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衙门大堂内,陆长风将苏锦言提供的线索一一摊开在案桌上:画着符号的鱼鳞草图、凶手右手有疤且戴着铜戒指的特征描述、以及那片干枯的彼岸花瓣。晨光透过窗棂,在这些证物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大人,根据这些线索,属下在码头查访,确实有个叫赵三的渔夫符合描述。"年轻衙役王五恭敬地汇报,"此人右手有一道从虎口延伸到腕部的刀疤,常年戴着一枚铜戒指,据说是祖传的。"

陆长风指尖轻叩桌面:"他与死者李大有是什么关系?"

"表面上是好友,但据其他渔夫说,两人最近因为一批走私货物起了争执。"

走私货物?陆长风眉头一皱。白骨镇虽地处偏远,但水路通达,确实偶有走私案件。他拿起那片彼岸花瓣,若有所思。这种花在本地并不常见,只有镇西的乱葬岗附近才有零星生长。

"备马,去码头。"陆长风突然起身,"再派两个人去义庄,请苏绣娘一同前往。"

当苏锦言被带到码头时,晨雾已经散尽。她穿着简单的青色衣裙,发髻只用一根木簪固定,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显稚嫩。陆长风注意到她走路时微微跛脚,似乎是前日河边跌倒时扭伤的。

"大人找我?"苏锦言行礼时声音很轻,目光始终低垂。

陆长风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指向不远处一艘破旧的渔船:"认识那艘船吗?"

苏锦言抬头,瞳孔骤然收缩。那艘船在她眼中突然变得扭曲,船身上浮现出诡异的蓝色纹路。她踉跄后退一步,被陆长风一把扶住。

"你看到了什么?"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血...船上有血..."苏锦言声音颤抖,"还有...一个箱子,藏在甲板下面..."

陆长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今早确实在赵三船上发现了一个暗格,但里面空空如也。苏锦言竟能"看"到曾经放在那里的东西?

"大人!赵三抓到了!"王五气喘吁吁地跑来,"那小子想跑,被我们在芦苇荡截住了!"

审讯室里,赵三被铁链锁在木椅上,右手的铜戒指在火光下泛着暗沉的光。他满脸横肉,眼神阴鸷,与苏锦言"看到"的凶手形象分毫不差。

"李大有是你杀的。"陆长风开门见山。

赵三咧嘴一笑,露出黄黑的牙齿:"大人可有证据?"

陆长风不急不缓地取出鱼鳞草图:"李大有死前留下了这个。认识上面的符号吗?"

赵三脸色骤变,铜戒指在桌面上刮出刺耳声响。陆长风乘胜追击:"还有,你船上暗格里的东西去哪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赵三突然暴起,又被衙役按回椅子上。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苏锦言突然开口:"箱子里的东西...是蓝色的,像水但不是水..."她双眼失焦,仿佛在梦游,"会腐蚀木头...还有...花,红色的花..."

赵三如见鬼魅般盯着苏锦言,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你、你怎么会知道..."

陆长风抓住时机,猛地拍案:"赵三!李大有是因为发现了你走私蓝晶砂的秘密,才被你灭口的,对不对?"

铁证面前,赵三终于崩溃。他交代了一切:他与李大有合伙走私南疆毒物蓝晶砂,李大有良心发现想退出,他怕事情败露,便借喝酒之机将李大有推入河中。那片鱼鳞上的符号,正是他们走私团伙的暗记。

案件告破,衙役们押走赵三后,陆长风将苏锦言带到后堂。夕阳西下,余晖为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也映出她眼中的疲惫。

"第一次'看'到命案现场?"陆长风递给她一杯热茶。

苏锦言双手捧着茶杯,热度透过瓷壁传到她冰凉的指尖:"不是第一次...但这次最清楚。"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就像...我亲身经历了一样。"

陆长风在她对面坐下,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张窄窄的茶几:"这种能力,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来白骨镇后。"苏锦言抿了一口茶,苦味在舌尖蔓延,"第一次是为李渔夫绣寿衣时..."

她突然住口,像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陆长风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所以那晚的纸条确实是你留的。"

苏锦言没有否认,只是将茶杯握得更紧,指节发白。

"为什么要匿名?"陆长风追问。

"谁会相信一个绣娘的胡言乱语?"苏锦言苦笑,"更何况...我还是个被发配的罪臣之女。"

这句话让陆长风心头一震。他调查过苏锦言的背景,知道她出身江南苏家,因家族卷入朝堂争斗而被牵连。但亲眼看到这个弱女子承受着家族冤屈和诡异能力的双重压力,还是让他心生怜惜。

"以后有线索,直接告诉我。"他声音不自觉地放柔,"我信你。"

苏锦言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那一瞬间,陆长风在她眼中看到了希望,也看到了深藏的恐惧——对未知能力的恐惧,对未来的恐惧,还有...对他可能带来的危险的恐惧。

"大人不觉得...这很可怕吗?"她轻声问。

陆长风沉思片刻,突然伸手覆上她握着茶杯的手。苏锦言下意识想抽回,却被他轻轻按住。

"闭上眼睛,"他命令道,"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苏锦言顺从地闭眼。刹那间,画面如潮水般涌来:年幼的陆长风跪在雨中的坟前,墓碑上刻着"先父陆明远之墓";少年陆长风在武场苦练剑法,手上磨出血泡;青年陆长风接过捕快腰牌时眼中的坚毅...

"你...你父亲..."她睁开眼,声音颤抖,"你是为了查清他的死因才当捕快的..."

这次轮到陆长风震惊了。他父亲十年前离奇死亡,官方结论是意外,但他一直怀疑是谋杀。这个秘密,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两人相对无言,只有烛火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最终,陆长风率先打破沉默:"你的能力,或许能帮我找到父亲死亡的事实。"

苏锦言没有立即答应,但也没有拒绝。她只是望着窗外的月色,轻声道:"天黑了,我该回义庄了。"

陆长风起身相送,在衙门门口,他突然问道:"为什么帮我?"

苏锦言回头,月光为她镀上一层银边:"因为大人是第一个...相信我的人。"

这句话在陆长风心头久久回荡。望着苏锦言远去的背影,他第一次感到,这个看似柔弱的绣娘,或许会成为改变他命运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