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昕露受伤
周向南走在回去的路上,还在琢磨着下午与耿致远的见面。
宋老师到底去了哪里,为何约自己见面又没有出现,难道自己泄密的事情暴露了?周向南仔细回想上周六演出的细节,刘建说将窗户紧闭后撤出了剧场,蓝明述和自己一样都看到了窗户是打开的,他们应该没有理由怀疑到自己的身上。周向南安慰自己,这个时候一定要沉着冷静。昕露受伤
可今天下午又是怎么回事呢?上次没有抓到宋老师,警察局的许科长对自己已经有所不满。今天上午看到霍启光送来“宋老师”约他在快哉亭古城墙下见面的信,他马上跑到外边的公话亭给许科长汇报了这事。可谁知道又扑了空,他想起许科长临走前瞪他的眼神,不禁心头一颤。
那个人,简直是他的噩梦。
去年,随着影响力不断扩大,青年救国会进入了负责稽查治安的许科长的视野。他很快锁定了救国会的三名主要成员,决定从他们三人中打开缺口,最后将目标定在了周向南的身上。之所以选择周向南,一是因为周向南家境贫寒,他的父亲是一名老教师,在徐州没什么影响力。二是因为周向南的弟弟周冲现在在他的手上。
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周向南兄弟俩为人迥异,周向南知书达理,勤奋好学,成绩从小一直在班级名列前茅。周冲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整天和一帮闲散人员混在一起。前一阵因为盗窃,被抓进警局。
一天中午,许科长在师范学校找到了周向南,约他在附近的“学府餐厅”吃饭,说是谈谈他弟弟的事情。周向南跟着许科长在二楼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饭菜还没上齐,许科长就直接拿出一摞大洋摆在周向南面前。
“您这是啥意思?”周向南疑惑地看着许科长。
“周向南,我知道你是青年救国会的副会长,我今天找你来,就是想用这十块大洋,雇你为我工作。”
周向南起身就要走。
许科长喊了一声:“慢着!”引得二楼吃饭的食客都朝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周向南又缓缓坐了下来。
“我是警察局负责稽查治安的许鲲鹏。周向南,我实话告诉你,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第一,跟我合作,将青年救国会的行动及时向我汇报,你们只要不涉及罢课、游行、发表反政府的言论,我不会干涉,而且还会根据你的表现每次给予一定的报酬。第二,你可以离开,只是你弟弟的问题有些麻烦。此外我会将近期对你调查的结果形成一份材料,并建议学校给予你退学处分。怎么样周向南,至于如何选择,你自己决定吧!”
听完许鲲鹏的话,周向南的内心是抗拒的,可他的双脚却像是被钉子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父亲身体本来就不好,他又上学,家里的负担很重,弟弟的事情更是让父亲的身体状况雪上加霜,如果答应眼前的许鲲鹏,这些问题就再也不要父亲操心了。况且只是告诉他救国会的事情,应该无关大体吧?那一瞬间,周向南做出了选择。
看到周向南抬起手来,收下了桌子上的大洋,许鲲鹏笑了。
接下来,周向南的弟弟周冲很快被释放,周向南的父亲也少了一块心病。每次将救国会的活动情况向许鲲鹏汇报后,许鲲鹏都会给周向南相应的奖励,渐渐地,周向南认为透露信息这种事情,只要价钱合理,都是理所当然。蓝明述在话剧演出之前给他们开了会,会后周向南就拨通了许鲲鹏的电话。
将演出的细节听完,许鲲鹏问:“欣欣中学的话剧社和救国会是如何联系的?”
“通过欣欣中学的一位老师。”
“是谁?”许鲲鹏的语气很急迫。他们一直怀疑欣欣中学隐藏着中共地下党员,可是几次搜寻都竹篮打水,周向南的话马上引起了他的警觉。
“宋阳标!”周向南沉吟片刻,还是说出了宋老师的名字。
许鲲鹏马上召开了紧急会议,当即安排两队人,一队到欣欣中学抓人,一队准备应付晚上的学生演出。他意识到,这是个重创青年救国会的好机会。幸亏宋老师在警察局的熟人提前将身份暴露的信息告诉了他,这才化险为夷。
周向南的泄密对救国会工作的开展产生了很大影响,宋老师被迫离开,救国会等于同组织失去了联系。十七名同学在《徐报》上的脱离救国会声明也让很多在校学生心生畏惧,害怕因为参与活动而影响学业,对于抵制日货、宣传抗日的活动,同学们的热情也减弱了很多。蓝明述非常着急,他找到刘建和耿致远,提出要将周向南清除出救国会。
“绝不能让他这样舒舒服服地离开救国会,宋老师因为他离开了徐州,我们得叫他为泄密付出代价。”刘建恨恨地说道。
“我也这样认为,只是凭我们几个能怎样呢?”蓝明述说。
“以前我们不知道叛徒是谁,做起事来缩手缩脚。现在他在明处,我们在暗处,应该好做得多。不管如何行动,我想我们都该实现两个目的:第一,惩戒周向南,要让他为泄密付出代价。第二,还要通过这件事让他的上线知道,他的身份已经暴露,再没有利用的价值。”耿致远说出了自己的思考。
蓝明述二人听得连连点头,慢慢地,一个方案在三人的讨论中逐渐明朗起来。
第二天,蓝明述召集青年救国会主要成员开会。
“各位同学,因为当局破坏,前些天我们救国会很多同学被扣押,一些人被迫写下了脱离救国会的声明,严重挫伤了同学们参加抗日救亡活动的积极性。作为会长,我应该进行反思。问题的根源究竟在哪里?我认为不是我们青年救国会做工作不够小心谨慎,而是我们太小心谨慎!在抗日形势严峻的今天,咱们必须发出青年学生的声音!宣传抗日有什么错?游行示威又有什么错?所以,我建议在周日上午七点,发动各个学校的救国会成员,组织一次抗日游行,给那些心存疑虑的同学看看,也给反对咱们救国会活动的当局看看,咱们青年救国会绝不会轻易屈服。十七个学生退会也不会动摇咱们抗日救亡的决心!选择这个时间不会影响同学们上课,也不会对交通产生影响。大家看看有没有意见?”
“我同意。”刘建率先表态,其他参会的同学也表示同意。
“那好,现在我把这次活动的方案跟大家说一下,参加游行的学校有徐州中学、欣欣中学、铜山县立师范学校、培心中学、省立师范学校……刘建,你来负责与各个学校联络人沟通。”刘建点头答应。
蓝明述继续说道:“集合地点定在北门外牌楼,周向南,由你负责给各个学校的联络人发放宣传单——集合点离你家很近,你六点钟带着传单赶到现场。有没有问题?”周向南听后立刻表示没有问题。只是他不知道,这次会议就是为他而开。
随后,大家又讨论了游行的路线。一切细节敲定之后,每个人领着任务回去了。周向南回去的途中,顺路溜进了邮局,给许鲲鹏打了个电话,许鲲鹏叫他在户部山一处临街的茶馆等着。
临近中午,茶馆二楼客人寥寥无几。小二端上来一杯茉莉花茶,又摆上了花生、果脯两道茶点,打了声招呼就下去了。周向南捧着茶杯来到窗前,看着窗外的人来车往,陷入了思考。近来,因为许鲲鹏,他的手头阔绰不少,心态也发生了变化。他觉得从前那个只谈理想的自己太不切实际了。理想既无法给父亲买药,也不能释放被关押的弟弟,更不能填饱自己的肚子。现实是什么?读好书,找个好工作,认识像许鲲鹏这样的人,似乎对自己更为有利。哪怕自己出卖了朋友,可这种出卖似乎也没对他们产生什么影响。看着窗外忙碌的行人,周向南似乎多了一种掌控人生的成就感。
随着楼梯间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许鲲鹏走了上来。
等上茶的小二离开后,许鲲鹏说:“刚才你说的情况很及时,没想到蓝明述这个人还挺有志气!”
许鲲鹏负责稽查治安,学生上街游行这些事,他是一定要管的。对于上次宋阳标的漏网,他耿耿于怀。如果能抓住这个共产党,对他来说也是大功一件。由此他倒更加看清了周向南的价值,这个棋子,算是选对了。果然,今天又将学生准备上街的情况告诉了他,否则由着他们闹,肯定又会被局长骂得狗血喷头。
“这个,是我记录的参加游行的学校和游行的路线。”周向南从笔记本撕下来一页纸,扣在桌面推给了许鲲鹏,这是他会议期间特别记录的。
许鲲鹏很满意,微笑着伸手去拿,不料周向南将纸片压得很紧,没能抽出。他马上明白了周向南的用意,左手伸进口袋,掏出了两块大洋放在了周向南面前。
周向南松开了手:“谢谢许科长,这也算是我上次受处分的补偿了。”
许鲲鹏心里暗骂,嘴上还是笑呵呵:“小老弟,上次处分不过是走个形式,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只要你能继续配合我的工作,好处自然是少不了的。”
告别了周向南,许鲲鹏在路上便打定了主意。一定不能让学生的队伍集合起来,否则很难控制局面。他打算在各个学校的出口提前布置好警力,限制学生结队出行。同时他的心中还有一个更恶毒的想法,这次不仅要逮捕各个学校的联络人,让他们也在报纸上登启事,还要找些地痞流氓教训教训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这样一来,这群学生应该会安生了。想到这里,许鲲鹏不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周六下午,耿致远独自一人来到了学校的图书馆。宋阳标临走前给他的信中说“今后学习参考用书,可至图书馆赵老师处咨询”。前几日一直忙着找奸细,今天终于能腾出时间看看宋老师到底给自己留下了什么。
图书馆阅览室耿致远很熟悉,除了教室,这里是他来得最多的地方。宋阳标在信中提到的赵老师他也认识。此人四十来岁,圆脸,戴一副圆眼镜,身材微胖,平日里待人很和善,喜欢坐在桌子后面看书,这份职业由此看来倒是非常适合他。这会儿阅览室里学生很多,却没有一点声音,大家都在静静地看书,连起身走路都很小心,生怕破坏这宁静的学习氛围。
耿致远拿着图书目录,悄悄走到管理员赵老师身边:“赵老师,我是宋老师的学生耿致远,宋老师说您这儿有些学习的参考用书,不知道在哪里?”
赵老师没有抬头,眼珠上挑,从镜框的上方打量耿致远:“你们老师说的那些参考书不在这里。”说完目光朝阅览室正在看书的学生扫视了一圈,抬了抬下巴示意了旁边的空座。
耿致远听出赵老师的话外之意弦外之音,于是拿了本《岳飞传》,坐在一旁的空座上埋头看了起来。晚上八点,图书馆闭馆时间到了,同学们陆陆续续走出阅览室,只剩下耿致远和赵老师两人。
赵老师走到正在看书的耿致远身边:“同学,跟我来吧!”
耿致远跟着赵老师来到了图书馆平时并不开放的一间库房,推开门进去,看到了几排书架。二人走到最里面,赵老师拉开了罩在书架上的布,露出了整整两个书架的“禁书”。
“这些书现在都不能给学生看了,咱们学校也就你们宋老师看。前一阵查得严,他把自己的好多书也放在了这里。”
耿致远惊呆了,在库房微弱的灯光下,他看到整排的马恩著作:《共产党宣言》《资本论》《反杜林论》等,还有从苏联著作中翻译过来的《辩证唯物论》《政治经济学》。此外,还有很多进步的期刊。
“赵老师,这些书我能借走看吗?”
“当然可以,宋老师的学生我信得过。只是一定要注意保密!”
耿致远告别了赵老师,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三月的风温和地拂在身上,他感觉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耿致远深深地吸进一口初春季节清新的空气,停下脚步,仰望星空,想到宋老师离开徐州已有些时日,又想到宋老师虽离开得仓促,却没有忘记自己的学习与进步。耿致远在心底默默地问:宋老师,您在哪里?
周日早上,天刚蒙蒙亮。
周向南起了个大早,将宣传单塞进了书包,单肩背着出了门。没用多长时间,就到了集合地点。牌楼上“五省通衢”四个大字在晨曦的映照下,分外显眼。周向南没等多久,远远地就看到一群人走了过来,他本以为是学校的同学过来了,高兴地朝前走了过去。还没走几步,他便停了下来。
原来,这帮人一路吆五喝六,骂骂咧咧,没有一点学生的模样,分明是一群本地的地痞流氓。他们径直朝着周向南的方向走了过来,看到牌楼底下就周向南一个人,为首的胖子不满地说道:“妈的,弟兄们起得这么早,本以为能逮着十个八个的,给那姓许的交差!谁知就碰到这么个货。”说完一把扯下周向南的书包,把里面的传单倒了一地。
“你们干啥?姓许的,是许鲲鹏吗?”周向南问道。
“呦?还是我大哥声名远扬啊!连学生都知道。你说你不好好读书,一大早来这里干这个,弟兄们,给我打!”胖子抖着手上的传单,趾高气扬地说。话音一落,身后的五六个人走上前来,围着周向南拳打脚踢。
周向南此时已经知道这群人是许鲲鹏找来的,一边拼命抵挡着眼前的拳脚,一边大叫:“别打了!我是自己人!我也是……”话还没说完,便被一拳击中脸部摔倒在地。身旁的几个人仍然不依不饶,对倒在地上的周向南又是拳脚相加。
“自己人?你这细皮嫩肉的跟我说是自己人?”胖子以为周向南吓得说了胡话,许鲲鹏说牌楼下会有十来个学生,让胖子教训一顿之后全部抓来交给他,如今只碰到这一个。“总比没有好吧,好歹也算抓了一个!”胖子心里琢磨。
周向南挨揍的时候,徐州城的警察几乎全部出动,如临大敌。各个街口路边,都有穿着灰色制服的人,警惕地打量着来往的行人,看到有年轻人三五成群地从旁边经过,马上会上去盘问一番,呵斥他们回家。
七点到了,各个学校门口一片宁静。许鲲鹏在离警察局最近的欣欣中学门前,透过学校的铁门朝里望去,路两旁的法桐树随着微风轻轻摆动,静得能听得见鸟叫。路旁的操场上,有几个早起晨练的学生围着操场跑步,未见一丝与往常周末不一样的氛围。
一直坚持到九点,也没见到什么异常,只是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许鲲鹏气得一跺脚,挥手吩咐手下:“通知各个单位,撤了吧!”
回到警局,看到了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周向南,许鲲鹏知道,这次被一帮学生给耍了。周向南的身份肯定暴露了!他仔细回忆了最近两次周向南透露的消息,上回在古城墙,围捕宋阳标扑了个空;这回更离谱,全城的学生游行说取消就取消了,由此他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许……许科长,这,这群人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动手打人,你跟他们说说,我,我冤枉啊!”周向南被揍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许科长,这个学生咋办?”一个警察问。
“什么咋办?该咋办咋办!”许鲲鹏有些气急败坏,头也不回地朝自己办公室走去。
几天之后,周向南所在的学校贴出一则处分通知:“兹有我校高二年级学生周向南,聚众闹事,扰乱治安,屡教不改,经学校研究决定,给予开除学籍处分。”
泄露消息的周向南终于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接下来的日子,耿致远一有空就往图书馆跑,专心阅读库房里的那两架图书,如同旱苗逢甘霖。在他的带动下,宿舍里的同学也对他看的书产生了兴趣。耿致远每看完一本,书必然会在宿舍里传阅一圈。大家经常聚在一起讨论,对这些进步书籍被列为“禁书”都颇有微词,每当熄灯后,整个宿舍如同一个小型的读书会。
这天中午,耿致远来到了话剧社,一般这个时候话剧社没有人活动,正好适合他看书。可最近话剧社正在排演一部新的独幕话剧《放下你的鞭子》,讲述的是“九一八”以后,从中国东北沦陷区逃出来的一对父女流离失所,不得不沿街卖唱为生的故事。话剧社的同学认为这部剧时间短,以街头卖艺的形式演出,不受场地、道具的限制,很适合小型的宣传演出,因此排演得格外卖力,期待着尽快排练成熟在校园演出。
耿致远进来时,姚昕露正和同学对戏。他远远地就分辨出那是姚昕露的嗓音:“高粱叶青又青,九月十八来了日本兵。先占火药库,后占北大营……中国的军队几十万,恭恭敬敬让出了沈阳城!”乐曲哀怨动人,演唱如泣如诉。姚昕露在剧中扮演女儿“香姐”,此时的她穿着蓝布棉袄,藏青色裤子,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的布带,俨然是一个逃难的农家闺女。
此刻“香姐”双目含泪,望着前方,因为太专注完全没有注意耿致远的到来。唱着唱着却因为一不留神,踩到地板缝隙,一个趔趄后“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按照剧本,“老父亲”举起鞭子就要打,可鞭子举到一半却停住了。
“姚昕露,没事吧?”扮演“老父亲”的同学喊道。
耿致远这才发现姚昕露是真的摔了,赶紧跑向前去关切地问道:“昕露,没事吧?”
姚昕露倒在地上捂着脚踝,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看到耿致远来了,知道自己的窘态被他看到,不由尴尬一笑:“一不留神真的崴了脚,这下出丑了。”
耿致远扶着姚昕露坐起来,让她先坐着歇一会儿。
“致远,你怎么来了?”
“我中午在这儿看书,没想到你们今天排练。摔得不轻吧,刚才听见好大的声响。”
姚昕露脸上一红:“我光想着台词了,没注意地板上有个坑,脚崴了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你扶我起来试试。”
耿致远伸出手扶姚昕露缓缓站起,还没站起一半就听姚昕露“哎呀”叫了一声,整个人好像失去了支撑又软软地跌坐了下去。
姚昕露挽起裤脚,脚踝的位置已经肿得跟馒头一样。她抬起头来对一起排练的同学说道:“刘显明,不好意思,看来今天中午排不成了。不过惠子他们马上到了,等会儿你们接着排。”
“你就别操心这话剧了,赶紧去医院看看吧。”刘显明说。
“看起来挺严重的,我背你去医院吧。”耿致远见姚昕露根本没法站起身走路,便和身边的男同学一起将姚昕露架了起来。他弯下腰去,姚昕露单脚着地趴在了他的背上。耿致远挺起身,背起姚昕露走出了话剧社,朝位于大马路的基督医院走去。
一路上,来往的路人都好奇地看着这二人。姚昕露话剧的服装还没来得及更换,耿致远穿着欣欣中学的校服,在旁人看来,一个高个儿学生背着农村来的小媳妇,这种搭配确实极少见到。平时待人接物大方热情的姚昕露,此刻也禁不住再次羞红了脸,低头埋在耿致远的肩膀上,一颗心通通乱跳,竟然忘记了脚踝的疼痛。
耿致远背着姚昕露,感觉女孩儿的身体轻轻的,还比不上自己在家帮忙干活时扛的一整袋小麦。女孩儿趴在他的肩头,他能听到她轻轻的呼吸,感觉缕缕发丝撩动他的脖颈儿,耿致远的脖子“唰”地红了起来。他忙挺起身,镇定心神,大步流星地往医院赶。
女孩儿“扑哧”笑了出来:“耿致远,我还没不好意思,你的脸倒先红了起来。”
“我这是热的,可不是害羞。”
“狡辩,不过还是谢谢你!”姚昕露本来还在因受伤不能参加话剧彩排颇为懊恼,现在心情倒愉快起来。初春的和风从耳边轻轻拂过,湛蓝的天空中飘荡着悠悠白云。她安静地趴在耿致远的肩背上,用心地感受着背着自己的耿致远匆匆前行的每一个脚步,路人的眼光早就被她抛到了一边。
走了十几分钟的路,二人来到基督医院。
一名戴着近视镜的中年大夫仔细检查了姚昕露的脚踝,诊断是韧带拉伤,开了些治跌打损伤的药,说回去静养即可。
耿致远拿上药,背起姚昕露送她回家。
“幸亏没伤到骨头,不过估计得休息一阵子。”耿致远边走边说,知道姚昕露的脚没有大碍,他悬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步伐也放慢了许多。
“这下本小姐‘香姐’是演不成了,只能当‘瘸姐’了。不过也好,惠子正因为不能演‘香姐’抱怨我呢,我这一摔,她可以得偿所愿了。”
“还是把你的脚养好了要紧,这个时候还想着话剧呢。”
姚昕露倒是乐得听耿致远的抱怨:“致远同学,你看到我摔倒什么心情?”
“惊讶!”
“为啥惊讶?”
“我很好奇这么轻的身体,摔倒为何会发出那么大的响声。”
姚昕露哈哈大笑。
两人一路闲聊,很快到了姚昕露的家。姚昕露的母亲正准备出门,看到女儿这身装扮被一个男孩儿背回家,着实吓了一跳。耿致远将姚昕露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姚昕露将排练时不慎跌倒的事如实告诉了母亲。
听完姚昕露的讲述,母亲悬着的心才算放下,细细查看女儿扭伤的脚踝后,不无责备地说:“这么大的姑娘怎么还像男孩子一样粗心大意?”
姚母抬头看到耿致远还在旁边站着,连忙起身打招呼:“你就是耿致远啊,我们昕露在家经常提起你。快坐快坐,今天真是多亏你帮忙!”
耿致远忙说道:“阿姨,您别客气,我和姚昕露一个班,又是不错的朋友,这是我应该做的。”
就在这时,外面的敲门声响起,姚昕露母亲起身开门,惠子、马铭楚、赵红雷几个人走了进来,客厅里顿时热闹起来。姚昕露的母亲端了一盘糖果,招呼同学们坐下来吃,又对姚昕露叮嘱了几句就出门去了。
“没事吧?刚到学校就听说你摔倒了。”惠子担心地问。
姚昕露指了指自己的脚踝:“呶,现在就是这个样子了!这下没人跟你抢‘香姐’了!”
“要是你能不摔,我宁愿不演这个‘香姐’。”
惠子又凑到姚昕露耳边,悄声说道:“听说是耿致远把你背回来的?”说完回头看了眼正在和赵红雷聊天的耿致远,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姚昕露拍了她一下,随手拿出一块糖塞进她嘴里:“有好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三天后,姚昕露的脚踝已经消肿,勉强可以自己行走。她一直牵挂剧社的排练,便约了惠子几个人中午进行彩排。一遍下来,姚昕露觉得惠子几个人这几天是下了功夫的,就连“香姐”卖艺的唱腔都学得有模有样。
彩排结束,姚昕露朝舞台上的几个人伸出了大拇指:“太精彩了!我觉得再排练几天,就可以演出了!”
“咱们这就叫作‘不待扬鞭自奋蹄’!”惠子得意地说。
“咦?地板上的坑咋没了?”姚昕露突然发现舞台上的地板很平整。
“上次从你家回来,耿致远也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工具和材料,都给修好了。”
看着修补好的地方,姚昕露好像看到耿致远蹲在那里干活的样子,想着摔伤那天耿致远一路背着自己去医院的情景,眼眶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