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静思阁”的日子,在铁窗、镣铐和王德那双无处不在的阴鸷目光中缓慢流淌,如同一潭绝望的死水。李承乾(主角)的“离魂”表演日臻“纯熟”。他对着墙壁能“说”上几个时辰的“鬼话”,对着送来的粗粝饭食能研究半天,仿佛里面藏着宇宙奥秘,更多的时候,则是蜷缩在硬榻上,眼神空洞,口中念念叨叨着那些无人能懂的数字和符号。
“…一七得七…二七十四…三七…三七…多少来着?…吃…虫子吃叶子…一口…两口…” 他掰着手指,眉头紧锁,状若痴傻地计算着,又突然被“蝗虫吃庄稼”的意象打断。看守的玄甲卫早已麻木,只当是疯子的呓语,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然而,这看似无意义的“疯话”,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一个人心中悄然荡起了涟漪。
负责每日送饭、打扫便桶的,是一个名叫冯德的小宦官,约莫十五六岁,面黄肌瘦,眼神里带着底层宫人特有的怯懦和一丝尚未完全磨灭的好奇。他是新调来的,原本在掖庭做些粗活,因东宫看守升级、人手紧张,才被临时拨来伺候这位“离魂”的废太子。他听不懂那些复杂的“勾股弦”、“圆周率”,但“一七得七、二七十四”这种简单的乘法口诀,却像是有魔力般钻进了他的耳朵。
冯德出身贫寒,幼时曾跟着村里一个落魄老童生学过几天《急就章》,认得几个字,对算数有种本能的亲近。在这等级森严、动辄得咎的深宫,伺候一个疯子本是苦差,但废太子口中那些古怪却似乎有规律的数字,竟成了他灰暗生活中唯一一点带着“光亮”的东西。他开始在送饭时,刻意放慢动作,竖起耳朵,努力分辨那些含混不清的口诀。
这天,李承乾又在榻上“算”上了:
“…六九五十四…七九六十三…八九…八九…七十二!对!七十二只蝗虫…一天吃…吃多少?”
冯德正低着头收拾食盒,听到“八九七十二”,心头猛地一跳,手指下意识地在食盒边缘划拉着。这个口诀,比老童生教的“九九八十一”似乎更…规整?他忍不住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榻上的废太子。李承乾恰好也“茫然”地望过来,四目相对一瞬。冯德吓得立刻低下头,心脏怦怦直跳。
李承乾心中却是一动。这小宦官的眼神…有探究!不是麻木,不是厌恶!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形——在冯德身上赌一把!
几天后,机会来了。王德被李世民召去询问东宫近况和“无忧散”调查的进展。趁着守卫换岗、殿内无人监视的短暂间隙,李承乾挣扎着坐起身,对着正在擦拭桌案的冯德,用一种极其飘忽、仿佛梦呓般的语调,清晰地说道:
“…数…有写法…比画简单…一竖是一…两竖是二…弯弯像耳朵是三…四方框是四…像秤钩是五…”
他一边说,一边用裹着破布、血迹未干的手指(他故意没让伤口愈合太快),在落满灰尘的桌面上,缓慢而清晰地画出了1到5的阿拉伯数字!
冯德擦拭的动作僵住了!他死死盯着桌面上那几个前所未见、却异常简洁的符号!一种强烈的震撼和吸引力攫住了他!废太子画的“一”真的就是一笔竖,“二”就是两横…这比用毛笔写“壹”、“贰”快了多少倍?!这…这就是他口中那些神奇数字的写法?!
李承乾没有停,继续“梦呓”:“…六像哨子…七像镰刀…八像葫芦…九像气球…零…是蛋…”
他画得很慢,确保冯德能看清每一个符号的形态。冯德的眼睛瞪得溜圆,呼吸都屏住了,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拼命将那几个符号刻进脑子里。
“记…记住…” 李承乾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重新变得涣散,身体软软地倒回榻上,仿佛耗尽了力气,“…虫…数虫…用这个…快…”
冯德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不敢再看桌面,生怕留下痕迹,连忙用袖子慌乱地将那些符号擦去,灰尘掩盖了一切。他端起食盒,脚步虚浮地退出了静思阁,脑子里却如同烧开的沸水,反复翻腾着那十个神奇符号的模样!废太子…他疯癫的外表下,到底藏着什么?!
【系统提示:…知识碎片传递成功…接收者:冯德(低阶宦官)…忠诚度/风险评级:未知…‘历史修正力’干扰微弱…】
李承乾闭着眼,心中忐忑。这是一步险棋。冯德可能告密,也可能被吓破胆不再靠近。但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传递火种的微小缝隙!
接下来几天,冯德送饭时变得更加沉默,眼神却更加复杂。他不再刻意偷听口诀,但每次离开时,都会飞快地在心里默写一遍那十个符号。李承乾则继续他的“数字呓语”,并“无意”间透露了简单的加法规则(如“1+1=2”用符号表示)。冯德如同干渴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这些颠覆他认知的“疯话”。
就在李承乾以为这脆弱的“知识传递”能暂时维系时,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降临了!
王德回来了,带着一身从两仪殿沾染的、更加阴沉的寒气。他刚向李世民禀报了“无忧散”调查的初步结果——线索指向了前隋遗留的一些隐秘方士团体,但关键人物早已不知所踪。同时,魏王李泰那边也没闲着,不断有“废太子疯癫日甚,常以血涂壁,诅咒君父”的流言,通过隐秘渠道传入皇帝耳中。虽然李世民暂时压下了这些流言,但疑虑的种子已然播下。
王德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再次锁定了静思阁。他敏锐地察觉到,废太子最近虽然依旧疯癫,但似乎…“安静”了一些?尤其是那个新来的小宦官冯德,行为似乎有些…过于规矩了?一种直觉般的警兆在王德心中升起。
“搜!” 这一日,王德没有任何预兆,带着两名心腹宦官,在玄甲卫的注视下,径直闯入了静思阁!他的目标极其明确——那张硬榻!
“王…王公公?” 李承乾“茫然”地坐起身,看着气势汹汹的王德。
王德根本不理会他,冷着脸,亲自上前,一把掀开了硬榻上那层薄薄的、散发着霉味的草垫!
稻草被粗暴地翻开、抖落!灰尘弥漫开来。李承乾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那张被他深藏在稻草最底层的“血书”桑皮纸!
“找到了!” 一名眼尖的小宦官猛地从散乱的稻草中,抽出了那张折叠的、边缘已经磨损发黑的桑皮纸!他献宝似的递给王德。
王德眼神一厉,迅速展开!当那用暗红血迹绘制的扭曲蝗虫、诡异的卵块、鸡鸭图形以及旁边歪歪扭扭的“翻耕曝晒”、“人工捕打”、“备粮安民”等字迹映入眼帘时,他阴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震惊和…一丝惊骇!
这不是符咒!不是诅咒!这上面画的…分明是治蝗之法!虽然笔法拙劣如同小儿涂鸦,但其中蕴含的条理和对蝗虫习性的描绘…绝非一个真正的疯子所能为!尤其那“备粮安民弭怨”几个字,更是直指核心!
“好!好一个‘离魂症’!” 王德的声音如同冰碴子摩擦,他猛地转向榻上脸色煞白的李承乾,眼中寒光爆射,“废太子殿下!您这疯癫,装得可真像啊!这‘血书’…您作何解释?!是想用这妖异之法,蛊惑人心吗?!”
完了!李承乾脑中嗡的一声!千算万算,没想到王德会突然搜查得如此彻底!他张了张嘴,想故技重施装疯,但在王德那洞悉一切般的冰冷目光和铁证面前,任何表演都显得苍白无力!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不…不是我…是…是鬼…” 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疯癫”的剧本,声音干涩而虚弱。
“鬼?” 王德冷笑一声,步步逼近,将那血书几乎怼到李承乾脸上,“那这鬼,倒是懂得不少治蝗安民的道理!说!是谁教你的?!还是你根本就是在装疯卖傻,图谋不轨?!”
殿内气氛瞬间剑拔弩张!玄甲卫的手按上了刀柄!冯德在殿外偷听到动静,吓得面无人色,瘫软在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年轻宦官带着哭腔的惊恐呼喊:
“王公公!王公公!不好了!出事了!那张…那张鬼画符…惹祸了!”
王德猛地回头,厉声喝道:“何事惊慌?!”
那小宦官连滚爬爬地冲进来,脸色惨白如纸,指着殿外,语无伦次:
“是…是冯德!他…他鞋里掉出来一张纸!上面画满了弯弯曲曲的鬼画符!被…被外面当值的赵都尉捡到了!赵都尉不识字,拿给几个兄弟看…结果…结果李二牛那个莽夫,非说那是废太子画的招鬼符!要烧了驱邪!几个人就在外面争抢起来…不…不知怎地,那纸飘…飘到隔壁院墙那边…被…被刚下值的将作监丞周大人…给…给捡走了!”
“什么?!” 王德脸色剧变!冯德鞋里的鬼画符?难道是…那些数字?!更糟的是,落到了将作监丞手里?!将作监是负责工程营造的衙门,那周大人虽官职不高,却是个出了名的技术痴!
李承乾也懵了!冯德竟然把数字抄下来了?还藏在鞋里?更离谱的是,掉出来被侍卫捡到,还引发了争抢,最后落到了一个技术官员手里?!这…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计划!
王德再也顾不上审问李承乾,一把将“血书”塞进袖中,对着心腹吼道:“看好他!” 随即如一阵风般冲出静思阁!
殿外,果然一片混乱。几个玄甲卫面红耳赤地围在一起,地上还残留着撕扯的痕迹。一个身材魁梧的卫兵(李二牛)正梗着脖子嚷嚷:“…就是鬼画符!沾了这鬼地方的晦气!烧了干净!” 另一个则懊恼地拍着大腿:“周大人手快…抢过去就走了…说是什么…新式算筹?”
王德心头一沉,厉声喝问:“周大人往哪边去了?!”
“回公公…好像…急匆匆往将作监衙门方向去了…” 一个侍卫嗫嚅道。
王德脸色铁青,立刻点了几名心腹:“追!去将作监!务必把那张纸给咱家带回来!一张纸片都不能少!” 他必须在那张写着“鬼画符”的纸引发更大波澜之前,将其控制住!尤其是,绝不能让任何人将其与废太子联系起来!
静思阁内,再次只剩下李承乾一人。他瘫在榻上,听着外面王德气急败坏的呼喝声和远去的脚步声,感受着肋骨的剧痛和劫后余生的虚脱。那张至关重要的“血书”暂时被王德拿走,是福是祸难料。但冯德鞋里掉出的“数字纸条”,却像一颗脱轨的流星,意外地撞进了将作监的大门!
技术官员…算筹…新式?
李承乾苍白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极其古怪的表情,似哭似笑。
他精心藏匿的“血书”被发现了。
他冒险传递的“数字”却意外流传了出去。
这场与王德、与“历史修正力”的囚笼博弈,因为一个小宦官的“藏宝”和一群莽汉的争抢,陡然滑向了一个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向。
【系统提示:…核心‘血书’暴露风险:极高(王德持有)…‘格物’碎片(阿拉伯数字)意外扩散…接触者:将作监丞周礼…风险/机遇评级:未知…‘历史修正力’干扰加剧…宿主状态:重伤、精神濒临崩溃…生存概率波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