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好吗?”她抚摸着楚江的头发,指尖冰凉。
门,又一次被反锁了。
楚江坐在床边,像一尊石雕。窗外的月光越来越亮,清冷的光辉洒在地板上,像铺了一层寒霜。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屋子里死寂一片,只有他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他竖起耳朵,捕捉着门外的任何动静——陈国栋沉重的鼾声终于从主卧传来,接着是王秀芹较为轻柔的呼吸声。他们睡着了。
就是现在!
一种混合着极度恐惧和破釜沉舟勇气的力量注入四肢。楚江悄无声息地滑下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他走到窗边。窗户锁着,但老式的插销并不算太牢固。他屏住呼吸,用尽全身的力气,用指甲抠住插销的边缘,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往上撬。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窗台上。每一次微小的金属摩擦声都像惊雷一样在他耳边炸响,他紧张地停下,侧耳倾听父母的动静。
鼾声依旧。
终于,“咔”一声轻响,插销松开了!一股混合着青草和夜露气息的凉风瞬间涌入房间。楚江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他小心翼翼地推开窗户,老旧窗框发出轻微的呻吟,让他浑身一僵。万幸,鼾声没有停顿。
他爬上窗台,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下面是后院的草坪,并不算太高。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纵身跳了下去!
“噗!”双脚落在松软的草地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膝盖一软,差点摔倒。他立刻蹲下,像受惊的兔子般蜷缩在窗下的阴影里,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爆炸。他竖起耳朵,紧张地倾听着屋子里的动静。几秒钟,如同几个世纪般漫长。万籁俱寂,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安全!
他猫着腰,凭借着月光和记忆,快速而无声地穿过草坪,直奔那棵歪脖子老槐树。就是这里!梦中蚂蚁聚集的地方,梦中泥土被翻动过的地方!月光下,这片区域的泥土颜色似乎确实比周围更深一些。
没有工具!楚江焦急地四下张望。月光照亮了工具棚的一角。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轻拉开虚掩的木门。一股铁锈和潮湿木头的气味扑面而来。他在角落里摸到了一把沉重的铁锹,木柄粗糙,沾满了干涸的泥土,铁质的锹头在阴影中泛着冷硬的微光。他双手握住冰冷的木柄,感觉那粗糙的纹理刺痛了掌心,却也给了他一种奇异的力量感。
回到树下。楚江最后看了一眼父母卧室黑漆漆的窗户,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泥土腥味的空气。然后,他高高举起了铁锹,用尽全身力气,将锹头狠狠刺入那片松软、可疑的泥土!
“噗嗤!”一声沉闷的钝响,打破了深夜死一般的寂静。泥土被轻易地翻开,带着一股潮湿的、更深层次的、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楚江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他顾不上害怕,也顾不上思考后果,一种近乎本能的驱使力控制着他。他像着了魔一样,一锹,又一锹,机械而疯狂地挖掘着。泥土被不断抛到身后,堆积成一个小小的土丘。汗水和泥土混合,糊满了他的脸和手臂,铁锹与泥土、偶尔碰到石块的刮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每一次下锹,他都感觉自己离那个恐怖的真相更近一步,恐惧和一种病态的期待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窒息。
坑越来越深。月光只能照亮坑口边缘,坑底沉入一片浓稠的黑暗。楚江的胳膊酸胀无比,每一次挥动铁锹都变得异常艰难。就在他快要力竭,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又一次被可怕的梦境愚弄时——
“咔啦!”
铁锹的尖端触碰到了一个不同于泥土和石块的硬物!那声音清脆,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质感。
楚江的动作瞬间僵住,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他猛地丢掉铁锹,扑倒在冰冷的坑边,双手不顾一切地插进深色的泥土里,疯狂地扒拉着,指甲缝里瞬间塞满了湿冷的泥。
泥土被迅速扒开。月光吝啬地洒下几缕清辉,照亮了他指尖触碰到的物体。
一节森白的、修长的骨头。像是…指骨?
而更让楚江瞳孔骤然收缩,全身血液瞬间冻结成冰的,在节指骨一旁,放着一个盒子,楚江木讷的打开了盒子,盒子里放了一个东西,一个在月光下,幽幽反射着微弱、冰冷光泽的金属环状物——一枚戒指。戒指上镶嵌的宝石,沾满了泥污,却依旧透出一丝不祥的暗沉色泽。
就在这一刻,一阵冰冷刺骨的夜风打着旋儿吹过橡树的枝叶,发出呜咽般的低鸣,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