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清晨的白骨镇笼罩在一层薄雾中,义庄的青瓦上凝结着露珠。苏锦言早早起身,昨夜触碰渔夫香囊后看到的那些零碎片段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揉了揉太阳穴,指尖还残留着一种奇异的刺痛感,仿佛那些画面在皮肤下留下了痕迹。

"锦言,你脸色很差。"苏锦云递来一碗稀粥,担忧地望着她,"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苏锦言勉强笑了笑,接过粥碗。粥很稀,能数清里面的米粒。"没事,可能是新环境还不适应。"她没有告诉堂妹那些诡异的幻觉,不想让这个本就胆小的女孩更加恐惧。

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苏锦言放下碗筷,透过半开的窗缝向外望去。一个身着深蓝色官服的男子正大步走进义庄,腰间佩刀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在晨光中闪着冷冽的光。他身后跟着两个衙役,抬着那具渔夫的尸体。

"是陆捕头来了。"白管事不知何时出现在她们身后,声音里带着几分讨好,"你们待在屋里别出来,这些官差最讨厌看到我们这些晦气的人。"

但苏锦言的目光无法从那个年轻捕头身上移开。陆长风约莫二十出头,剑眉星目,身形挺拔如青松,与苏锦言想象中粗鲁的乡下捕快截然不同。他检查尸体的动作干净利落,修长的手指翻动渔夫的衣物时,眉头微微蹙起,形成一个浅浅的川字。

"死者水性极好,却在平静的河段溺亡,确实可疑。"陆长风的声音低沉有力,"白管事,这尸体送来后,可有人动过?"

白管事搓着手:"按规矩,只让绣娘量了尺寸,好准备寿衣。"

陆长风锐利的目光扫向绣房方向,恰好与窗缝后的苏锦言四目相对。那一瞬间,苏锦言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急忙后退一步,却不慎碰倒了桌上的针线盒,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谁在那里?"陆长风的声音逼近。

白管事慌忙解释:"是新来的绣娘,从城里发配来的,不懂规矩..."

门被推开,阳光倾泻而入,陆长风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苏锦言下意识将苏锦云护在身后,垂首行礼。

"抬起头来。"陆长风命令道。

苏锦言缓缓抬头,第一次近距离看清这位捕头的面容。他的眼睛很特别,不是纯黑,而是带着一点琥珀色,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通透,仿佛能看穿人心。此刻那双眼正审视着她,带着职业性的怀疑。

"你为死者量过尺寸?"陆长风问道,"可发现什么异常?"

苏锦言心跳加速。她该说出那些幻觉吗?那些模糊的画面和声音?但谁会相信一个刚被贬为绣娘的女子的话?她咬了咬下唇:"回大人,民女只是按规矩量了尺寸,其他不敢多看。"

陆长风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突然伸手从她发间取下一根细线:"这是渔夫衣服上的线头,你接触过他的衣物。"

苏锦言心头一紧。她确实在触碰渔夫香囊时扯断了一根线,没想到竟沾在了头发上。这位捕头的观察力惊人地敏锐。

"大人明鉴,"她稳住声音,"民女只是为量尺寸,不得不接触死者衣物。"

陆长风没有立即回应,而是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袋,倒出几粒干枯的花瓣:"认识这个吗?"

苏锦言瞳孔微缩。那是彼岸花的花瓣,与她幻觉中看到的河岸边的红色花朵一模一样。她强自镇定:"民女见识浅薄,不认识此物。"

"从死者口袋里发现的。"陆长风收起花瓣,语气意味深长,"一个渔夫口袋里装着这种花,不觉得奇怪吗?"

苏锦言感到一阵眩晕,那些画面又闪回脑海:渔夫挣扎着沉入水中,岸边站着一个模糊人影,手中似乎握着什么红色的东西...她扶住桌沿,指节发白。

陆长风注意到她的异常,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还好吗?"

"只是...有些头晕。"苏锦言勉强道,"可能是饿的。"

陆长风看了看桌上几乎没动过的稀粥,又打量了一下姐妹俩单薄的衣衫,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桂花糕,先垫垫肚子。"

苏锦言愣住了。这举动与想象中严厉的捕头形象大相径庭。她迟疑地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陆长风的手,一瞬间,一个画面闪过:年轻的陆长风站在雨中,面前是一座新坟...

她猛地缩回手,糕点差点掉落。这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碰到他也会看到幻象?

陆长风似乎误解了她的反应:"放心,没毒。"他嘴角微扬,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随即又恢复严肃,"我还会再来询问,这段时间不要离开义庄。"

待陆长风离开后,苏锦言瘫坐在凳子上,手中的桂花糕散发着甜香,却勾不起她半点食欲。苏锦云好奇地凑过来:"那位大人好像对你很特别。"

"别胡说。"苏锦言轻声呵斥,却不由自主望向窗外。陆长风正在院中与白管事交谈,侧脸在晨光中棱角分明。她想起那个雨中少年的画面,心中涌起一丝莫名的共鸣。

或许,这位看似冷峻的捕头,也藏着不为人知的往事。而她自己这些诡异的"幻觉",又该如何解释?苏锦言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曾经只拿绣花针的手,如今似乎触碰到了某个不可见的世界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