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百泉宫,笼罩在一片灰白色的寒霜之中。枯草、断壁、残破的殿宇瓦片,都覆上了一层晶莹而冰冷的薄纱。空气中弥漫着刺骨的寒意,昨夜燃烧湿柴残留的草木灰气味尚未散尽。
廊檐下,背风的角落里,那簇橘黄色的火苗依旧顽强地跳动着,虽然微弱,却持续散发着宝贵的暖意。李承乾(李默)蜷缩在破毡毯里,包裹着布条的双手放在火堆旁取暖。他睡得并不安稳,梦中交织着刺骨的寒冷、摩擦的剧痛、湿柴的浓烟,还有李安业那双冰冷的、如同鹰隼般的审视目光。
【…能量恢复…6%…】
【…环境扫描…地表温度…低于冰点…霜冻…】
【…简易工具制造图谱(残)…【石斧雏形】…材料分析…院中西北角…花岗岩碎块(硬度较高)…腐朽梁木(柄材)…】
【…建议:优先…获取…】
系统的提示音将他从睡眠中唤醒。石斧!这是获取更多资源、应对更大挑战的关键!他需要更粗壮的木材加固可能的庇护所,需要挖掘可能的根茎补充食物,甚至…需要劈开那些湿柴,让它们更易燃烧!
他活动了一下依旧刺痛但已能稍作屈伸的手指,眼神恢复那种空洞的茫然。他站起身,裹紧破毡毯,开始在荒芜的庭院中“梦游”,口中念念有词:“大骨头…硬骨头…砸开…找虫子…”
目标明确:西北角那片倒塌殿宇的废墟。那里散落着不少断裂的石块和腐朽的木料。
他步履蹒跚地走过去,无视脚下冰冷的霜花。目光在散乱的石块中逡巡,最终锁定了一块大小适中、形状相对扁平、边缘带着天然棱角的暗灰色花岗岩碎块。系统提示硬度较高,适合做斧头。
“就是你了…硬骨头…” 他嘟囔着,费力地抱起那块沉甸甸、冰冷刺骨的石头,踉跄着走回火堆旁。
接着,他又在废墟里翻找,拖出一根相对笔直、手腕粗细、但内部已经有些腐朽糟烂的房梁断木。这就是斧柄的材料了。
材料备齐,他盘膝坐在火堆旁冰冷的地面上。拿起那块昨天初步磨制过的、边缘相对锋利的弧形陶片(他的“万能工具”),又捡起一块表面相对粗糙的大青石作为磨刀石。
“磨…磨刀…杀虫子…” 他对着石头和陶片,开始了真正的“石斧”制造。
过程比修复陶瓮更加艰难和漫长。
他首先需要将那花岗岩碎块的一端,磨制出一个相对锋利的刃口。他用陶片边缘蘸着融化的雪水(起润滑和降温作用),压在花岗岩需要开刃的部位,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在粗糙的青石表面,一下、一下、极其缓慢而沉重地推磨!
“嘎吱…嘎吱…”
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坚硬的花岗岩对抗着相对脆弱的陶片。每一次推磨都极其费力,陶片边缘在花岗岩的硬度下迅速磨损、崩裂!细小的陶片碎屑和花岗岩粉末混合着雪水,形成浑浊的泥浆。
李承乾的双手因为持续用力而剧烈颤抖,布条下的伤口崩裂,渗出新的血渍,染红了布条和陶片握持处。汗水混着霜水,从他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石头上。
【…材料损耗…陶片…耐久度…急剧下降…】
【…研磨效率…过低…建议:寻找…天然燧石…或…滋…】
【…宿主手部…伤口恶化…风险…上升…】
系统的警报在脑海中回响,但他充耳不闻。他没有更好的选择!他咬紧牙关,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仿佛不是在磨石头,而是在与无形的命运角力!他更换着崩裂的陶片碎片,一块磨钝了,就换另一块稍微锋利的边缘继续!
不知过了多久,在消耗了数块陶片碎片,双手的布条几乎被鲜血和泥浆浸透后,那块花岗岩的一端,终于被磨出了一个极其粗糙、布满崩口、但勉强能看出斧刃形状的斜面!虽然远谈不上锋利,但至少具备了劈砍的雏形!
第二步,制作斧柄。他拿起那根腐朽的房梁断木。木质疏松,但足够粗壮。他用一块边缘最锋利的陶片碎片,如同原始的刻刀,在木头一端用力地刻挖出一个凹槽,大小刚好能卡住那块磨出刃口的石头。
“挖洞…虫子窝…” 他一边用力刻挖,一边念念有词,木屑纷飞。腐朽的木头相对好处理,但笨拙的手和陶片的局限,还是让他耗费了大量时间和力气。
凹槽挖好,他将那块沉重的石斧头(姑且这么称呼)用力地塞了进去。由于没有榫卯结构,也没有绳索固定,石斧头在木柄的凹槽里松松垮垮,随时可能脱落。
“绑…绑起来…虫子跑不掉…” 李承乾的目光落在了破毡毯上。他毫不犹豫地用陶片割下几条相对结实的毡毯布条,浸湿了水(增加韧性),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用牙齿配合着笨拙的双手,将石斧头与木柄的连接处,一圈一圈、死死地缠绕捆扎起来!湿漉漉的布条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冻结,反而形成了一层坚固的“冰胶”,将石斧头牢牢地固定在木柄上!
一把原始、粗糙、丑陋无比、斧刃布满崩口、斧柄缠满脏污布条的石斧,终于诞生了!
李承乾大口喘着粗气,看着手中这件凝聚了血汗、痛苦和原始智慧的“杰作”,布满血丝的眼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光芒。他挣扎着站起来,目光扫过庭院,最终锁定了一根昨夜看守送来的、相对粗壮、尚未劈开的湿柴。
“劈开…劈开黑骨头…” 他嘟囔着,双手紧握那根缠满布条的腐朽木柄,高高举起沉重的石斧,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那根湿柴的中间位置,狠狠地劈了下去!
“咔嚓——!”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石斧的崩口刃狠狠砸在湿冷的木柴上!石柴表皮被砸开一道深深的裂痕,木屑飞溅!但沉重的石斧也因为这巨大的反作用力,加上斧头与木柄连接处的松动,以及腐朽木柄本身难以承受的冲击——
“啪嚓!”
一声脆响!
斧柄从李承乾手中握持的上方一点,应声断裂!沉重的石斧头带着一截断柄,重重地砸落在冰冷的霜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而李承乾则因为巨大的惯性,加上脚下霜冻湿滑,整个人猛地向后踉跄几步,“噗通”一声摔倒在地,沾了一身的霜泥!
断裂的木柄碎片飞溅出去,其中一块尖锐的木茬,甚至划破了他手臂上单薄的衣衫,留下一道血痕!
“嗬…嗬嗬…” 他趴在地上,没有立刻起来,而是看着地上断成两截的“石斧”和那根只被劈开一小半的湿柴,发出了神经质般的低笑。笑声中充满了挫败、疼痛,还有一种荒诞的、近乎自嘲的意味。
墙外角楼的观察孔后。
李安业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锐利的目光穿透寒冷的空气,将庭院中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他看着那个疯子费力地磨石头、刻木头、最后举着那丑陋的“武器”劈柴,然后狼狈摔倒、斧柄断裂的全过程。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疑惑?是的。这疯子磨石头、做斧头的行为,本身就充满了难以理解的怪异。他似乎有明确的目的(劈柴),但手段却笨拙得可笑,结果更是惨不忍睹。
惊疑?那磨石头的专注,那捆扎时的狠劲,那劈砍时的决绝…这真的只是一个纯粹的疯子能做出来的吗?疯子会有如此明确的工具制造逻辑和行动力吗?
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触动?看着那疯子摔倒在霜地里,看着那崩口的石斧和断裂的木柄,看着他那双被布条包裹却依旧渗出血迹的手…李安业心中那根名为“职责”和“漠然”的弦,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这不再是单纯的厌恶或警惕,而是混杂着一种对“挣扎”本身的、冰冷的观察。
“将军…” 旁边的士兵小心翼翼地开口,“这疯子…又在发什么疯?弄块破石头砸柴火?还把自己摔了…”
李安业没有回答,他的目光依旧锁定在庭院中那个挣扎着爬起来的身影上。
李承乾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无视身上的泥污和手臂的划伤。他先是茫然地看了看地上断裂的石斧,又看了看那根被劈开一小半的湿柴。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李安业瞳孔微缩的举动。
他没有去捡那沉重的石斧头,而是走到那根断开的木柄旁,捡起了那截带着锋利断茬的、约摸手臂长短的断柄!
他拿着那截断柄,如同握着一根粗糙的木矛或棍棒,走到那根被劈开裂口的湿柴前。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将断柄尖锐的断茬,狠狠地、精准地楔入湿柴的裂缝之中!然后,他利用身体的力量和杠杆原理,用力地撬动!
“嘎吱——!”
湿柴的裂缝在杠杆的力量下,被硬生生地撬开、扩大!最终,“咔嚓”一声,那根粗壮的湿柴,沿着裂缝,被成功地撬成了两半!
李承乾看着地上被撬开的湿柴,脸上再次露出那种天真又诡异的满足笑容,仿佛完成了一件伟大的壮举。他丢掉那截断柄,俯身抱起其中半根湿柴,如同抱着战利品,摇摇晃晃地走回火堆旁,将它架在了火焰上方,开始烘烤。
整个过程中,他完全没有再看地上那沉重的石斧头一眼。仿佛那凝聚了他无数血汗的“失败品”,只是一块无用的石头。
墙外,李安业沉默了许久。他看着那个疯子熟练地利用断柄撬开湿柴,又看着他专注地烘烤湿柴的背影…那背影在破败的庭院和熹微的晨光中,显得如此孤独,却又透着一股难以摧毁的韧性。
“将军?” 士兵再次小声询问,对将军长时间的沉默感到不安。
李安业缓缓收回目光,脸上的表情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他转身,声音低沉而没有任何波澜:
“去。”
“把地上那块…他磨过的石头,还有那断掉的木头,给本将收上来。”
“另外,”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庭院中那些被霜覆盖的荒草,“明日…送柴时,挑几根更粗、更硬的。”
士兵愣了一下,连忙应道:“是!”
李安业最后看了一眼庭院中那个缩在火堆旁的背影,转身离开了角楼。他的步伐依旧沉稳,但心中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涟漪久久未平。
这个“疯太子”…他到底是在无意识地挣扎,还是在以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求生?那块被磨过的石头,那断裂的木柄,还有那精准的一撬…是巧合?还是…
他握紧了拳头,将那个荒谬的念头压下。无论是什么,他都必须将这一切异常,牢牢掌控在视线之内。那块石头和断柄,就是重要的“证据”。
庭院内,李承乾背对着宫墙,似乎对身后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他专注地看着火堆上烘烤的湿柴,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他沾满泥污和霜痕的侧脸。
他听到了角门打开又关闭的声音,也猜到李安业拿走了他的“失败品”。但他毫不在意。
他的目光,落在了地上那截被他丢弃的、带着锋利断茬的断柄上(他刚才只抱走了湿柴,断柄还在地上)。又看了看旁边散落的、大小不一的尖锐陶片碎片。
一个模糊的、关于组合工具的念头,如同火堆中跳跃的火星,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石斧失败了。但失败,往往孕育着新的方向。
他伸出手,用包裹着布条的、依旧刺痛的手,捡起了那截断柄和一块边缘锋利的陶片。
“棍子…加牙齿…” 他对着火堆,喃喃自语,眼神空洞,深处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咬得更紧…咬死黑虫子…”
寒风卷过庭院,吹动荒草上的霜花,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百泉宫的囚笼里,一个“疯匠”的探索之路,在失败与灵光中,悄然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