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冒名滋事
许鲲鹏最近极其烦闷。
周向南的情报并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尤其是上次几乎出动了警察局的全部警力,兴师动众却一无所获,被局长叫到办公室骂了个狗血喷头。他向局长提议能否直接解散救国会,局长听后反而更加生气了,说话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一直到现在局长的话仿佛还萦绕在他的耳边。冒名滋事
“如果能直接解散救国会,我还要你这废物?干活要动动你的脑子!这群学生以后只要不闹事,就别再招惹他们!”许鲲鹏笔直地站着迎接局长的怒火,任凭局长的手指头频频戳向自己的额头,一动不敢动。
想起局长戳向自己的手指头,他的脑门又隐隐作痛。
坐在办公桌前的许鲲鹏皱着眉头,揉着额头,整理自己的思绪。他一直觉得救国会的背后有位神秘的人物,狡猾又低调,察觉到周向南的泄密,又针对他的行动指挥着青年救国会。这个人会是谁呢?此前他一直怀疑是欣欣中学的地下党员宋阳标,可宋阳标逃走之后,这个指挥救国会的人似乎还没有消失。难道宋阳标并没有离开徐州?他会躲藏在哪里呢?
他在纸上写下宋阳标的名字,又将周向南描述的与他走得最近的几个人的名字一一列出,三个人名进入视野:蓝明述、刘建、耿致远。他盯着耿致远的名字,听周向南说耿致远只是宋阳标的学生,自从话剧演出才代表话剧社与青年救国会接触。此前他只是将重点放在了前两人身上,并没有关注过耿致远,会不会是这个耿致远呢?
许鲲鹏用笔尖轻点着耿致远的名字,陷入沉思。突然,他下定决心,不管这人是谁,他都要给这帮学生一个教训,一个恶毒的计划在他的心中已然成形。
周三的上午,徐州城最繁华的大同街上热闹非凡。此刻,钟鼓楼上大圆钟的时针已指向九点,悠扬的钟声随着春日的和风飘出老远,整个徐州城都能听到。路上人来人往,有西装笔挺提着公文包、一脸严肃的公务人员,有穿着丝绸马褂从周边县城前来进货的商户老板,有拉着各色商品的小商小贩,还有三五成群叽叽喳喳逛街的太太们。
一群穿着学生制服模样的人走进了大同街上的一间钟表店。
伙计见来了客人,连忙起身招呼:“几位小哥,来买钟表?”
“买啥钟表?我们是青年救国会的!”为首的胖子嚷道:“现在全城都在抵制日货,你们店里可还卖日本货?”
“俺店可没有日本货,卖的钟表都是从英国、瑞士、德国进口的,再说现在商会共同抵制日货,小店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几位小哥,门口俺店的牌子上写得很清楚:‘本店概不出售日货’。”伙计生怕这群学生给小店招惹什么麻烦,客气地介绍着。
“哦?表壳子不是日本货,谁知道你这机芯是不是?把这个柜台打开我们检查一下!”为首的学生指着一个怀表柜台命令道。
伙计看到这群学生不依不饶,有些生气,强压着不快说道:“几位小哥,俺只是个干活的,老板现在不在,要不等他回来你们再问问他?”
“叫我们等?你们老板好大的架子!今天你开也得开,不开也得开!”话音刚落,两个学生控制住店伙计,说话的学生自己动手打开了玻璃柜台,把柜台里面的怀表手表一股脑儿拿出来摊在柜台上,装模作样地在那里一个一个地摆弄。
“你们这是干啥?这不是明抢吗?”伙计高声叫喊起来。
听到店里吵闹,门口马上挤满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胖子见围观的人多了起来,便大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我们是青年救国会的,现在全城都在抵制日货,这家店,门口还挂着不卖日货的牌子,可经过我们检查,这些表的机芯全是日本货!今天,我们就要代表青年救国会,砸了他这卖国的黑店!”说完一挥手,身边的几个学生立马随手抄起板凳桌椅,乒乒乓乓地砸了起来。
“胡说,这些都不是日本的!”伙计大声辩解,可是这群学生根本没人理他。他冲上去阻止,两个学生冲上来一脚把他踢倒在地,接着对他拳打脚踢,嘴里骂骂咧咧:“狗汉奸还嘴硬!”
顷刻之间,原本整洁干净的店面一片狼藉,柜台玻璃碎了一地,店里的大件东倒西歪,地上散落着各式钟表,有摔坏的有踩坏的,损失惨重。
“这些日货,全部没收!”领头的学生拿了个布袋,将收拢的一堆手表怀表装进了袋子,带着一群人扬长而去。
店里的伙计好不容易爬起身来,看着如同被扫荡过的铺子,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当天晚上,一个身影敲响了许鲲鹏的家门。
许鲲鹏打开房门,让来人进屋。在昏暗的灯光下,来人一张胖脸显得格外狰狞,但此刻却挂着谄媚的笑,正是那个前一阵在牌楼殴打周向南的流氓。
“大哥,今天的收成都在这里了。”胖子拿出了一个口袋,“哗”的一声全倒在了桌子上。顿时,桌子上多出一堆怀表手表,嘀嘀嗒嗒的走针声响成一片。
许鲲鹏笑着点点头,将桌上的表分成两份,从胖子手中拿过布袋,将其中一份装回了袋子里,递给胖子说:“给兄弟们分分吧!”
“谢谢大哥!”胖子笑得心花怒放,“以后再有这种好事,大哥可千万别忘了小弟!”
“只要接下来你好好做,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看到胖子一脸狡诈,许鲲鹏甚是烦躁,他看不上这帮唯利是图、利欲熏心的小人,可眼下还得指望他们给自己做事。
第二天,许鲲鹏到了警察局,泡了杯茶刚准备坐下来,门便被一脚踢开,局长带着怒气走了进来。
“都啥时候了!你还有工夫在这里喝茶?”
“您是说昨天学生在大同街闹事的事儿吧?局长,我了解了情况,他们说是救国会的学生。”
局长马上会意:“小许啊,还因为上次我骂你生气呢?不叫你招惹他们又不是放任他们抢劫,一定要尽快找到闹事的人,抓到之后严惩!”
“我哪敢跟您生气啊,只是有您这尚方宝剑,我才能放开手脚去干不是?”许鲲鹏嘿嘿地笑着说,“局长,我们昨天就出警了,只是闹事的人一时还没抓到。”
“查,一定严查,这群学生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局长放心,我们一定尽快将凶手抓到严办!”许鲲鹏微笑着目送局长离开后,推开门喊了一个手下,交代了几声,又目送着手下领命而去。
中午,耿致远正在话剧社看书,蓝明述与刘建推门进来。
“可算是找到你了,宿舍也没个人,就知道你小子在这里用功!”蓝明述看到耿致远在,舒了口气。
“你俩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找你这个大军师给出出主意。”刘建拿出了一张报纸,递给了耿致远。
耿致远接过报纸,那是一张《徐报》,看到头版有一条报道,题目是《打抗日之名,行抢劫之实》,大意在说昨日一帮救国会的学生在大同街以检查日货为名,砸抢了一家钟表店,钟表店损失惨重,混乱之中很多钟表失窃,经济损失高达六千余元。最后在谴责这种行为的同时,呼吁青年学生爱国更需要理智清醒。
看完报纸,耿致远皱起眉头。
“这肯定是栽赃嫁祸!”蓝明述气愤地说道。
耿致远认为蓝明述说的有道理,救国会的学生虽然平时也宣传抵制日货,但在市场监督检查、砸抢商店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做的。看报纸上的描述,倒像是地痞流氓趁火打劫的行径。他思索了一会儿说:“我觉得有两种可能:第一是社会上的地痞流氓趁火打劫,假冒救国会学生的名义抢劫,如果是这样,那我们也就只能寄希望于警察能尽快抓住这群人,让真相大白于天下;第二,我还有个怀疑,这次事件会不会和上次的学生退出救国会声明一样,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故意借机打击救国会。如果是后面这种情况,那我们就别指望警察能抓住他们了,只能咱们自己想办法。”
“听你这么说,还真有这种可能。这群人大张旗鼓地专挑人多的时候去抢,还特意说自己是救国会的学生,这不就是故意落人把柄吗?这下咱们救国会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刘建说。
“一定得逮着这群栽赃嫁祸的人!”蓝明述咬牙切齿。
“就怕他们做了这一回,不会再轻易出现了!”
耿致远看着二人说道:“不管他们出现不出现,当务之急是尽快挽回青年救国会的声誉。”
蓝明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致远说得对!我们俩这才叫关心则乱!这才是眼前最重要的。”
接下来三个人讨论了一套应对的方案,一是由蓝明述回去起草一份声明,主要包含三点内容:青年救国会没有在周三上午安排相关的抵制日货活动;救国会宣传抗日有严格的纪律,绝不会滋扰市民商户;呼吁警方尽快破案,严惩暴徒,还爱国学生一个公道。声明起草完毕后尽快印制传单,集中在周五晚上广泛张贴。二是周日下午举行救国会抗日宣传活动,在快哉亭公园门口表演话剧《放下你的鞭子》,现场向市民发放传单,并邀请报社记者参加。他们约定此次活动不搞演讲、不游行,以避免麻烦。
方案定了下来,又明确了各自的分工,蓝明述和刘建都松了口气。
耿致远接着说:“我们还得成立一个应急组,当天在公园内外分散隐蔽,用来应对突发情况。”
“你是担心那群人来捣乱?”蓝明述说。
“我就担心他们不来啊!”耿致远平静地说,看起来胸有成竹。
看着眼前的耿致远,蓝明述突然觉得,能和他成为同一个战线上的朋友,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周六早上,一份青年救国会的《告全体市民书》放在了许鲲鹏的案头。
徐州青年救国会,乃群众性青年抗日救国组织。自成立以来,始终以保家卫国、抗日救亡、教育青年、训练青年为宗旨。近闻不法之徒、宵小之辈窃我救国会之名,假抵制日货之名,行打砸商铺、抢劫物资之实,故而严正声明,以正视听。
凡青年救国会组织之活动,时间、地点均有详细记录,参与活动者均系各校品学兼优之学生,均受严格纪律之约束。救国会所从事之活动,唯关抗日救亡,绝无光天化日之下打砸抢夺之恶行。案发之日,救国会并未组织任何抵制日货之活动。为此青年救国会呼吁警方尽快破案,严惩暴徒,还青年救国会以清白。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国难当头,无所逃遁。日后青年救国会仍将与徐州各界共资策励,坚决抵抗日寇侵夺我大好河山,残害我无辜民众。吾辈青年誓与万千民众勠力同心,百折不挠,扶大厦之将倾,拯国家于危难。从今往后,恳请徐州社会各界,监督青年救国会之所有活动。
传单的最后附有一则活动通知:欣欣中学话剧社将于周日下午在快哉亭公园门前广场举办抗日话剧演出《放下你的鞭子》,欢迎市民们前往观看。
“这传单是从哪里拿到的?”许鲲鹏问手下的警察。
“估计是昨晚贴的,现在大街小巷都是。”
“先尽快清理干净!”许鲲鹏吩咐道。
“是!”手下的警察转身离去,许鲲鹏陷入沉思。
周日,蓝明述中午就到了快哉亭门前的广场,一来是演出场地需要布置,二来是因为约了几个报社的记者,蓝明述提前准备了一份活动的通稿,准备交给记者们。
悬挂好横幅,安排完发放传单的人员,蓝明述已是满头大汗。欣欣中学话剧社的同学都到了,姚昕露帮着惠子在化装,其他演员也在做演出前的最后准备。开场锣响,一个男生上台唱了一首《在松花江上》作为暖场节目。很快这片场地人头攒动,路过看热闹的行人、看了传单慕名而来的市民、周末携家带口的游客,一下子全围了上来。刘建带着一群男生远远地走了过来,和蓝明述点了点头,就混在了人群中。
耿致远此时正和一个戴着毡帽的人坐在公园入口附近聊天,那人帽檐压得很低,一时看不清容貌。
蓝明述带着记者来到了耿致远身边:“致远,这位是我们邀请的《徐报》记者刘明汉,你给他介绍下话剧吧。”
“《放下你的鞭子》是剧作家陈鲤庭创作的抗战街头独幕剧,讲述了从中国东北沦陷区逃出来的一对父女,流离失所、以卖唱为生的悲惨生活。这是我们欣欣中学话剧社继《雷雨》之后,历时近一月排出的又一部话剧。同学们为了排好这部剧,牺牲了很多休息时间,就连星期日也是从早排到晚。大家之所以这么努力,就是为了能尽快演出,用于我们的抗日宣传。”耿致远胸有成竹,娓娓道来。
“这位同学,你对本周救国会的学生抢劫钟表店的事情怎么看?”
听了记者的问题,同耿致远一起坐着的毡帽男子也微微抬起头。
“我们青年救国会的抗日救亡活动,都以宣传教育为主,就拿我们话剧社来说,希望可以通过话剧表演,让观众耳濡目染,达到宣传抗日救亡的目的。你们报纸上的那篇评论我也看了,我觉得说得失之偏颇,凶手的身份都没有确定,仅凭他们的一面之词,怎么能将这罪名扣在救国会的学生头上呢?我们对这种栽赃嫁祸的行为表示强烈愤慨,也希望当局能够尽快将这帮匪徒绳之以法,同时也还青年救国会一个公道。”
听了耿致远的回答,旁边的记者刘明汉、蓝明述和毡帽男子连连点头。刘明汉又问了几个问题,耿致远都一一作答。
话剧还没开始,围观的人群中一阵骚动,似乎是两个人吵了起来,正在采访的蓝明述几人赶忙朝演出场地走过去。
一个胖子正拽着一个学生模样的人在那掰扯,一群人走近一看,正是话剧社扮演“香姐”父亲的刘显明。
“踩了我的脚,想溜?哪有这么容易!”
“我不是一直在跟你道歉嘛。”刘显明觉得这个人有些莫名其妙。
“道歉?道歉值几个钱?你这是道歉的态度吗?”
“要不是你一个劲儿往前挤,我也不会踩到你!还有,这是我们演员的准备区,请你不要站在这里影响我们演出。”
“哎哟,你这孩子倒是有意思,踩了我还是我的不对啦?”
刘显明看围观的人都在望着自己,顿时涨红了脸,心想不去与他争吵,免得影响即将开始的演出。他扭头就要走掉,没想到那胖子却不依不饶,一把揪住了他。
“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踩了你马二爷,想这么轻轻松松跟没事儿人一样,可能吗?”
“这学生也太不像话了,我看就是欠收拾!”又有几个年轻男子凑到胖子身边。
话剧社的人也围了过来,姚昕露的声音响起:“不是给你道歉了吗?你这人怎么得理不饶人啊!”
“刘显明你先给他们认个错,有什么事等演完了再说。”惠子着急地说。
“我一直在道歉,可他们还抓着我不放,不知道想干啥!”刘显明急得说话带哭腔。
“干啥?”胖子冷笑一声,“今天我就要替你爹娘管教管教你!”说完一把将刘显明推倒在地,几个年轻男子也围了上来,看样子一场群殴已无法阻止。
“住手!”犹如平地起惊雷,一声怒喝陡然响起,正是耿致远。
耿致远、蓝明述几个人赶到了。
“谁的裤裆开了,露出了你们几个呀?”
胖子几人被喊声吓得微微一怔,见来的只是三个年轻人,心中不以为意,撇着嘴轻蔑地说。胖子正是许鲲鹏派来的,许鲲鹏叫他今天下午想个法子干扰话剧的演出。胖子来到现场踅摸了半天,思来想去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突然看到了后面在化装的刘显明,灵感乍现:“把这个演出的给揍一顿,他们的戏自然没法唱。”于是挤到刘显明的身边,发生了前面的一幕。
“不过就是踩了你一下,也给你赔礼道歉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还是别跟他一般计较了。”耿致远笑着说。
“你是哪根葱?”
“我们一个学校的,踩你的人是我的同学。”
“啥狗屁同学,给我滚蛋!再挡爷的道儿当心连你一块儿揍!”胖子眼看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瘦高个儿要坏了自己的事儿,气急败坏。上前一步伸手去推耿致远,却好像推到了城墙上,耿致远纹丝不动,胖子不由一愣。耿致远虽然看起来瘦,可身体素质是学校里有名的强,同学都戏称他是“骨头里面长肌肉”。
耿致远见胖子动手,大喊起来:“你们几个人无事生非,干扰我们青年救国会的话剧演出,还动手打人!”
“一点儿小事儿别计较了,人家还得演出呢!”
“就是,咋搞的,几个大男人欺负学生。”
人群中有看不惯的人也喊了起来。
胖子趾高气扬地指着说话的人:“没你们事儿啊,都给我闭嘴!”他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得把演出现场掀个底儿朝天。他朝身边几个年轻人使了个眼色,几个人一把推开身边围着的姚昕露等人,气势汹汹地朝耿致远他们冲了上来。
眼看胖子挥出的拳头就要打到耿致远的脸上,一个人从耿致远身后飞起一脚踢到胖子脸上。
“干啥?觉得我们学生好欺负?”刘建站在耿致远身边说道。
原来刘建一听到这边闹起来,就知道出事了,连忙集合了应急组的学生赶过来,踢到胖子的正是他专门挑的几个练武的学生之一。
胖子和身边的几个人一下呆住了,本以为自己这几个人能轻而易举地对付眼前的几个半大孩子,谁知道一下冒出了这么多人将他们团团围住。好汉不吃眼前亏,胖子是个老江湖,觉得今天已经没有希望完成许鲲鹏的任务,顿时萌生了退意。
“几位小哥对不住了,哥几个中午喝了点酒,脑子糊涂了。”胖子变脸比变天快,嬉皮笑脸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说完就要带着身边的几个人转身离去。
“慢着!”耿致远喊了起来,胖子几人站在原地不动了。
“你们以为这是啥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耿致远笑着问。
“你想跟老子玩狠的?”胖子见软的不吃,马上又换了一副面孔,逼近耿致远瞪着他说。
耿致远纹丝不动:“你能不能走,我说了不算,得这位兄弟说。”耿致远看了看旁边的毡帽男子:“兄弟,你看看他们是不是礼拜三抢劫的人?”
毡帽男子拿下帽子,露出了真容。此人原来就是被抢的钟表店的伙计,脸上当天被打的瘀青此刻还没有彻底褪去。他盯着胖子和身边的几个年轻人,一眼认出这几个人正是当天装成学生进店抢劫的家伙,再看看胖子的手腕,上面还戴着一块明晃晃的金色手表,正是店里独有的款式。
“就是他们,没错!这人戴的表就是从店里抢的!”钟表店伙计恨恨地对耿致远说。
“不好意思几位,这下人证物证都在,我看你们是走不了了!”
原来耿致远担心这次演出会有人前来捣乱,所以和蓝明述、刘建商量成立了应急组应对突发情况。此外他还担心如果故意破坏的人和在钟表店冒充学生抢劫的人是同一伙儿,他们无法辨认。所以当天和蓝明述二人分别之后,耿致远就来到了大同街钟表店,并见到了店老板。店老板听耿致远说可以帮忙抓住抢劫的人,只要店里的伙计出面指认即可,当即就答应协助耿致远。
“你,你少血口喷人啊!乱说小心老子弄死你!你怎么知道这表是你店里的?”胖子手指着店伙计威胁,可明显有些色厉内荏的味道。
“他有没有胡说,去了警察局自然见分晓。”见钟表店伙计已经指认了胖子几人,此时耿致远内心笃定,轻声跟旁边的刘建说叫他抓紧时间去报警。
记者刘明汉哪里肯放过这么难得的机会,他本以为只是参加一个普通的抗日宣传活动,谁想到遇到了一个大新闻,连忙举起手中的相机对着胖子几人“啪啪”拍个不停。
围观的群众更是义愤填膺:“怪不得这么横,原来就是他们冒充学生抢劫!”“就得揍死这帮趁机发国难财的龟孙!”“管,揍死这些死熊!”甚至有的群众直接就近抄了家伙要上前围殴几人。
此时,胖子肠子都悔青了,想死的心都有,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纵是他们有通天的本领,此刻也无法施展。看着外边要冲进来殴打他们的人群,胖子几人吓得脸色发白。围住他们的学生倒像是保护他们一般,挡住了义愤填膺的市民。否则真的犯了众怒,保不准今天的小命都得丢在这儿。
“都给我蹲下!”耿致远冲着胖子几个人说。
胖子几个人再也不敢横了,一个个垂头丧气地蹲了下来。
耿致远拿过一个演员化装用的凳子,站在上面喊:“各位叔叔大爷,今天我们青年救国会演话剧宣传抗日,却意外抓到了这几个冒充青年救国会学生打砸抢劫的家伙。请大家冷静下来,他们绝对跑不掉!我们已经报了警,警察很快就会赶到,相信这些人必将会受到法律的严惩!请大家少安毋躁,处置好这几个人就开始我们的演出!”
蓝明述忙将准备好的传单在人群中分发。这个时候救国会的传单更加让人信服,蓝明述发得也特别有底气:“大家看看,这是我们救国会的声明!”
快哉亭离警察局很近,不大会儿工夫,许鲲鹏就带着四五个警察大步流星地跑了过来。看到蹲在地上的胖子几人,还有众多围观的市民,许鲲鹏气得直喘粗气,这几头蠢猪!刚刚听到手下向他汇报,说有人报警称抢钟表店的人被抓住了,他就吃了一惊。他实在搞不明白胖子几个人到学生演出的现场闹事,怎么会被揪出抢钟表店的事情,所以着急忙慌带着手下赶了过来。
胖子看到许鲲鹏的到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巴巴地盯着许鲲鹏,许鲲鹏只当没看到。
“咋回事?”许鲲鹏问。
“这位警官,我们在这里做抗日宣传,这群人却殴打我们的演员。被我们学生制服后,刚好被钟表店的小师傅认出来,他们就是周三抢钟表店的那群人。这位《徐报》的记者可以做证。”耿致远记忆力超群,他已经认出来此人就是几次三番找青年救国会麻烦的警察,他甚至有种直觉,眼前这人恐怕和这胖子脱不开关系。他生怕此事会不了了之,因此又将记者搬了出来。
许鲲鹏朝钟表店伙计吼道:“你可看清楚了,是他们抢的钟表店?”
伙计忙回答:“我看得清清楚楚,就是这个胖子带人砸的店,他手上戴的表也是店里的货!”
许鲲鹏皱了皱眉头,暗骂胖子蠢货,又转身问耿致远:“你们是哪个学校的?”
“欣欣中学。”
许鲲鹏突然觉得眼前的学生似曾相识,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欣欣中学话剧社的耿致远!”
许鲲鹏这才留心观察眼前的耿致远。他从头到脚上下打量了一遍,将耿致远的样子牢牢记在了心里。然后回头对手下说:“把蹲在地上的几个人,还有这钟表店的伙计,统统带走!”
几人正要离去,记者追了上去:“这位警官,我是《徐报》记者刘明汉,现在人证物证都有了,想必这几个人和上次大同街的抢劫案脱不了干系,我想给您和犯人拍张照,准备刊登在明天的报纸上,不知您可否同意?”
许鲲鹏知道,这下胖子的罪名恐怕是坐实了,只要他进了局子不乱说话,自己自然会在后面打点一二,想必胖子也会明白其中的利害。既然如此,何不干脆将这抓捕犯人的功劳算在自己头上,于是欣然同意,站在垂头丧气的胖子几人身后,叫刘明汉给拍了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