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东宫静思阁内,死寂如坟。李承乾(主角)蜷缩在冰冷的硬榻上,肋骨的伤痛如同钝刀持续切割,而更深的寒意,则来自王德袖中那张决定他生死的“血书”。殿外,王德气急败坏的呵斥声和急促远去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冯德鞋里掉出的数字纸条,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王德心中激起的惊涛骇浪,远超李承乾的预料。

王德带着心腹,一路疾行,直奔将作监衙门。他脸色铁青,心中翻江倒海。那张废太子绘制的“血书”内容太过惊世骇俗!清晰的蝗虫习性与防治之法,条理分明,绝非疯癫所能为!这坐实了废太子装疯的猜测,是足以致命的欺君铁证!但…那“备粮安民弭怨”六个字,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头一悸。这疯子…竟真在忧心国事?

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冯德鞋里掉出的“鬼画符”!那些弯弯曲曲的符号,竟落到了将作监丞周礼手里!周礼此人,王德是知道的。出身寒门,痴迷算学工巧,性格耿直近乎迂腐,在将作监这个讲究资历和人脉的地方郁郁不得志。但正因如此,他才可能对任何“新奇”之物趋之若鹜!若让他发现那些符号的价值…后果不堪设想!必须立刻封口!销毁!

然而,当王德带着一身煞气冲入将作监那间堆满图纸、模型和算筹的廨房时,看到的景象却让他如遭雷击,僵在了门口。

廨房内灯火通明。身材瘦削、穿着洗得发白官袍的周礼,正伏在案上,双目赤红,状若疯魔!他完全无视了闯进来的王德等人,手中抓着一支秃笔,在一张巨大的宣纸上疯狂演算着,旁边散落着无数写满奇怪符号和算筹的草稿。而他视若珍宝的算筹,被胡乱地推到一边。宣纸上,赫然是冯德丢失的那张纸条的放大版——上面清晰地画着0到9的阿拉伯数字,旁边标注着对应的算筹符号和汉字数字!

更让王德头皮发麻的是,周礼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神乎其技!神乎其技啊!这‘〇’表空位,化繁为简!这‘1’至‘9’,笔画极简,书写迅捷!还有这‘进位’之法,清晰明了!妙!妙不可言!”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王德,竟带着一种狂信徒般的灼热光芒:

“王公公!您来得正好!敢问此‘天书算符’从何而来?!下官演算一日,以此符核算上月宫城角楼木料耗用,竟比用算筹快了十倍不止!且不易出错!此乃国之重器!利在千秋!若推行天下,可省多少胥吏之力,增多少府库之实?!请公公务必告知来源,下官…下官愿拜其为师!”

王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这周礼非但没被吓住,反而如获至宝,甚至看出了这东西的巨大价值!更要命的是,他还要追查来源!来源?来源是东宫那个“离魂”的废太子!

“一派胡言!” 王德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厉声呵斥,试图用威势压服这个陷入狂热的技术官僚,“此乃妖异鬼画符!沾染不祥!冯德那贱奴私藏邪物,已被咱家处置!此物必须立刻销毁!周大人,莫要被邪祟迷惑了心智!”

“妖异?不祥?” 周礼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激动地挥舞着手中的草稿,“王公公!下官精研算学二十载,从未见过如此精妙、如此合乎数理之符!它简洁、高效、逻辑分明!这是智慧!是大道!岂能以‘妖异’污之?!” 他指着宣纸上用新数字列出的算式,“公公请看!这宫城角楼,按旧法核算,需三日,易出错漏!用此符,只需两个时辰,一目了然!妖物岂能有此伟力?!”

王德被周礼的耿直和狂热噎得说不出话。他带来的心腹宦官试图上前抢夺草稿,却被周礼死死护住,如同护崽的母鸡。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就在这时,一个尖细的嗓音在廨房外响起:

“王公公,陛下口谕,召您即刻携‘东宫所得之物’,往两仪殿觐见!”

王德心头剧震!陛下的消息竟如此灵通?!他猛地看向周礼案上那些写满“鬼画符”的草稿,又摸了摸袖中那张滚烫的“血书”,瞬间明白了——定是李泰的人!他们一边在宫外煽风点火制造“废太子诅咒”的舆论,一边将“鬼画符”落入将作监的消息捅到了御前!这是要逼宫!要借陛下的手,彻底钉死废太子!

冷汗瞬间浸透了王德的后背。他看了一眼依旧沉浸在“神符”狂热中、对即将到来的风暴浑然不觉的周礼,心中天人交战。

选项A: 强行带走或销毁所有“鬼画符”证据,将周礼以“妖言惑众”拿下。但风险巨大,周礼的激烈反抗和其“核算实例”可能已经引起同僚注意,强压恐适得其反,且无法解释自己为何如此紧张。

选项B: 只带走袖中“血书”复命,暂时放任周礼。但“鬼画符”之事已在陛下那里挂了号,后续如何发展完全失控。

选项C: 赌一把!将“鬼画符”连同其“高效”的实例,与“血书”一起,作为废太子“离魂”状态下“偶得天授”的“异象”上呈!淡化其“装疯”嫌疑,强调其“诡异价值”!

电光火石间,王德做出了决定。他深吸一口气,指着周礼案上那张最初的纸条和最重要的演算草稿,对心腹下令:“将此二物,小心收好,连同咱家袖中之物,一并呈送御前!” 随即,他冷冷地瞥了一眼惊愕的周礼:“周大人,陛下有召,你也随咱家走一趟吧!是非曲直,自有圣裁!” 他必须把周礼这个“技术证人”控制住!

周礼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涌起狂喜:“陛下召见?好!好!下官定将此‘天书算符’之妙,详陈陛下!” 他以为自己的发现终于得到了重视。

两仪殿。气氛凝重如铅。

李世民高踞御座,脸色阴沉。长孙无忌肃立一旁,眉头深锁。李泰则跪在阶下,一脸悲愤,抢先开口:

“父皇!儿臣有本要奏!废太子承乾,装疯卖傻,欺瞒君父,其心可诛!今有铁证!” 他双手捧起一份奏章,“东宫看守及掖庭人证皆可证明,废太子于幽禁中,常以血涂壁,绘制妖异符箓!更令人发指的是,其竟将诅咒邪符,私授小宦官冯德,意图扩散妖术,祸乱宫闱!幸得王公公明察,及时搜出邪物!” 他矛头直指“血书”为诅咒,将数字纸条污为“妖符”。

话音刚落,王德带着面色各异的周礼,以及捧着“血书”和数字草稿的心腹宦官,步入殿中。

“奴婢参见陛下。” 王德躬身行礼,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奴婢奉旨搜查东宫,于废太子榻下,搜得此物。” 他示意宦官将那张展开的、血迹斑斑的桑皮纸“血书”呈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扭曲的蝗虫图、清晰的防治标注、以及那刺眼的“备粮安民弭怨”六个血字,冲击着每个人的视觉!

“父皇请看!” 李泰立刻指着血书,声音尖利,“此等妖异血图,非疯癫所能为!更兼其上有‘安民’之语,分明是收买人心,图谋不轨!此乃其装疯铁证!当严惩不贷!”

李世民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血书”上,尤其是那六个血字,瞳孔深处剧烈收缩。作为亲手缔造贞观之治的帝王,他对“民”字的敏感度远超常人!这疯子儿子…在诅咒之余,竟真在想着“安民”?!

“陛下!” 王德在李世民开口前,抢前一步,躬身道,“此物确从废太子处搜得,但其内容…奴婢不敢妄断。然,搜查之时,另有一事…” 他示意宦官将周礼的草稿和那张原始数字纸条也呈上。

“此物,” 王德指着数字纸条,“乃小宦官冯德私藏,据称源自废太子呓语所画之符。意外落入将作监丞周礼之手。” 他又指向周礼那些写满算式、对比新旧算法耗时的草稿,“周大人得此符后,称其为‘天书算符’,演算一日,竟能以十倍之速,精准核算宫城角楼木料耗用,且称其合乎数理大道,非妖邪之物!周大人,陛下在此,你可将所见所感,如实禀报!”

周礼早已按捺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声音因激动而颤抖:“陛下!王公公所言句句属实!此符精妙绝伦,化繁为简,直指算学本源!臣以性命担保,此绝非妖邪!乃利国利民之神器!臣斗胆恳请陛下,追查此符来源,推广天下,则我大唐府库核算、工程营造、乃至赋税征收,效率必将倍增!此乃天赐祥瑞啊陛下!”

周礼的狂热陈词,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李泰煽动的“妖邪”之火!一个技术官僚,以实际案例(核算宫城角楼)和自身专业声誉作保,其分量远超李泰的捕风捉影!

殿内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在“血书”的诡异血图和周礼草稿上那些高效简洁的“鬼画符”之间来回游移。一边是扭曲的蝗虫和“安民”血字,一边是精妙的算符和“利国”实证…这巨大的反差和矛盾,让李世民、长孙无忌、甚至李泰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惑和震撼!

废太子李承乾,他到底是装疯卖傻、包藏祸心的逆子?还是真如御医所言“离魂”游荡、偶得天授的…“异人”?!

李世民的目光最终落回那张“血书”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御案,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愤怒、猜忌、审视,还有一丝被那“备粮安民弭怨”六字勾起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

“王德。” 李世民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奴婢在。”

“带着这些东西…” 李世民的目光扫过血书、数字草稿,最后定格在跪伏的周礼身上,“还有周卿,随朕…去东宫!”

他猛地站起身,玄色袍袖带起一阵冷风。

“朕要亲自看看,朕这个‘离魂’的儿子,到底是真疯…还是在这装神弄鬼的躯壳里,藏着一个能让蝗虫显形、让算筹自愧的…‘鬼才’!”

李泰脸色瞬间惨白!父皇…竟要亲临东宫?!去直面那个疯子?!长孙无忌眼中也充满了震惊和忧虑。王德心头一凛,躬身应道:“奴婢遵旨!”

一场由李泰点燃、王德推波助澜、周礼意外加料的滔天巨浪,最终将李世民这艘帝国巨舰,引向了风暴的核心——东宫静思阁。而阁中那个遍体鳞伤、镣铐加身的囚徒,即将迎来与千古一帝的第二次、也是决定生死的正面交锋!

【系统提示:…致命危机暂缓…帝王亲临…终极审判来临…‘血书’与‘算符’成为双刃剑…宿主状态:重伤、精神透支…需…最后一搏…生存概率:50%…波动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