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厂西墙下那枚闪着廉价水钻光的金属蝴蝶碎片,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市局刑侦支队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涟漪。技术科灯火彻夜长明,将那枚小小的证物奉若至宝。痕检员戴着放大镜,用最细的纤维刷和静电吸附膜,试图从磨损的金属边缘和那颗米粒大的水钻缝隙里,提取到哪怕一丝皮屑或汗渍。物证分析员则飞速调取全市小商品批发市场的进货记录,比对同款蝴蝶挂件的销售去向。
指挥中心的大屏幕上,道路监控画面被不断切换、放大,焦点锁定在红星厂西墙外围那几个关键路口。时间轴被精确回拨到攀爬痕迹推断出的时间点前后。无数个穿着深色衣服、体型偏瘦的身影被逐一捕捉、比对、排除。技术人员双眼熬得通红,与时间赛跑,试图从茫茫人海中捞出那个幽灵。
张建国站在屏幕前,如同一尊冷硬的雕塑。楚江在休息室昏睡,额头的红肿在医生处理下消退了些,但那张小脸依旧苍白。少年的梦魇如同精准的探针,刺穿了凶杀现场的重重伪装,甚至捕捉到了凶手遗落的致命碎片。这份能力带来的震撼与沉重,压在张建国心头。他必须抓住这用痛苦换来的线索!
“张队!”技术组长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难掩兴奋,打破了指挥室的凝滞,“有发现!我们在那枚蝴蝶翅膀碎片的水钻托座背面,提取到极其微量的皮脂残留!DNA初步比对结果出来了——不属于死者熊辉!属于另一个未知男性!”
未知男性!DNA!张建国眼中锐光暴涨!幽灵终于留下了生物学意义上的身份密码!
“立刻入库比对!全市DNA数据库!重点排查有盗窃、伤害、伪造等前科,年龄在20-45岁之间,体型瘦削的男性!”张建国语速飞快,“同时,小商品市场那边呢?”
“查到了!”另一个技术员立刻接话,“同款金属蝴蝶翅膀挂件,是去年下半年从义乌流入本市小商品批发市场的,主要在城南旧货市场外围的几个小摊铺货。我们调取了这几个摊主模糊的记忆和零散的销售记录,锁定了一个重点时间段——大约三个月前,一个常去‘夜莺’酒吧附近活动、绰号‘瘦猴’的年轻男子,曾在一个摊位上买过好几个这种挂件,说是…送人。”
夜莺酒吧!林清工作的地方!“瘦猴”!体型特征高度吻合!
“查!立刻查这个‘瘦猴’!”张建国猛地转身,“姓名、住址、前科、社会关系!所有!我要他全部底细!现在!”
信息如同洪流般涌入。户籍系统、前科记录、通讯基站定位…现代化的刑侦网络开始高效运转。不到二十分钟,一份初步档案被呈送到张建国面前。
李强,男,28岁。绰号“瘦猴”。户籍:本市南郊棚户区(已拆迁)。无固定职业,混迹于城南旧货市场一带,常出没“夜莺”酒吧,有多次小偷小摸、打架斗殴治安处罚记录。体型特征:身高约170cm,体重不足50公斤,极其瘦削。DNA记录:无。
照片上的男人尖嘴猴腮,眼神飘忽,透着股底层混混的油滑与戾气。体貌特征与楚江梦境中那个怨毒的瘦削身影高度契合!
“重点:他与林清、熊辉、刘玉梅的关系!”张建国追问。
“正在查!”队员语速飞快,“林清是‘夜莺’酒吧销售经理,李强常去那里混,有消费记录显示两人有过接触。李强与熊辉暂无直接关联记录。但…李强有个表姐,叫王丽,是‘惠民超市’隔壁粮油店的店员!王丽与刘玉梅关系…似乎不错!”
一条若隐若现的线,似乎将李强、林清(夜莺酒吧)、刘玉梅(通过王丽)串联了起来!
“李强现在人在哪里?”张建国的心跳加速。
“最后手机信号出现在城南旧货市场附近,时间是…昨天下午五点十七分!之后手机关机,再无信号!”队员报告,“他登记的租住地是旧货市场后面那片待拆的‘筒子楼’,具体门牌正在核实!”
“立刻行动!”张建国抓起外套,声音斩钉截铁,“A组、B组,包围旧货市场筒子楼!疏散居民!特警待命!C组,外围布控所有路口!D组,跟我去现场!通知法医和痕检待命!目标李强,极度危险!持有凶器!可能拒捕!必要时可开枪制服!行动!”
警笛再次撕裂城市的黎明。数辆警车如同离弦之箭,冲向城南那片混乱、拥挤、如同城市疮疤般的旧货市场。
旧货市场后巷,筒子楼。
这是一栋早已被时代遗忘的破败建筑,墙体斑驳,楼道昏暗,弥漫着油烟和垃圾的混合气味。张建国带队悄无声息地包围了李强租住的302室。锈迹斑斑的铁门紧闭。
“李强!警察!开门!”张建国沉声喝道,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
死寂。门内毫无声息。
张建国眼神一凛,对特警队长点点头。破门锤猛地撞向门锁!
“砰!”一声巨响,铁门应声弹开!
特警队员如同猎豹般突入!强光手电瞬间照亮了狭小、肮脏的房间。一股浓烈的汗臭、廉价烟味和食物腐败的气味扑面而来。房间凌乱不堪,地上散落着泡面盒、烟头和空酒瓶。
“安全!”
“安全!”
“无人!”
房间空空如也!李强跑了!
张建国踏入房间,目光锐利地扫视。床铺凌乱,衣柜门开着,几件廉价衣服胡乱塞着。桌上,一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还亮着屏保,旁边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一切迹象都显示,离开得很匆忙,但…似乎带走了最重要的东西?
“仔细搜!一寸都不要放过!”张建国下令。
技术员立刻开始工作。痕检灯扫过地面、桌面、门把手。很快,在桌角一个不起眼的缝隙里,发现了一小片深蓝色的、类似工装裤的布料纤维!颜色质地,与熊辉尸体上发现的、以及归叶院裹尸袋内的纤维高度一致!
“张队!有发现!”另一个队员在翻找垃圾桶时,从一堆泡面包装下,拎出一个揉成一团、沾满油渍的深色棉质帽子——连衣帽!款式很常见,但帽檐内侧,靠近耳朵的位置,有一小块不起眼的、深褐色的可疑污渍!
血迹?!
“立刻提取!送检!”张建国的心沉了下去。李强果然来过这里,而且留下了可能的罪证!但他跑了!带着关键的凶器和其他可能存在的证据跑了!
就在这时,张建国的加密手机响起,是留在局里负责信息支撑的队员,声音带着一丝异样:“张队!查到了!李强名下有一张不常用的银行卡!就在一小时前,这张卡在城西长途汽车站附近的一台ATM机上,被人分两次取走了卡内仅剩的3200元!取款人戴着口罩和帽子,但体型瘦削!取款时间,在我们包围筒子楼前十分钟!”
城西长途汽车站!十分钟前!李强在用最后一点钱准备跑路!
“通知城西分局!立刻封锁长途汽车站!所有出入口!所有即将发车的班车,一辆辆查!发现符合李强特征的可疑人员,立即控制!火车站、码头同步布控!通知交警,在通往城西的主干道设卡,严查出城车辆!”张建国的命令如同连珠炮,同时人已冲出房间,“这里留人继续搜查!其他人,跟我去城西车站!”
警车拉响刺耳的警笛,在清晨的车流中疯狂穿梭,冲向城西。每一秒都至关重要!李强就像一条滑溜的泥鳅,总能在网眼收紧前溜走。这次,绝不能再让他逃脱!
城西长途汽车站。
人声鼎沸,空气中混杂着汗味、汽油味和廉价早餐的气息。广播里机械地播放着班次信息。接到命令的城西分局民警和车站保安已经行动起来,紧张地巡视着每一个候车区域和检票口。
张建国带人冲进候车大厅,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攒动的人头。他快速分配人手,封锁各个出口,同时带人直奔监控室。
“调取一小时前,站内及站外ATM机附近所有监控!”张建国对着车站安保负责人喝道。
监控画面快速回放。很快,一个穿着灰色连帽衫、戴着黑色口罩和棒球帽的瘦削身影出现在ATM机前。他动作很快,低着头,取完钱迅速塞进口袋,转身汇入人流,消失在车站入口的方向。
“查他进了哪个候车区!买了去哪里的票!”张建国紧盯着屏幕。
然而,车站内部监控覆盖不全,人流密集。那个身影如同水滴汇入大海,在几个监控盲区交错后,失去了踪迹!
“该死!”张建国一拳砸在控制台上。李强极其狡猾,显然熟悉车站环境,利用了监控死角!
“张队!”一个队员冲进来,手里拿着对讲机,“B出口安检处报告!发现一个符合特征的瘦削男子!穿着灰色连帽衫,背着黑色双肩包!神色慌张,拒绝安检,试图强行冲卡!”
“位置!”张建国眼中寒光爆射!
“B出口!正在阻拦!”
张建国如同猎豹般冲出监控室,直扑B出口!远远地,就看到安检口一阵骚乱!一个瘦得像麻杆的身影正疯狂地推搡着安检员和两名民警,试图冲破阻拦!他戴着口罩帽子,但那双在挣扎中露出的眼睛,充满了困兽般的疯狂和怨毒!正是照片上的李强!
“抓住他!”张建国怒吼一声,拔腿狂奔!
李强看到更多警察冲来,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狠厉!他猛地从腰间拔出一把闪着寒光的细长螺丝刀!刀尖还带着暗红的锈迹!正是楚江梦中那把凶器!
“别过来!过来我捅死他!”李强一把勒住离他最近的一个年轻安检员的脖子,螺丝刀锋利的尖端死死抵在安检员的颈动脉上!安检员吓得面无人色,浑身僵直。
人群发出惊恐的尖叫,四散奔逃!现场瞬间一片混乱!
“放下武器!李强!你跑不掉了!”张建国在几米外停下,厉声喝道,同时手势示意其他队员散开包围。特警的枪口稳稳地指向了李强。
“放我走!给我辆车!不然我杀了他!”李强歇斯底里地咆哮,手臂因用力而颤抖,螺丝刀尖在安检员脖子上压出一道血痕。
冰冷的对峙在喧嚣的车站中凝固。张建国的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解救人质、制服凶徒的时机。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这个沾满鲜血的幽灵,终于被逼到了穷途末路,露出了最狰狞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