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衙门后院的青石板上,陆长风弯腰拾起那张被晨露微微浸湿的纸条。他昨夜听到动静追出门时,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快得像是幻觉。但此刻手中的纸条证明那不是幻觉——有人深夜给他送来了线索。

他小心展开纸条,上面娟秀的字迹让他眉头一挑。这不是镇上常见的粗犷笔迹,倒像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女子所写。内容更让他惊讶:详细描述了李大有溺亡时的场景,甚至提到了凶手腰间别着的匕首形状,还有...一片画着符号的鱼鳞?

"大人,验尸结果出来了。"仵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死者肺部确实有大量积水,但喉部有轻微淤青,像是被人按入水中。"

陆长风眼神一凛。纸条上写的"被人强行按入水中"竟与验尸结果吻合。他快步走向停尸房,重新检查李大有的衣物。之前粗略检查时没发现什么,但这次他注意到渔夫腰带内侧有一处细微的线头松动。

他用小刀挑开缝线,从夹层中取出一片干枯的红色花瓣——彼岸花。纸条上也提到了这个细节。陆长风的手指微微发紧,这太精确了,精确得不像是猜测。

"昨夜谁来过衙门?"他沉声问道。

守门衙役摇头:"除了大人您,没人进出。"

陆长风将花瓣和纸条一起收入怀中,大步走向义庄。晨雾中的义庄显得格外阴森,白管事正在院中晾晒裹尸布,见到他慌忙行礼。

"那个新来的绣娘在哪?"陆长风开门见山。

白管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在、在东厢房,大人找她有事?"

陆长风没有回答,径直走向东厢。敲门后,开门的是一位面容清秀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怯生生地望着他。陆长风记得她,是苏锦言的堂妹苏锦云。

"苏锦言在吗?"

"阿姐去河边洗衣了..."少女声音细如蚊呐。

陆长风转身走向河边。晨雾渐散,他远远看见苏锦言蹲在河边石板上捶打衣物,身姿单薄得像随时会被晨风吹走。她听到脚步声回头,湿漉漉的双手悬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大人找我?"她站起身,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陆长风注意到她指尖有细小的针痕,是长期刺绣留下的。他不动声色地取出纸条:"认识这个吗?"

苏锦言瞳孔微缩,但很快恢复平静:"民女不知大人何意。"

"昨夜有人将这张纸条塞进衙门。"陆长风逼近一步,"上面详细记录了李大有的死因,甚至提到了凶器特征。而这些..."他掏出彼岸花花瓣,"都与事实吻合。"

河水流淌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大。苏锦言脸色苍白,但声音很稳:"大人是怀疑民女?"

"我只是好奇,"陆长风目光如炬,"一个从未见过案发现场的绣娘,如何知道这些细节?"

苏锦言垂下眼帘,长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或许是...仵作告诉大人的?"

"仵作今早才验完尸。"陆长风冷笑,"纸条却是昨夜收到的。"

一只翠鸟掠过水面,溅起细小水花。苏锦言沉默良久,终于抬头:"大人可曾听说过'亡者织语'?"

陆长风皱眉:"什么?"

"一种...能与死者沟通的能力。"苏锦言声音很轻,仿佛怕惊动什么,"通过触碰遗物,看到死者生前的片段。"

陆长风第一反应是荒谬,但纸条上的细节实在无法用常理解释。他想起昨日苏锦言触碰他手时的异常反应,还有她看渔夫尸体时那古怪的眼神...

"证明给我看。"他突然说。

苏锦言咬了咬下唇,从怀中取出一个香囊——正是李大有的遗物。她深吸一口气,将手指按在香囊上,闭上眼睛。片刻后,她开始描述:

"河水...很冷...有人从背后按住他的头...那人右手有疤,戴着铜戒指...啊!"她突然痛呼一声,像是被什么刺到,香囊掉落在地。

陆长风眼疾手快地接住香囊,触碰到苏锦言手指的瞬间,一阵奇怪的刺痛感顺着手臂窜上来。他猛地松开手,香囊掉进河里,被急流卷走。

"你——"苏锦言惊呼,随即噤声。

陆长风盯着自己的手指,那种刺痛感还残留着,不是错觉。他抬头看向苏锦言,发现她眼中含泪,不知是因为香囊丢失,还是因为刚才的"幻觉"。

"大人现在信了吗?"她低声问,声音里带着疲惫。

陆长风没有立即回答。作为捕头,他习惯用证据说话,但刚才的一切超出了他的认知。更让他不安的是,苏锦言描述的凶手特征——右手有疤,戴着铜戒指——与三年前一桩悬案的嫌疑人完全吻合。

"明天辰时,到衙门来。"最终他说道,"带上你能'看到'的所有线索。"

回衙门的路上,陆长风思绪纷乱。如果苏锦言真有这种能力,那对破案将是巨大助力。但另一方面,这种超乎常理的事情若传出去,恐怕会给她带来麻烦...

他摸了摸怀中的纸条,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纸条边缘有极细的蓝色丝线,与苏锦言昨日衣裙的滚边颜色一模一样。

陆长风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个看似柔弱的绣娘,比他想象的更有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