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檐下,背风的角落。
那一小簇橘黄色的火苗,在李承乾(李默)血肉模糊的双手守护下,如同黑暗中诞生的精灵,贪婪地舔舐着新添加的细小枯枝,发出细微而令人心安的“噼啪”声。跳跃的火光驱散了方寸之地的黑暗,也带来了一丝微弱却真实无比的暖意,温柔地包裹着他冻僵的身体。
温暖!久违的、活着的温暖!
李承乾贪婪地将红肿开裂、布满冻疮和摩擦伤口的手靠近火源。热浪舔舐着伤口,带来一阵混合着舒缓和刺痛的奇异感觉,冻僵的血液似乎开始重新流动。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距离,避免灼伤,也避免火苗被自己带起的风吹灭。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惨不忍睹的手。掌心皮开肉绽,边缘翻卷,混合着泥土、炭灰和凝固的血污。手指关节处的冻疮裂口深可见红肉,边缘青紫。每一次轻微的触碰都带来钻心的疼痛。这双手,是他搏出生路的代价,也是此刻最大的生存障碍——没有灵活的手,他如何持续获取燃料?如何应对接下来的挑战?
【…警告:开放性伤口…多重污染…感染风险…滋…100%…】
【…能量恢复…3%…基础医疗知识库…部分解锁…】
【…建议:清洁伤口…止血…预防感染…】
【…可用资源:雪水…炭火余烬(高温灭菌)…金疮药粉…】
“天机阁”的提示音依旧带着杂音,但这次解锁的“基础医疗知识库”如同及时雨!李承乾精神一振。清洁、止血、防感染!
他立刻行动起来,眼神依旧维持着那种空洞的茫然,口中念念有词:“小太阳…烧虫子…烧坏手…洗洗…” 他拿起昨天士兵丢进来的那个仅存的、完好的粗陶碗,蹒跚地走到院子中央,费力地扒开积雪表层,挖取下面相对干净的积雪,装了满满一碗。
捧着冰冷的雪碗回到火堆旁。他没有直接将雪敷在伤口上(那会加剧冻伤),而是将陶碗小心地架在几块堆起的、燃烧正旺的炭块上方。跳跃的火焰舔舐着粗糙的陶碗底部。
“煮…煮雪水…给小太阳喝…” 他神经质地对着火堆解释,仿佛那火焰真的有生命。
积雪在陶碗中慢慢融化,变成冰水,又在炭火的持续加热下,渐渐冒出细小的气泡,水温上升。李承乾耐心地等待着,不时添加一两根细小的枯枝维持火势。火堆的热量不仅加热着水,也持续温暖着他蜷缩的身体,破毡毯下的寒意被一点点驱散。
终于,碗中的水开始冒出缕缕白气,虽然没有沸腾,但也足够温热了(约摸五六十度)。他小心地用一块相对干净的陶片碎片(边缘不锋利的)垫着,将滚烫的陶碗从火上移开,放在旁边冷却。
等待水温下降到可以忍受的程度时,李承乾的目光落在了火堆底部那些燃烧过后、颜色暗红、散发着高温的炭火余烬上。系统的提示再次浮现:高温灭菌!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中形成。他拿起一根细长的枯枝,小心地拨开表面灰烬,露出下面一块暗红炽热的炭块。然后,他拿起那块边缘锋利的、曾用于钻木取火的弧形陶片,将刃口部分,稳稳地压在了那块炽热的炭块上!
“嗤——!”
一股青烟伴随着蛋白质烧焦的味道(残留的血污)瞬间冒起!陶片的刃口在高温下迅速变得灼热发烫!
李承乾强忍着烫手的感觉,迅速将陶片移开。只见刃口部分被高温灼烧得微微发红,沾染的污垢血渍被碳化脱落!这就是最原始、最粗暴的高温灼烧消毒法!
他如法炮制,将陶片的两面刃口都在炽热的炭块上反复灼烧了几次,直到感觉足够“干净”(至少杀灭了大部分病菌)。
此时,碗中的水也温了下来。他用这块“消毒”过的陶片,小心地从破毡毯上撕下几条相对干净的布条(毡毯虽破旧,但内层还算完整)。布条在温水中浸湿、拧干。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了痛苦的伤口清洁。
用温热的湿布条,极其轻柔、却又无比坚决地,擦拭着双手伤口上的泥土、炭灰和凝固的血块。每一下擦拭都如同刀割,疼得他额头青筋暴跳,冷汗直流,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但他强忍着,眼神死死盯着伤口,口中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洗掉…黑虫子…洗掉…”
污垢被一点点擦去,露出下面鲜红翻卷的皮肉,触目惊心。他反复清洗,直到布条不再变脏,伤口露出相对干净的创面。剧痛让他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
清洗完毕,他拿起那包廉价的黄色金疮药粉。药粉气味刺鼻,成分不明(可能是些草木灰、石灰混合物),但在没有抗生素的古代,这是唯一的指望。他咬紧牙关,将药粉厚厚地、均匀地洒在所有的伤口上,尤其是那些深可见肉的裂口和冻疮破溃处。药粉刺激着创面,带来一阵更加强烈的灼痛,让他几乎晕厥过去。
“杀!杀死你们!” 他低吼着,仿佛在与伤口里的“病菌”作战。最后,他用那几条浸过热水的布条,小心翼翼地将双手包裹起来,打了个简单的结。虽然简陋,但总算完成了基础的清洁、上药和包扎。
做完这一切,他如同虚脱般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脸色惨白,浑身被汗水浸透,双手包裹得像两个粗糙的粽子,依旧传来阵阵抽痛。但看着那处理过的伤口,心底却涌起一股强烈的安全感。至少,他尽力阻止了病菌的肆虐。
火堆依旧在安静地燃烧,散发着温暖。陶碗里还剩下小半碗温热的水。
饥饿感,伴随着温暖的回归,再次汹涌袭来。昨天啃食的泥土和冰冷的胡饼残渣早已消耗殆尽,胃里空空如也。
他的目光,落在了角门附近,士兵每天丢进来的那块硬邦邦、颜色可疑的胡饼上。那东西又冷又硬,难以下咽,而且极不卫生。
看着眼前温暖的火堆,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升起:把它烤热!
他挣扎着起身,用包裹着布条的、笨拙的手,小心翼翼地捡起那块冰冷的胡饼。然后,他拿起一根相对粗长、燃烧着的枯枝,如同拿着一根原始的烤叉,将胡饼穿在枝头,伸到了火堆上方。
跳跃的火焰贪婪地舔舐着冰冷的冰面。饼身上沾染的灰尘和可能的污垢,在高温下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被灼烧碳化。一股混合着焦糊味和麦香的、奇异而诱人的气味,第一次在这座死寂的宫苑中弥漫开来!
饼身开始变得温热、柔软,表面泛起诱人的焦黄色泽,甚至鼓起小小的气泡!
李承乾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他强忍着立刻咬下去的冲动,耐心地转动着树枝,让胡饼均匀受热。火光的温暖、食物的香气,交织成一种久违的、属于“人”的生存气息。
终于,胡饼被烤得外皮焦脆,内里温热松软。他小心地将它从火叉上取下,顾不得烫,用包裹着布条的手笨拙地捧着,凑到嘴边。
他先是深深地吸了一口那混合着麦香和烟火气的温暖气息,仿佛这是世间最珍贵的香料。然后,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口。
温热!松软!焦香!
与之前冰冷、坚硬、如同嚼蜡的口感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简单的加热,赋予了这粗糙食物难以言喻的美味!麦子的本味在口腔中绽放,带着火焰赋予的独特焦香,顺着食道滑入冰冷的胃袋,瞬间带来一股暖流,驱散了脏腑的寒意。
“唔…”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吟,眼眶竟有些发热。这是穿越以来,第一次感受到食物带来的、纯粹的温暖和慰藉。
他小口小口地、珍惜地吃着这块烤热的胡饼,每一口都咀嚼得很慢,感受着热量和能量在体内缓缓复苏。火堆在一旁安静地燃烧,发出温暖的光芒,映照着他专注进食的脸庞。
就在这时,脑海中那个故障的系统,再次发出微弱但清晰的提示:
【…宿主…能量摄入…体温回升…免疫系统活性…滋…提升…】
【…环境温度(局部)…提升…湿度(局部)…降低…生存环境评级…提升至…恶劣…】
【…“火”…文明之源…生存核心…建立…】
【…能量恢复…5%…解锁…【简易工具制造图谱(残)】…】
简易工具制造图谱?!李承乾精神一振!这意味着他可以尝试制造一些更趁手的工具了!锄头?斧子?还是…更精巧的东西?
他看着自己包裹得像粽子一样的手,又看了看眼前温暖的火堆和手中温热的食物,再望向这破败但似乎有了些许“生气”的角落,一股前所未有的信心悄然滋生。
寒冷和病菌的威胁暂时被压制,饥饿得到缓解,伤口得到处理,最重要的火源已经掌握!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蜷缩在墙角等死的废太子了!
他咽下最后一口温热的胡饼,舔了舔嘴唇上残留的焦香。目光扫过院子里被积雪覆盖的荒草、残破的殿宇、干涸的池沼…
“百泉宫…” 他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水都没了,还叫什么百泉?” 他看向火堆上那个空空如也的粗陶碗,一个念头闪过:或许…该想办法弄点真正的水?或者…别的什么?
火堆的余烬散发着持久的热量。李承乾小心地添加了几块收集来的小木炭,让火焰维持在一个稳定而节省燃料的状态。他蜷缩在温暖的火光旁,用破毡毯裹紧身体,疲惫如潮水般涌来。手上的伤口依旧疼痛,但在这来之不易的温暖和饱腹感中,那疼痛似乎也变得可以忍受,甚至带着一丝战斗后的勋章意味。
他缓缓闭上眼睛,意识沉入黑暗前,最后一丝念头是:
“工具…水…还有这该死的‘历史修正力’,下一招…会是什么?”
风雪似乎真的小了些,呜咽的风声不再那么凄厉。百泉宫幽暗的庭院里,那一小簇橘黄色的火焰,在破毡毯的遮蔽下,安静而倔强地燃烧着,如同这座冰冷囚笼中,悄然跳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