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更新时间:2025-12-10 02:43:37

第6章

闹剧散场,孙歪嘴留下的那滩生石灰还在雪地上冒着残烟。

天色阴沉得厉害,几只老鸹在枯树枝上哑着嗓子叫唤。这种天气,在东北叫鬼呲牙,冷得透骨。

赵国栋没有回屋庆祝胜利,甚至连口热水都没喝。

他拎着那把还沾着石灰的十字镐,径直走到了后院那片荒废的猪圈地。

这里是赵家老宅的极阴位,终年不见阳光,连积雪都比别处厚三寸,呈现出一种脏兮兮的灰黑色。

“国栋,天都要黑了,你还要干啥?”

王胖子缩着脖子跟在后面,看着赵国栋那阴沉的背影,心里莫名有点发毛。

赵国栋没说话,站在猪圈正中间,脚尖用力碾了碾那冻得硬邦邦的黑土。

他一眼就看穿了这块地的脉。

这底下是老河道的淤泥层,也是全村水汽汇聚的地方。

在风水上,这叫湿煞;但在搞温室大棚的人眼里,这就是天然的保温层。

“动土。”

赵国栋吐出两个字,哈出的白气瞬间在眉毛上结了霜。

“在这?”

王胖子咽了口唾沫,“国栋,老人说这后院猪圈是污秽地,大腊月的动土,那是犯太岁......”

“穷鬼我都做过,还怕什么太岁?”

赵国栋手里的镐头高高举起,借着腰背那股子整劲,狠狠地砸了下去!

“咣!”

一声沉闷的巨响,火星四溅。

那冻土硬得像铁,镐头被反震得嗡嗡作响,震得虎口发麻。

但赵国栋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抡起镐头又是狠狠一下。

他要在这里,亲手埋下一条龙。

......

接下来的两天,赵家后院传出的动静,让整个靠山屯都觉得瘆得慌。

赵国栋没雇人,就带着王胖子两个人死磕。

他们挖的不是方方正正的地基坑,而是一条蜿蜒曲折、如同肠子一样盘旋的深沟。

那沟足有一米多深,盘在院子里。挖出来的土都是黑红色的,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腥味。

村民们路过院墙外,踮着脚往里瞅,一个个吓得直缩脖子。

“哎妈呀,你看老赵家那后院,咋挖得跟乱葬岗似的?”

“那沟拐来拐去的,咋看着像是在埋啥阵法?”

“嘘!别瞎看!赵国栋那天把孙歪嘴弄瘫了,邪性着呢,别招惹他!”

赵国栋对这些闲言碎语充耳不闻。他正全神贯注地铺设着回龙烟道。

那些从废品站收来的旧陶管、破砖头,被他一节一节地埋进那条腥臭的深沟里。

接口处,他用黄泥混合着麦秸秆,一点点抹平、封死。

这在《鲁班书》里叫地龙火室,是古代皇家用来催花开的秘术。

但在外人眼里,这一幕极度诡异:两个男人在阴森的后院,把一条长长的、空心的死蛇埋进地里,然后小心翼翼地填土掩埋。

“胖子,封土。”

当最后一节烟道铺设完毕,连接上了那个半人高的灶坑时,赵国栋下令。

王胖子早就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机械地铲着土。

突然,他的铁锹像是碰到了什么硬东西。

“当啷!”

声音很脆,甚至带着一丝金属的颤音。

“啥玩意?”

王胖子吓了一跳,蹲下去用手扒拉两下。

只见那黑红色的冻土里,露出了一块灰扑扑的圆东西,上面似乎还刻着一些看不懂的云纹。

赵国栋眼神一凛,一步跨过去,那只满是老茧的大手瞬间按住了王胖子的手腕。

“别动。”

他眯起眼睛,目光死死盯着那半截露出来的东西。

就在这一瞬间,他眼底深处划过一道极其微弱的青光。那是系统被动触发的视觉捕捉。

只有一抹在他的视网膜上稍纵即逝的暗红色热成像。

这东西,是有温度的。

在这零下二十度的冻土层里,这块石头竟然是温的!

赵国栋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父亲留下的玉佩地图,指向老林场;而自家的后院底下,竟然埋着这种带着生气的怪东西。

这靠山屯的地底下,到底藏着什么?

“国栋,这......这咋看着像那啥呢......”王胖子声音都哆嗦了,想说是死人骨头,又不敢说。

“就是块烂铁疙瘩。”

赵国栋面不改色,不动声色地用脚尖一挑,将旁边的一大块冻土踢了下去,把那东西盖得严严实实,连个角都没露。

“别疑神疑鬼的,快填土!天黑前必须把棚架子搭起来。”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瞬间镇住了王胖子的慌乱。

但只有赵国栋自己知道,刚才那一瞬间,他的指尖微微颤了一下。

......

第三天黄昏。

几十根惨白的柳木条被赵国栋用火烤弯,深深插进土墙里,形成了一排巨大的拱形肋骨。

紧接着,那是赵国栋花了大价钱买来的聚乙烯农膜。

这年头,农村除了办丧事的灵棚,很少见这么大面积的白色东西。

当他和王胖子两人合力,将那巨大的半透明塑料膜覆盖在肋骨上拉紧时,起风了。

“哗啦啦!”

塑料膜在寒风中剧烈抖动。

远远望去,赵家后院里,就像是趴着一只巨大的白色的虫子。

又像是一口巨型的、透明的棺材,倒扣在了大地上。

昏黄的夕阳照在上面,反射出一种惨白惨白的光,透着股说不出的阴森气。

“点火。”

赵国栋站在旁边,拍了拍手上的泥灰。

王胖子颤颤巍巍地把干柴塞进那个连接着地下的灶坑。

火柴划燃,干柴爆裂。

“呼!”

灶坑的吸力极大,火焰瞬间被吸进了地下的烟道里。

“呼!呼!”

地下的烟道开始运作。

那声音沉闷而悠长,顺着地面传导上来,震得脚底板发麻。

就像是那被活埋在地底下的地龙,真的活过来了,正在地底下沉重地呼吸。

“哥......我咋感觉地在动呢?”

王胖子脸色煞白,死死抓着赵国栋的衣角。

赵国栋没有回答。

他站在风口,感受着脚下逐渐升腾起来的热度,以及空气中那股子因为塑料膜震动而产生的声音。

这声音......有点像哭声。

风越大,哭声越惨。

赵国栋微微皱眉,他当然知道这是声学共振,刚想动手调整一下压膜绳的角度,院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快看!老赵家那后院冒烟了!”

“哎呀妈呀,那是啥玩意?咋看着像个大灵棚?”

“听!是不是有动静?呜呜的,像鬼哭似的!”

赵国栋动作一顿,转过身,目光穿过昏暗的院子。

只见供销社的李主任,正陪着一个一身黑衣、戴着瓜皮帽的瘦高个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来。

那瘦高个儿手里拿着个罗盘,正一脸凝重地指着赵家后院。

“来得挺快。”

赵国栋松开了本来想去拉绳子的手,反而从兜里掏出了烟盒,慢悠悠地给自己点了一根。

既然有人想把这说成是鬼哭,那就让他们听个够。

不把这帮牛鬼蛇神吓破胆,这大棚以后还怎么安生?

他吐出一口烟圈,看着那越来越近的人群,眼神比这冬夜的风还冷。

“正好,省得我去找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