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静思阁,从未如此“热闹”过,却又死寂得令人窒息。沉重的殿门被彻底推开,昏黄的宫灯将殿内阴冷的景象暴露无遗。冰冷的金砖地面,粗大的窗棂木条,简陋的硬榻,还有榻上那个被沉重镣铐锁着、蜷缩在阴影里的身影——废太子李承乾(主角)。
李世民一身玄色常服,负手立于殿门处,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投下的阴影几乎将整个偏阁笼罩。他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穿透昏暗的光线,精准地钉在李承乾身上。那股无形的帝王威压,让殿内的空气都凝固成了冰块。王德躬身侍立一旁,大气不敢出。周礼则被留在殿外廊下,伸长了脖子,焦灼又敬畏地等待着里面的动静。
李承乾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的重量,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皮肤。肋骨的剧痛和精神的高度透支让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冷汗早已浸透了单薄的囚衣。但他知道,生死成败,在此一举!他强迫自己进入更深层的“离魂”状态,眼神涣散,对门口的帝王视而不见,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呓语:
“…圆的…是圆的…不是方的…三…点一四…一五九…不够…不够…”
李世民眉头微蹙。圆的?方的?什么三一四一五九?这疯言疯语,比之前更无头绪。他缓步踏入殿内,靴底踏在金砖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如同敲打在人心上的丧钟。王德紧随其后,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殿内每一个角落。
“承乾。” 李世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在寂静的殿内回荡。
榻上的身影毫无反应,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硬榻边缘,发出细微的刮擦声。
李世民走到榻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形容枯槁、遍体污浊的长子。那张曾经意气风发的年轻脸庞,如今只剩下病态的苍白和胡茬丛生的憔悴。一股复杂的情绪在李世民胸中翻涌——愤怒、痛心、失望,还有一丝被那“血书”和“算符”勾起的、挥之不去的疑虑。
“抬起头来,看着朕。” 李世民的声音加重了几分。
李承乾的身体似乎瑟缩了一下,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他的眼神空洞,瞳孔涣散,仿佛蒙着一层厚厚的雾气,无法聚焦。嘴角残留着涎水和一点干涸的血迹(之前咬破手指留下的)。他就这样“茫然”地“看”着李世民,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一个幻影。
“认得朕吗?” 李世民紧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那片空洞中找到一丝伪装的痕迹。
李承乾的嘴唇蠕动着,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鬼…穿黑衣服的…大鬼…怕…” 他身体猛地向后缩,带动镣铐哗啦作响,脸上露出孩童般的惊恐。
王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表演…太逼真了!若非他亲眼见过那“血书”,几乎也要相信太子是真的离魂了!
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他沉默片刻,从王德手中接过那张血迹斑斑的桑皮纸“血书”,缓缓展开,递到李承乾眼前。
“告诉朕,这…是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上面画的是什么?写的又是什么?!”
扭曲的蝗虫图形、清晰的防治标注、刺目的“备粮安民弭怨”血字,近在咫尺!
李承乾的瞳孔在接触到血书的瞬间,猛地收缩!那不是伪装的恐惧,而是源自灵魂深处对死亡的惊悸!他发出一声凄厉不似人声的尖叫,如同受伤的野兽,拼命地挥舞着双手,试图打掉那张纸:
“虫子!吃人的虫子!好多!好多!飞来了!黑压压的!天都黑了!饿…好饿…别吃我!别吃庄稼!翻地!晒死它们!放鸡!放鸭!…粮…没粮了…要造反了…杀!杀!” 他语无伦次,涕泪横流,身体因剧烈的动作牵动伤口,疼得他蜷缩成一团,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又溢出一丝鲜血。
这反应,充满了对“蝗灾”景象最本能的、刻骨铭心的恐惧,以及对“民变”的惊悚预知!没有半点作伪的痕迹!尤其那“翻地晒死”、“放鸡鸭”的呓语,竟与血书上的防治方法隐隐对应!
李世民拿着血书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身后的王德,更是心头剧震!废太子这恐惧…太真实了!难道…他真是“离魂”所见?!
“那这个呢?!” 李世民强压心绪,又取过周礼演算的那张草稿,上面清晰地写着3.14159…的圆周率近似值以及阿拉伯数字算式,“这些鬼画符!是谁教你的?!有什么用?!”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试图捕捉李承乾眼中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李承乾的咳嗽渐渐平息,他喘息着,目光再次变得涣散,似乎被草稿上的数字和符号吸引了。他伸出带着镣铐、沾着血污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那个“π”的符号和3.14159…的数字,口中喃喃,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执着:
“…圆的…周长…直径…乘它…永远…除不尽…三…点一四…一五九…二六…后面…还有…好多…好多…” 他仿佛陷入了某种痴迷的计算,手指在虚空中无意识地划着圈,“…车轮…磨盘…水车…都要用它…准…才圆…才转得好…”
接着,他的手指移向阿拉伯数字,眼神更加“迷茫”,却又透着一丝“发现”的亮光:
“…一竖…一…两横…二…弯弯…三…比算筹…快…写起来快…算起来…更快…” 他忽然抬起头,涣散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李世民,望向虚空,用一种近乎梦呓却又清晰无比的语调说道:
“…天圆地方…是错的…大地…是圆的…像个…大球…悬在…虚空里…所以…才有…弧度…才有…这个除不尽的数…”
轰!
“地是圆的?!像个大球?!”
“天圆地方是错的?!”
这两句话,如同两道九天惊雷,狠狠地劈在了李世民和王德的头顶!震得他们心神俱颤,魂飞魄散!
李世民脸色瞬间煞白!作为帝王,作为接受传统儒家教育、深信“天圆地方”宇宙观的古人,“地圆说”的冲击不啻于天崩地裂!这简直是亵渎!是妖言!比任何谋反的指控都要动摇国本!他握着草稿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手臂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看向李承乾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骇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未知的恐惧!
王德更是吓得魂飞天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都变了调:“陛下!废太子疯癫入骨!此乃离魂幻语!妖言惑众!亵渎天地!万万不可听信啊!” 他此刻无比后悔将周礼的草稿带进来!这疯子竟能从中“推导”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
殿外的周礼,隐约听到“除不尽的数”、“算起来快”等字眼,激动得抓耳挠腮,恨不得冲进去。但“地是圆的”那句模糊的惊世之语,却被殿门隔绝了。
李承乾仿佛对帝王的震怒和宦官的惊骇毫无所觉。他沉浸在自己的“发现”中,脸上甚至浮现出一种孩童般纯粹的好奇和困惑。他挣扎着从硬榻上爬起,拖着沉重的镣铐,踉踉跄跄地扑向冰冷的墙壁!在李世民和王德惊愕的目光中,他用那根带着血污的食指,在布满灰尘的墙壁上,开始疯狂地画着一个又一个的圆!
一边画,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喊着:
“圆的!是圆的!你看!周长!直径!乘三…点一四…一五九…二六…五三…五八…九七…” 他每喊出一个数字,就在圆旁边用力写下那个扭曲的阿拉伯数字!3.1415926535897…数字越来越多,越来越长!他的手指在粗糙的墙壁上摩擦,本就未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混着污浊的灰尘,在墙壁上涂抹出一道道狰狞而诡异的痕迹!那画面,充满了疯狂、痛苦,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对真理的执着!
“…除不尽!永远除不尽!因为地是圆的!是圆的!” 他最后几乎是用生命在嘶吼,然后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软软地顺着墙壁滑倒在地,镣铐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他蜷缩在墙角,浑身沾满血污和灰尘,眼神彻底失去了焦距,只剩下微弱的喘息,如同风中残烛。
墙壁上,留下了一个个歪歪扭扭的圆,和一串用鲜血和痛苦书写的、触目惊心的长串数字:3.1415926535897…
整个静思阁,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李承乾那微弱断续的喘息声,以及墙壁上未干的血迹在烛光下反射出的诡异光泽。
李世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死死地盯着墙壁上那串长长的、染血的数字,盯着那些扭曲的圆。废太子那声嘶力竭的“地是圆的”如同魔咒般在他脑中回荡。震骇、愤怒、荒谬、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无数种情绪在他胸中翻江倒海,几乎要将他撕裂!
王德跪在地上,浑身冷汗淋漓,头埋得极低,不敢再看皇帝一眼。
时间仿佛凝固了。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一个世纪。
李世民终于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身。他没有再看地上的李承乾一眼,也没有再看那染血的墙壁。他的脸色恢复了帝往的冷硬,但眼底深处,却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和深深的疲惫。
“王德。”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奴…奴婢在。” 王德的声音带着颤抖。
“传御医…好生看顾。” 李世民的目光扫过地上那蜷缩的身影,语气复杂难明,“殿内…保持原样。任何人…不得擅动!”
“另外,” 他的目光转向殿外,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传旨:将作监丞周礼,潜心格物,敏于算学,擢升将作监少监,专司…算学革新及营造核算之法度。着他…详研此符,若有裨益,报朕知晓。” 他没有提“鬼画符”,而是用了“此符”二字!
说完,李世民再不停留,迈着沉重的步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间充满了疯狂、鲜血和颠覆性言论的囚室。玄色的袍袖拂过门槛,带走了令人窒息的威压,却留下了更深的谜团和风暴。
王德瘫软在地,大口喘着气,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他看着墙壁上那染血的圆周率,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废太子,又想起皇帝那最后一道擢升周礼、默许研究“算符”的旨意…心中一片混乱。
陛下…终究没有当场定罪。
陛下…承认了那“算符”的价值?
陛下…被那“地圆说”和染血的圆周率…彻底震撼了心神?
他挣扎着爬起来,看着昏迷不醒的李承乾,眼神复杂到了极点。疯子?异人?还是…一个被离魂之症折磨、却能窥见天机的…可怜人?
【系统提示:…终极审判结束…帝王心神遭受重创…‘地圆说’与圆周率制造认知混乱…‘算符’价值获帝王默许…宿主精神/身体双重崩溃…强制保护机制启动…深度昏迷…生存概率:70%(危机暂解,隐患深埋)…‘历史修正力’…暂时…失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