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毡毯裹着冰冷僵硬的身体,蜷缩在同样冰冷的炭渣筐上。风雪似乎小了些,但寒气依旧无孔不入,如同附骨之蛆。李承乾(李默)的意识在昏沉与清醒间艰难地浮沉。身下炭渣那点微弱的“暖意”早已散尽,只剩下一片浸透骨髓的冰凉。冻裂的双手在粗糙的毡毯下依旧红肿刺痛,嘴唇的伤口结了血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能量恢复…2%…环境扫描…持续…】
【…警告:核心体温过低…代谢减缓…器官衰竭风险…滋…上升…】
【…炭渣筐分析…检测到微量…未完全碳化木质纤维…及…极微弱氧化铁残留…(铁器摩擦火花?)…潜在火源概率…0.01%…】
【…建议:寻找可燃物引火…摩擦生热…钻木取火…可行性…滋…低…宿主状态…极差…】
脑海中,“天机阁”那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的声音,播报着冰冷的分析和渺茫的希望。0.01%的火源概率?钻木取火?就凭他现在这双冻得像胡萝卜、布满裂口的手?
李承乾在心底无声地骂了一句,但那双埋在破毡毯阴影里的眼睛,却死死盯着身下这半筐灰黑色的炭渣。系统不会无的放矢!那“未完全碳化木质纤维”和“氧化铁残留”……难道真有极其微弱的火星,深藏在这些冰冷的灰烬之下?或者,是曾经残留的火星痕迹,给了他某种提示?
火!他必须得到火!这不仅仅是温暖,更是消毒、烹饪食物、驱散这死寂黑暗中病菌和恐惧的唯一武器!是活下去的关键!
他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裹紧破毡毯,眼神再次变得空洞而茫然。他伸出红肿僵硬的手指,开始在那冰冷的炭渣里小心翼翼地扒拉起来,动作缓慢而笨拙,口中念念有词:“黑豆…找黑豆…藏起来的…小太阳…”
他在表演。给可能存在的监视者看。一个在灰烬里寻找根本不存在的“黑豆”的疯子。
炭渣冰冷刺骨,冻得他本就麻木的手指更加刺痛。他强忍着,仔细地翻找着。大部分是彻底熄灭、一捏就碎的灰烬。但很快,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些相对坚硬、颜色更深的小块——那是未完全燃烧的木炭碎块,系统所说的“未完全碳化木质纤维”!它们比灰烬更易引燃!
他像捡到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地将这些小炭块挑出来,拢在一边。数量不多,只有十几颗指头大小。
接着,他的手指在灰烬深处,触碰到了一些极其细碎、颜色暗红的颗粒——那是铁器在高温下氧化脱落的碎屑!氧化铁!虽然极其微小,但系统提示的“氧化铁残留”是真的!
李承乾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他强压住激动,继续装疯卖傻地扒拉着,将那些暗红的氧化铁碎屑也小心地收集到另一处。
有了引燃物(木炭碎块)和可能的助燃物(氧化铁碎屑,摩擦可产生高温火花),现在,他需要引火物和取火工具!
引火物…他的目光扫过昨天被自己踢散的、散落在雪地里的枯枝和枯叶。虽然被雪水浸湿了些,但最下面、靠近地面的部分,或许还有干燥的?
他再次踉跄着站起来,无视刺骨的寒风,在院子里如同梦游般游荡,将那些散落半埋在雪里的细小枯枝、相对干燥的枯叶,一点点收集起来,拢到廊檐下昨天那个相对背风的角落。他一边捡,一边神经质地念叨:“小树枝…干叶子…喂给黑豆吃…吃了就暖和了…”
墙外角楼的观察孔后,士兵看着那个又在雪地里扒拉垃圾的身影,撇了撇嘴:“这疯子,又在搞什么名堂?昨天是啃土,今天是捡破烂?”
“随他去吧,”老兵打了个哈欠,“只要别把自己冻死,别想着放火,捡点枯枝烂叶随他折腾。总比啃土强。”
李承乾将收集到的、相对干燥的细枯枝和枯叶,小心地堆在廊檐下避风处,用身体挡住风雪。然后,他需要最关键的——取火工具!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被自己砸碎的粗陶碗碎片上。几块边缘相对锋利的碎片,散落在昨天食物泼洒的地方。
他走过去,捡起一块巴掌大、边缘如同钝刀的弧形陶片。又捡起一根相对笔直、拇指粗细、干燥坚硬的枯枝。
“骨头…磨骨头…” 他拿着陶片和枯枝,对着空气比划着,眼神空洞,口中念念有词,“磨快了…杀黑气…杀虫子…”
他蜷缩回廊檐下那个背风的角落,用破毡毯尽量挡住身体和面前的材料。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激动和身体的颤抖,开始了他穿越后最艰难、也是最关键的一次尝试——钻木取火!
他将那块相对平整的陶片放在地上,用脚踩住固定。然后,拿起那根枯枝(作为钻杆),将一头抵在陶片边缘一个相对凹陷的位置(作为钻板)。另一只手,则用那块边缘锋利的弧形陶片残片,压在钻杆顶端,准备向下用力搓动!
想法很清晰:利用陶片边缘的粗糙和枯枝的硬度,通过高速摩擦生热,点燃下面作为火绒的、收集到的那些细小干燥枯叶和木炭碎屑混合物!
然而,现实无比残酷!
冻伤红肿的双手,早已失去了灵活和力量。手指僵硬得不听使唤,稍微用力,冻裂的伤口就崩开,渗出鲜血。冰冷的陶片和枯枝,每一次摩擦都像是在切割他手上的皮肉。
“吱嘎…吱嘎…”
笨拙而缓慢的摩擦声响起。钻杆在陶片边缘艰难地转动,只留下几道浅浅的白色划痕。别说火星,连一丝青烟都没有。冰冷的触感和钻心的疼痛,让李承乾几乎要放弃。
【…摩擦速度…过低…压力…不足…】
【…建议:增加摩擦介质…氧化铁粉末…置于接触点…可降低燃点…】
【…能量不足…辅助计算…中断…滋…】
系统的提示如同最后的稻草!氧化铁粉末!
李承乾立刻停下动作,装作摆弄“玩具”般,将之前收集的那一小撮暗红色的氧化铁碎屑,小心翼翼地用陶片刮成更细的粉末。然后,他将这些粉末,撒在钻杆与陶片钻板的接触点上,以及下面垫着的那一小堆作为火绒的枯叶和木炭碎屑上!
“黑豆粉…撒上去…香…” 他神经质地嘟囔着,再次开始了尝试。
这一次,他咬紧牙关,不顾手上崩裂的伤口传来的剧痛,用尽全身的力气和意志,将那锋利的弧形陶片压在钻杆顶端,双手合十,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和最快的速度,疯狂地搓动起来!
“吱嘎——嘎吱——!”
刺耳的摩擦声陡然变得尖锐急促!钻杆在氧化铁粉末的润滑(实则是助燃)下,转速猛地提升!接触点因为高速摩擦,温度急剧升高!
一股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青烟,伴随着一股蛋白质烧焦的臭味(是他手上伤口被烫焦了!),从接触点袅袅升起!
李承乾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眼睛死死盯着下面那堆混合了氧化铁粉末的枯叶和木炭碎屑!
不够!温度还不够!烟太小了!
“嗬啊——!”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如同濒死的野兽最后的挣扎!双手的皮肉在粗糙的陶片边缘摩擦下,鲜血淋漓!但他不管不顾,将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搓动的速度达到了极限!钻杆几乎要被他搓断!
“噗嗤!”
一点极其微小、转瞬即逝的、暗红色的火星,如同夜空中的流星,猛地从摩擦点迸溅而出!恰好落入了下面那堆混合了氧化铁粉末、极其干燥易燃的枯叶和木炭碎屑中!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一秒…两秒…
就在李承乾绝望地以为那点火星已经熄灭时——
一缕比头发丝还细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青烟,顽强地从枯叶堆的缝隙里钻了出来!紧接着,那缕青烟迅速变浓、变大!
一个极其微小的、橘黄色的火苗,如同初生的婴儿,颤巍巍地、却无比坚定地,在那一小堆枯叶和木炭碎屑的中心,跳跃了起来!
成了!!!
李承乾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整个人如同烂泥般瘫软在地,双手血肉模糊,剧痛钻心。但他死死盯着那簇在寒风中顽强跳跃、随时可能熄灭的微小火焰,布满血污和汗水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扭曲、却又无比灿烂的笑容!
“着了!着了!小太阳!我的小太阳!” 他压低声音,如同梦呓般欣喜地叫着,眼中闪烁着疯狂而炽热的光芒!
他立刻用颤抖的、鲜血淋漓的手,小心翼翼地拿起旁边收集好的、更细小的枯枝,如同捧着易碎的珍宝,极其轻柔、极其缓慢地,一点点添加到那簇微弱的火苗上。
火苗贪婪地舔舐着新的燃料,发出细微的“噼啪”声,顽强地壮大着。橘黄色的光芒,第一次在这座冰冷死寂的百泉宫囚笼中亮起,驱散了角落的一小片黑暗,也带来了一丝微弱却真实无比的暖意!
火光映照着李承乾那张布满血污、冻痕、汗水,却充满狂喜的脸。他像守护自己孩子一样,蜷缩着身体,用破毡毯小心地挡着风口,贪婪地汲取着那来之不易的温暖。
墙外角楼。
“咦?那疯子缩在角落里干嘛?好像…有烟?” 年轻士兵揉了揉眼睛,凑近观察孔。
老兵也眯着眼看过去。廊檐下背风处,那个蜷缩的身影似乎抱着什么东西,隐约有细微的烟雾升起,但很快被寒风吹散。
“估计又在玩那些灰土吧,弄出点烟尘有什么稀奇。” 老兵不以为意,“只要不是明火,随他去。这鬼天气,冻不死他也熏不死他。”
他们没有看清那簇微弱的火苗,只当是疯子又一次无意义的玩闹。
墙角下,李承乾将脸靠近那跳跃的温暖,感受着火焰的热度舔舐着冻僵的皮肤。手上伤口的剧痛依旧,但在这温暖面前,似乎也变得可以忍受。
他小心翼翼地,将一块收集到的、相对干燥的小木炭碎块,轻轻放在了火堆边缘。炭块被火焰包裹,边缘开始发红,散发出更持久的热量。
他成功了!在这座被遗忘的冰窟里,他用疯狂掩饰智慧,用血肉作为代价,点燃了第一簇属于他自己的火焰!
他抬起头,望向那依旧被风雪笼罩的、灰暗的天空,布满血丝的眼中,燃烧着比眼前火焰更加炽烈的光芒。
“天漏了?” 他在心底无声地冷笑,对着那无形的“历史修正力”和冰冷的宫墙发出宣言,“那老子…就自己造个太阳!”
橘黄色的火光,在破毡毯的遮蔽下,在他沾满血污和炭灰的掌心上方,安静而倔强地燃烧着。这簇微弱的火苗,如同深埋在残烬中的一颗星火,终于冲破了黑暗与寒冷的封锁,点燃了废太子李承乾幽禁岁月中,第一缕抗争与希望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