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引擎舱的蒸汽味里混着机油的腥气。老王的机械义指捏着那张泛黄的画纸,指节因用力而泛出冷白的金属光泽。画纸上的 “小艾号” 蒸汽火车歪歪扭扭,车轮是用红蜡笔涂的圆圈,车头上的烟囱冒着用铅笔描的黑烟,烟圈边缘被泪水泡得发皱 —— 那是十年前他从煤箱里找到这张纸时,不小心蹭上的。

“每次修引擎,都觉得她在看。” 老王突然开口,机械喉管发出的嗡鸣里裹着杂音,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他把画纸铺平在满是油污的工作台上,指尖划过画中女孩的羊角辫,“小艾总说,要坐我造的火车去看真正的星空。”

林宇刚要说话,小李的检测仪突然发出蜂鸣。仪器屏幕上,引擎管道的热能成像图里,浮现出网状的紫色纹路,这些纹路正顺着管道爬向核心,所过之处,青铜管壁泛起被腐蚀的黑斑。

“是刻痕残留!” 小李的链刃出鞘,刀刃映出管道内侧蠕动的纹路,“它们在模仿老王的脑电波频率 ——”

话音未落,引擎突然发出刺耳的爆鸣。老王身后的工具箱 “哐当” 翻倒,扳手与齿轮滚落的声响中,一根蒸汽管道炸裂,白雾喷涌的瞬间,林宇看见无数条紫色锁链从雾中钻出,链节是用微型校牌碎片拼的,末端的钩子上挂着缩小的煤箱模型,每个模型里都有个蜷缩的身影,校服上的 “青峦小学” 字样清晰可辨。

“不是刻痕!” 老王的机械义眼突然亮起红光,他一把扯掉胸前的防护罩,露出义眼连接的神经接口 —— 接口处的皮肤正渗出紫色的血珠,“是我脑子里的愧疚引来的!”

林宇的校牌突然发烫,牌面投射出的蓝光扫过锁链,煤箱模型瞬间变得透明。他看见每个模型里的女孩都在画火车,画纸上的 “小艾号” 越来越清晰,最后竟透出真实的木纹 —— 那是青峦中学手工课上用的梧桐木板。

“十年前的煤箱,是用这木板改的。” 老王的声音发颤,他突然拽开引擎检修口,露出里面缠绕的紫链,“那天她非要带手工课做的火车模型,我嫌麻烦,把模型锁在了煤箱……”

紫链突然收紧,引擎转速表的指针疯狂倒转。林宇扶住摇晃的工作台,看见画纸上的火车开始褪色,小艾的羊角辫正被紫色雾气吞噬。老王突然扑向检修口,机械臂强行插入引擎核心,接口处迸出的火花燎焦了他的鬓发。

“小艾不怕黑!” 老王嘶吼着扯断缠在核心上的锁链,金属与血肉撕裂的声响里,他的机械义手开始融化,“爸爸这就把星星摘给你!”

融化的金属液顺着管道流淌,所过之处,紫链纷纷退散。林宇突然发现,那些金属液在地面凝成星座的形状,每个星座都对应着一幅记忆画面:老王教小艾用扳手拧螺丝,小艾把自己的画贴在齿轮镇的钟楼,父女俩在雪地里堆了个齿轮形状的雪人。

“爸爸?”

清脆的童声从引擎深处传来。林宇抬头,看见无数光粒从核心处涌出,聚成个穿背带裤的小女孩身影。她手里举着个微型火车模型,车轮是用老王的机械零件做的,车头上刻着 “小艾号” 三个字。

老王的机械义眼流出机油,在脸颊冲刷出两道亮痕。他笨拙地蹲下身,金属手掌悬在光粒女孩头顶,迟迟不敢落下:“爸爸…… 爸爸对不起你。”

“火车能动啦!” 女孩举起模型,车轮真的转动起来,光粒组成的铁轨从引擎舱延伸向星空,“爸爸你看,我们开到银河里了!”

林宇挥动长剑劈开最后一段紫链。引擎重新启动时,光粒女孩化作星尘融入管道,青铜管壁上的符文重组出一行字:“记忆是永不生锈的齿轮”。老王把画纸折成纸飞机,轻轻掷向舷窗,纸飞机穿过玻璃,在星空中化作一列真正的蒸汽火车,车头坐着父女俩的剪影,正沿着光轨驶向银河深处。

“她从来没怪过我。” 老王摸出块新的梧桐木板,用烧红的烙铁慢慢刻着 “小艾号”,“以前总觉得愧疚是枷锁,现在才明白……” 他举起木板,烙铁的余温在字痕里跳动,“这是她留给我的指南针。”

林宇看着手环上新解锁的 “记忆具象化” 权限,突然理解了铁匠说的 “锚链”—— 所谓永恒,从不是完美无缺的过去,而是带着伤痕依然向前的勇气。引擎的轰鸣变得格外平稳,像是有列永不晚点的火车,正载着所有未说出口的牵挂,驶向群星闪烁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