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藏冻肉的角落,枯草在寒风中瑟缩。李承乾(李默)蜷缩在火堆旁,破毡毯下的身体却绷紧如弓弦。胃里烧鸡残肉带来的暖意早已消散,只剩下冰冷的焦灼感——那块深埋的冻硬肥膘,如同埋在身边的火药桶,随时可能将他炸得粉身碎骨。
油脂!那白花花的肥膘里蕴含的,是比鸡肉更珍贵、更持久的能量!是抵御严寒、维持体温、甚至可能作为光源或润滑剂的战略资源!但如何把它从致命的陷阱,变成救命的稻草?
李安业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枷锁,时刻悬在头顶。任何异常的烟火、气味,都可能成为点燃引信的星火。
【…能量恢复…9%…初级油脂提取/应用知识库…部分解锁…】
【…猪油提炼:需切割…熬煮…过滤…】
【…风险:气味扩散…烟雾产生…暴露概率…滋…极高…】
【…建议:低温慢熬…密闭…或…滋…强通风掩盖…】
系统的提示冰冷而现实。密闭?他没有锅盖。强通风?寒风是双刃剑,既能吹散气味,也可能将气味直接送到墙外!
“肥虫子…冻住了…要烤化…烤出油…油灯…点灯…找黑窟窿…” 他对着跳动的火苗,神经质地重复着昨晚的疯话,眼神空洞深处却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他需要一个掩护,一个能解释烟火和异味的“合理”疯癫行为!
他的目光,落在了火堆旁散落的、昨夜劈硬木柴留下的那些细碎的木屑和蓬松的刨花上。这些干燥易燃的小东西,在火焰的舔舐下会迅速燃烧,产生大量烟雾!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型——用燃烧木屑刨花产生的浓烟,掩盖熬炼猪油的气味和可能产生的少量烟雾!
说干就干!他首先需要切割那块冻肉。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埋藏点,假装在枯草里翻找“虫子”,迅速将那块依旧冰冷的肥膘肉挖了出来,塞进怀里。刺骨的寒意瞬间透入胸膛。
回到火堆旁。他拿出那块冻肉,又拿起那件镶嵌着锋利陶片的“风器”。陶片刃口锐利,但切割冻得硬邦邦的肥肉,依然会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切…切虫子…切碎…” 他嘟囔着,眼神狂乱。他没有直接切肉,而是将“疯器”的陶片刃口,狠狠地、反复地在身旁一块粗糙的大青石上用力刮擦!
“嘎吱——嘎吱——!”
刺耳的噪音瞬间响起!如同钝刀刮骨,在寂静的庭院中异常突兀!他一边用力刮擦,一边发出痛苦的嘶吼,仿佛在与无形的敌人搏斗:“硬!太硬了!黑虫子壳!刮不动!” 这噪音完美地掩盖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在噪音的掩护下,他迅速将冻肥膘放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用“疯器”的陶片刃口,快、准、狠地切割起来!他避开坚韧的猪皮,专挑肥厚的脂肪层下手!冻硬的油脂在锋利的陶片下,如同被切开的蜡块,虽然费力,但被刮擦声掩盖的切割声微乎其微!
很快,一大块相对纯净的白色脂肪被切了下来,猪皮和少量残留的瘦肉被丢弃在一边(后续可处理)。他将切好的脂肪块,迅速投入那个用来烧水、此刻空着的粗陶碗中!
此时,刮擦噪音停止。他如同力竭般瘫坐在地,大口喘气,看着陶碗里的脂肪块,眼神迷茫:“白的…虫子肉…软了…”
第二步,制造浓烟掩护!他抓起一大把干燥的木屑和刨花,堆在火堆旁边,但不直接投入火中。然后,他拿起一根燃烧的细枯枝,点燃了这堆木屑刨花的边缘!
“噗”的一声轻响!干燥的刨花和木屑如同被点燃的火药引信,瞬间爆发出大量的、灰白色的、带着松木焦糊味的浓烟!浓烟滚滚升起,迅速在廊檐下弥漫开来,将他和火堆笼罩在一片呛人的烟雾之中!
“烟!黑烟!烧死黑虫子!” 李承乾在浓烟中剧烈地咳嗽起来,手舞足蹈,状若疯魔,仿佛这浓烟是他召唤出来对抗“黑窟窿”的武器!
就在浓烟升腾到最猛烈、视线最模糊的时刻!他动了!
他迅速将那个装着猪脂肪块的粗陶碗,小心翼翼地架在了火堆几块燃烧正旺的炭块上方!位置靠近火焰中心,但又不至于让陶碗底部直接接触明火导致炸裂。
火焰贪婪地舔舐着粗糙的陶碗外壁。碗内冰冷的脂肪块在热量的传导下,边缘开始迅速融化,渗出清澈的、金黄色的油脂!一股浓郁霸道、带着生荤腥气的炼猪油特有的气味,瞬间在高温下蒸腾而起!
但这股气味,刚一冒头,就被周围木屑刨花燃烧产生的、更浓烈刺鼻的松木焦烟味彻底包裹、吞噬、混淆!两种气味在浓烟中激烈地混合、翻滚,形成一种难以分辨具体来源的、复杂而呛人的烟雾团!
李承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一边在浓烟中装疯卖傻地咳嗽、挥舞手臂,一边死死盯着陶碗内的变化。脂肪块在持续加热下迅速缩小,融化的油脂越来越多,在碗底汇聚成一小汪诱人而危险的金黄色液体。细小的油脂气泡在液体表面破裂,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浓烟因为木屑刨花燃尽而开始变淡。碗中的脂肪块也几乎全部融化,变成了一小堆蜷缩的、金黄色的油渣,沉在清澈的油脂底部。诱人的油脂香气开始试图挣脱松木焦烟的束缚,变得更加明显!
不能再等了!
李承乾如同被烟呛到极致,猛地发出一声干呕!他连滚带爬地扑向陶碗,动作粗暴而慌乱!他根本不顾烫手,直接伸手去抓那滚烫的陶碗边缘!
“烫!好烫!” 他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手指被烫得瞬间缩回,身体因为惯性向后摔倒,狼狈不堪!但他挣扎着爬起来,脸上混合着痛苦和一种病态的执着。他抓起旁边那截之前用来撬柴的、相对粗长的断柄(木质,隔热稍好),用断柄的一端,笨拙地去捅、拨那个滚烫的陶碗,试图将它从火上移开!
“拿开!烫虫子!油跑了!” 他一边胡乱拨弄,一边尖叫。这笨拙的动作,反而“恰到好处”地将陶碗从火堆中心拨到了旁边温度稍低的炭灰边缘。
陶碗依旧滚烫,但脱离了最猛烈的火焰,熬炼过程被强行中断!碗中油脂的温度开始缓缓下降,那股试图逸散的浓郁油香,随着温度降低和残留松木烟气的稀释,也渐渐变得不那么明显。
李承乾瘫坐在炭灰旁,大口喘着粗气,双手被烫得通红(幸好有布条包裹,未起水泡),脸上沾满烟灰,狼狈不堪。他看着炭灰边缘那碗依旧冒着丝丝热气、散发着混合气味的金黄色油脂,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狂喜和…深深的疲惫。
成了!虽然粗糙,虽然冒险,但宝贵的油脂,到手了!
然而,就在他心神稍松的刹那——
“哐当!” 一声巨响!
百泉宫那扇沉重的宫门,竟然被从外面猛地推开!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沫,瞬间灌入庭院!
李承乾浑身一僵,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只见两名全副武装、面色冷峻的千牛卫士兵,在李安业亲自带领下,大步走了进来!李安业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扫过狼藉的庭院——弥漫未散的呛人烟雾、散落的焦黑木屑灰烬、火堆旁狼狈瘫坐的疯子、以及…那个被拨到炭灰边缘、依旧散发着余热和可疑气味的粗陶碗!
空气中,那股混合着松木焦糊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油脂荤腥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
“咳咳…好大的烟!” 一名士兵被呛得咳嗽,皱眉打量着四周。
李安业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粗陶碗上,锐利如鹰!他一步步走向火堆,靴子踩在冰冷的霜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如同踏在李承乾的心尖上!
完了!被发现了!李承乾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因为恐惧和刚才的脱力而微微颤抖。他只能维持着那副被烟熏火燎、烫伤吃痛的狼狈疯态,眼神空洞地看着地面,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嗬嗬”声。
李安业在火堆旁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散发着余热的陶碗。碗底,一小汪金黄色的液体正在缓慢凝固,边缘呈现出乳白色,中间沉着一小撮焦黄蜷缩的油渣。那股混合的气味,在这里更加清晰!
他缓缓蹲下身,伸出一只戴着皮手套的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陶碗的外壁。
滚烫!
这个温度,绝不仅仅是烧水能达到的!而且,碗里残留的东西…绝非糊粥或雪水!
李安业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抬头,冰冷如刀的目光直刺李承乾!
“殿下…”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这碗里…装的是什么‘虫子’?需要用…这么大的火…和烟…来‘烤’?”
空气瞬间凝固!两名士兵也意识到了不对,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目光警惕地盯着地上状若痴呆的“疯子”。
生死一线!
李承乾的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他不能承认是油!任何与“加工”、“提炼”相关的词都不能说!
“烫…烫虫子…” 他像是被李安业的质问吓到,身体往后缩了缩,指着陶碗,眼神惊恐,“白的…肥虫子…冻住了…用火烤…烤化了…冒油…烫手!” 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之前预设的疯话核心。
“烤化了?冒油?” 李安业的声音更冷,带着明显的不信,“殿下从哪里抓来的…‘肥虫子’?”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庭院,仿佛在寻找那块“消失”的肥膘肉。
“雪…雪地里挖的…大肥虫!” 李承乾猛地指向院子中央那片埋藏过肥肉的枯草堆方向(那里早已被他恢复原状),脸上带着孩童般的认真和一丝后怕,“挖出来…冰冰的…放碗里…用火烤…想烤热了吃…烫!烫死了!油冒出来…吓人!黑烟…好多黑烟…是虫子变的!”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被烫红的手,指着陶碗里正在凝固的猪油,又指着周围弥漫的烟气,眼神中充满了对“虫子变烟”的恐惧和对自己被烫伤的委屈。
“烤热了吃?” 李安业盯着李承乾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伪装的破绽。但他只看到一片被烟熏火燎后的茫然、痛苦和对“虫子”的幼稚恐惧。这解释,虽然荒谬,却意外地符合一个疯子的认知逻辑——看到白色冻肉以为是肥虫,想烤热吃,结果烤化了冒油烫到手,还弄出大量黑烟(被他归咎于虫子变的)。
而且,他指向的“挖虫”地点,也恰好是昨日士兵看到他蹲伏过的地方(埋肉)!
李安业的目光再次落回陶碗里。那凝固的油脂和油渣,在疯子眼里,可不就是“烤化的肥虫”和“冒出的油”吗?
难道…真是巧合?真是疯子的妄想和误打误撞?
他心中的疑虑如同乱麻。理智告诉他这太过巧合,但眼前这疯子的状态和解释,又似乎…无懈可击?尤其那被烫得通红的手,做不了假。
“将军…这…” 一名士兵看着碗里凝固的油脂,欲言又止。
李安业沉默了足足十几息。寒风卷着残留的烟气在庭院中打着旋儿。
最终,他缓缓站起身,掸了掸手套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听不出喜怒:
“看来殿下…不仅喜欢玩火,还喜欢玩‘虫子’。”
“收拾干净。” 他命令士兵,目光扫过那碗油脂,“这‘虫子’…看着恶心,丢远点。”
“另外,” 他最后看了一眼依旧蜷缩在地上、眼神惊恐的李承乾,补充道,“火堆看紧点。再有这么大的烟惊扰了宫里贵人…本将唯你们是问!”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带着一身寒意,大步离开了百泉宫。沉重的宫门再次轰然关闭,落锁声如同丧钟余韵。
两名士兵厌恶地看了一眼陶碗里凝固的油脂和油渣,用一根木棍随意地将陶碗拨拉到院子最远的角落,然后也迅速退了出去。
庭院内,死寂重新降临,只剩下寒风呼啸。
李承乾依旧蜷缩在原地,仿佛被吓傻了。直到宫门落锁的声音彻底消失许久,他才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抬起了头。
脸上那惊恐茫然的表情瞬间褪去,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极度疲惫和一片冰冷的清醒。
他挣扎着爬起身,踉跄着走到那个被丢弃在角落的粗陶碗旁。碗里,珍贵的猪油已经凝固成乳白色的膏状,油渣如同黄金碎屑点缀其中。
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挖了一点凝固的油脂,放入口中。
一股纯粹的、浓郁的、温暖的油脂香气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滑腻的膏体在体温下融化,带来一股强劲的热流,顺着喉咙滑下,迅速温暖了冰冷的脏腑!这是最原始的能量炸弹!
成功了!在“虫子”疯话的掩护下,在浓烟与表焰的遮蔽中,他完成了这场刀尖上的“油脂炼金术”!骗过了李安业!
他贪婪地舔舐着手指上残留的油脂,感受着那久违的、充满力量的饱足感。目光扫过庭院,扫过那堆残留的灰烬,扫过高高的宫墙。
李安业最后那句“看着恶心,丢远点”,在他耳中如同天籁。这等于默许了油脂的存在(虽然是作为“虫子”残骸)!他不需要再偷偷摸摸,可以光明正大地…不,是“疯疯癫癫”地…拥有和使用它了!
他端起陶碗,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走回火堆旁。他将陶碗放在离火堆稍远、能保持温度但不会融化的地方。
然后,他捡起地上散落的、昨夜熬油时特意留下的一小撮相对干净、未燃尽的油渣。又拿起一块边缘相对平整的小陶片。
“油灯…点灯…” 他对着火堆,再次喃喃自语,眼神空洞深处却跳跃着炽热的火焰。
他要用这油渣和陶片,制造一盏真正能驱散这百泉宫无边黑暗的…油灯!
余温尚存的陶碗里,凝固的油脂如同沉睡的黄金。而看守者的阴影,虽暂时退去,却如同盘旋的秃鹫,随时可能再次俯冲而下。
李承乾舔了舔嘴唇上残留的油香,握紧了手中的小陶片。
光明的代价,是永恒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