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怀胎八月时,国寺方丈指点:
“明晚降世的帝女,可得凤凰真魂庇佑。”
贵妃连夜清空产房三十丈内的所有宫人,又强用秘药逆改时辰,终于在明晚寅时三刻诞下被称作“真凰转世”的永宁公主。
满宫庆贺之时,无人知晓,有个曾被皇帝临幸过,却因贵妃拈酸吃醋毁了容颜丢在冷宫里的小答应。
正咬着旧布,无声地,诞下了满月且健康的我。
他们不知道,真凤凰的命格是偷不走的。
我出生的那一晚,整个皇宫都在为另一个孩子的降世欢呼雀跃。
而我,只能在冷宫冰冷的角落里,伴着娘亲压抑的痛哼,悄无声息地滑落人世。
……
贵妃的永和宫,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据说那位尊贵的娘娘,怀胎八月,得了护国寺方丈的指点:“明晚降世的帝女,可得凤凰真魂庇佑,护我朝国运昌隆!”
贵妃当机立断,连夜清空了产房三十丈内所有不相干的宫人,甚至不惜动用虎狼秘药,强行逆改天命时辰。
终于,在方丈指定的那个“吉日吉时”——明晚寅时三刻,一声微弱的婴啼划破了永和宫的喧嚣。
“生了!是位公主!”产婆喜极而泣的声音带着颤抖。
满宫庆贺,山呼海啸般的“恭喜贵妃娘娘,贺喜永宁公主”几乎要掀翻屋顶。
人人都说,真凰转世,天佑我朝。
……
无人知晓。
就在同一时刻,一墙之隔,荒凉破败、如同被世人遗忘的冷宫里。
一个曾被皇帝偶然临幸,却因贵妃拈酸吃醋,被寻了由头毁了容貌、丢在这里自生自灭的小答应——我的娘亲云氏。
正死死咬着一块破旧的脏布,额上青筋暴起,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她瘦弱的身躯蜷在铺着干草的破炕上,像一片风中残叶。
没有产婆,没有热水,甚至连一盏明亮的油灯都没有。
只有窗外漏进的惨淡月光,映照着她因剧痛而扭曲,却依旧能看出昔日清丽轮廓的脸庞——如果忽略掉右颊那道狰狞的疤痕。
“呃……”压抑到极致的痛呼从喉咙深处溢出。
她不能出声,绝对不能。
冷宫隔墙有耳,若是被贵妃的人知道她在此刻产子,等待她和孩子的,只有死路一条。
几个同样被遗弃在此、疯疯癫癫或麻木不堪的废妃,围在炕边,用她们所能提供的最大努力帮忙。
一个用豁口的碗端来些许清水。
一个颤抖着用生锈的剪刀在烛火上烤了烤。
还有一个,只是不停地对着窗外磕头,嘴里念念有词,不知是祈福还是诅咒。
“用力……云妹妹,用力啊!”一个稍微清醒些的嫔妃低声鼓励着,眼里满是怜悯和恐惧。
娘亲猛地吸了一口气,用尽了生命中最后的力气。
……
我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然后是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推向这个陌生的世界。
没有响亮的啼哭。
娘亲在我出声前,就用那双布满薄茧却异常温暖的手,轻轻捂住了我的嘴。
她看着的我,眼神疲惫到了极致,却迸发出一种惊人的亮光。
那是一种混合着绝望、爱意、还有一丝决绝的复杂光芒。
“是个女儿……是个健康的女儿……”旁边的废妃惊喜地低语,随即又陷入更大的忧愁,“可是……这冷宫,如何养得活啊……”
就在这时,原本只有惨淡月光的窗外,忽然掠过一片奇异的光晕。
若有若无的清香,隐隐约约的凤鸣,仿佛自九天而来。
冷宫残破的屋檐上,竟似乎有百鸟虚影盘旋,朝着这间破屋的方向微微颔首。
“异象!是天降异象!”那个磕头的废妃忽然停止了动作,瞪大了眼睛,指着窗外,声音尖锐却压得极低,“这孩子……这孩子不一般!”
娘亲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
她强撑着支起身子,看向窗外那转瞬即逝的奇景,又低头看看怀中不哭不闹,只是睁着一双澄澈眼睛好奇打量世界的我。
“凤魂庇佑……真凰转世……”她喃喃自语,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她想起了不久前,某个好心的宫女偷偷告诉她关于永和宫的传闻。
时辰,吉时。
异象,天生。
难道……难道国寺方丈批命所指的真凰……是她的女儿?
这个念头让她如坠冰窟,又让她血脉偾张。
不,不行!
绝不能让贵妃知道!
那个毒妇若是知晓真相,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我的孩子!
就在这时,冷宫最深处,一个平日里疯得最厉害,总是胡言乱语,据说是因为儿子夭折而疯癫的先帝时期废妃,忽然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
她头发蓬乱,衣衫褴褛,但此刻眼神却有种诡异的清明。
她死死盯着我,又看向我娘亲,声音沙哑如同破锣:“祸事!天大的祸事!也是生机……唯一的生机!”
她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我的额头。
娘亲这才注意到,在我额心发际线之下,若隐若现,有一个极其微小、却栩栩如生的金色凤羽形状的胎记!
在昏暗的光线下,那胎记仿佛有流光转动。
“藏起来!把这印记藏起来!”疯废妃低吼道,“还有……痴傻……对!让她看起来痴傻!唯有这样,才能瞒过那些人的眼睛,才能活命!”
娘亲浑身一颤,瞬间明白了过来。
她没有任何犹豫,挣扎着爬到炕沿,伸手从冷灶台边摸了一把冰冷的锅底灰。
她的手颤抖着,混合着眼泪和汗水,将那把乌黑的锅灰,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我额头的凤羽胎记上。
直到那抹金色被彻底掩盖,看不出丝毫痕迹。
“孩子,我苦命的孩子……”娘亲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在我的襁褓上,滚烫滚烫,“从今天起,你就叫简儿,简单的简。娘不要你什么真凰命格,不要你大富大贵,娘只要你……活下去。”
我似乎感应到她的悲伤,伸出小手,在空中抓了抓,没有哭,反而露出了一个无齿的笑容。
在那个疯废妃的示意下,娘亲狠下心来,用力在我腿上掐了一把。
剧烈的疼痛让我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只是这哭声,比起永和宫那位“真凰”公主的响亮,显得那么微弱,甚至带着一丝沙哑。
仿佛天生不足。
……
几乎是同时。
“吱呀”一声,冷宫那扇破旧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
一个穿着体面太监服侍、面容阴鸷的身影,带着两个小太监,捂着鼻子,一脸嫌恶地走了进来。
是贵妃宫里的总管太监,王忠。
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瞬间就锁定了炕上刚刚生产完毕、虚弱不堪的娘亲,以及她怀中那个用破布包裹着的、正在微弱啼哭的我。
“哟,云答应,这是……生了?”王忠的声音尖细,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审视。
他一步步走近,带着一股外面的寒气。
娘亲下意识地将我紧紧搂在怀里,身体因为恐惧和虚弱而微微颤抖。
王忠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双三角眼里满是挑剔和鄙夷。
他看到了我额头上“脏污”的锅灰,听到了我“微弱”的哭声,感受到了我这“痴傻”般不哭不闹的反应。
“哼。”王忠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嘴角扯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果然是贱婢所出,瞧这哭都哭不响亮的晦气样儿,还是个丫头片子。”
他刻意提高了音量,仿佛是说给这冷宫里所有活物听:“永和宫的永宁公主,那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真凰转世!降世之时百鸟和鸣,满室生香!瞧瞧这个,呵……”
他顿了顿,下了结论:“就是个没福气的痴傻丫头,构不成威胁,娘娘也能安心了。”
说完,他像是怕沾染上这里的穷气和晦气,嫌弃地甩了甩拂尘,转身带着人扬长而去。
“砰!”冷宫大门再次被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那个喧嚣喜庆的世界。
冷宫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几个废妃压抑的抽气声。
娘亲紧紧抱着我,浑身脱力,冷汗早已湿透重衣。
她看着王忠消失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刻骨的恨意。
然后,她低下头,看着怀中因为锅灰弄得小脸脏兮兮、却依旧睁着清澈大眼睛看着她的我。
那眼神,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娘亲的眼泪再次决堤,但这一次,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亲了亲我满是锅灰的额头,声音低得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
“简儿,我的简儿……听到了吗?他们说你是痴儿,说你没福气……”
“别怕,这样就好,这样你就能活下去了。”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但那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我躺在娘亲怀里,感受着她温暖的体温和剧烈的心跳。
我不懂什么是真凰命格,也不懂什么是威胁和危险。
我只知道,抱着我的这个人,很温暖。
我咂了咂嘴,嗅着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只有我能感应到的奇异清香,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额头上被锅灰掩盖的凤羽胎记,在无人可见的破布襁褓下,微不可察地,轻轻闪烁了一下。
像是沉睡的凤凰,暂时收敛了它的光芒。
……
永和宫的喧闹庆祝,持续了整整一夜。
而冷宫的夜,依旧冰冷而死寂。
真凤凰的命格,是偷不走的。
窃取荣耀的假凤,此刻正沐浴在虚假的荣光里。
而真正的帝女,在黑暗和污浊中,发出了降临人世后的第一声微弱啼哭。
命运的齿轮,从这一刻起,开始缓缓转动,走向它早已注定的、波澜壮阔的轨迹。
王忠那声“痴傻丫头,构不成威胁”,像一道护身符,暂时将我和娘亲隔绝在了贵妃的视线之外。
永和宫的那对母女,沉浸在被“天命”眷顾的荣光里,享受着无尽的吹捧和奢靡。
我们则在冷宫这个被遗忘的角落,挣扎求生。
冷宫的日子,是泡在苦水里的。
馊饭、冷粥、破棉絮,还有那些永远也散不去的霉味和绝望的气息。
娘亲的身体,在生产那晚耗尽了元气,又得不到半点滋补,迅速垮了下去。
她时常咳嗽,脸色苍白得吓人,却总是把搜罗到的、为数不多能入口的东西,先紧着我。
“简儿吃,多吃点,才能长大。”她摸着我的头,眼神温柔得像月光。
我懵懂地点头,努力吞咽着那些拉嗓子的食物。
我不懂为什么我们住的地方这么破,吃的东西这么差。
但我能感觉到娘亲的艰难和爱护。
所以,我尽量不哭不闹。
那些冷宫的废妃们,起初对我们是漠然的。
皇宫这个地方,心早就死了,谁还有闲情管别人的死活?
但渐渐的,事情起了变化。
或许是因为我出生那晚的异象,或许是因为娘亲云答应那份沉静的坚韧,又或许,是因为我身上那种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运气”。
我三岁那年冬天,特别冷。
破窗户糊了多少层破纸也挡不住寒风,娘亲把她唯一一件厚实的旧棉衣裹在我身上,自己冻得嘴唇发紫,咳嗽得更厉害了。
我蜷缩在她怀里,仰着头看她消瘦的下巴,小声说:“娘,简儿冷。”
是真的冷,小脚丫都冻僵了。
娘亲把我搂得更紧,声音带着颤:“简儿乖,抱着娘就不冷了。”
可她的身体也是冰凉的。
那天晚上,我们相拥着在破炕上发抖,几乎以为熬不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我被一阵奇怪的“窸窣”声吵醒。
睁眼一看,破旧的窗棂破洞里,不知被谁塞进了一团东西。
娘亲警惕地过去,小心翼翼取下来。
是一团不算新,但厚实柔软的棉絮。
虽然脏兮兮的,却足以抵御严寒。
“这……这是哪来的?”娘亲又惊又疑。
冷宫里,一块完整的布头都是宝贝,何况是这么大一团棉絮。
没人回答。
只有窗外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飞走了。
靠着这团“天降”的棉絮,娘亲勉强絮了个小坎肩给我,我们熬过了那个冬天。
后来类似的事情越来越多。
我饿得肚子咕咕叫,看着空空的米缸发呆,小声嘀咕:“饿。”
没过多久,就有一只野猫叼着半块不知道从御膳房哪个角落偷来的、已经冷掉的点心,扔在我们的破门口。
虽然沾了灰,但掰掉外面,里面是能吃的。
我渴得嘴唇干裂,看着见底的水缸发呆。
第二天早上,门口会放着几个带着露水的、不知名的野果子,虽然酸涩,却能解渴。
甚至有一次,娘亲病得厉害,咳得几乎喘不上气,我吓得直哭,抱着她喊:“娘不要病,娘要好起来。”
第二天,那个总是疯疯癫癫、念叨着“我儿”的废妃,竟然摇摇晃晃地拿来几株干枯的草药,含糊不清地说:“煮水……喝……治咳……”
娘亲将信将疑地喝了,咳嗽竟然真的减轻了不少。
次数多了,冷宫里的妃嫔们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不再是漠然,而是带着一种惊奇,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她们开始偷偷叫我“小福星”。
那个曾经指点娘亲用锅灰掩盖我胎记的疯废妃,偶尔清醒的时候,会拉着我的手,浑浊的眼睛盯着我,喃喃道:“凤佑……是真的……凤凰怜惜苦命人……”
娘亲总是紧张地把我拉回身后,不让她多说。
但私下里,她看着我的眼神,也充满了复杂。
她不再仅仅把我当作需要她拼死保护的小可怜,她开始隐隐觉得,我的身上,或许真的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力量。
这种力量,在冷宫这个绝望之地,像暗夜里微弱的萤火,虽然渺小,却给了这些被遗弃的女人们一丝微弱的希望和暖意。
她们会把省下来的一口吃的偷偷塞给我,会在我和娘亲被更凶狠的弃妃欺负时,颤颤巍巍地站出来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冷宫,成了我们畸形的庇护所。
而墙外的世界,是另一番光景。
永宁公主的周岁宴,办得极尽奢华。
听说皇上龙心大悦,特意恩准在御花园大摆宴席,百官朝贺。
明珠为灯,锦缎铺地,珍馐美味流水般呈上。
戏班子唱了三天三夜,整个皇宫都弥漫着酒肉和香料的浓郁气息。
就连我们这偏僻的冷宫,偶尔风大的时候,似乎都能飘来一丝丝那里的喧嚣和甜腻。
那天,娘亲抱着我,坐在冷宫最高的那级破台阶上,望着永和宫方向天空被灯火映出的微光。
我手里捧着半个不知道哪个好心废妃偷偷给的、已经干硬的窝窝头,小口小口地啃着。
娘亲轻轻哼起了一首江南小调,声音很轻,带着化不开的愁绪。
“简儿,”她忽然低声说,“今天,是那位永宁公主的生辰。”
我抬起头,嘴角还沾着窝窝头的碎屑,不解地看着她。
“她一定穿着最漂亮的衣服,戴着最亮的珠宝,有很多很多人陪着她,吃最好吃的东西……”娘亲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哽咽。
她低下头,用额头抵着我的额头,温热的眼泪滴在我的脸上。
“娘的简儿也是今天生辰呢……”
我不明白娘亲为什么哭,伸出小手,笨拙地去擦她的眼泪。
“娘,不哭。窝窝头,好吃。”我把手里啃得乱七八糟的窝窝头往她嘴边递。
娘亲破涕为笑,紧紧抱住我:“对,娘的简儿有窝窝头吃,也很好。”
可我知道,不好。
我听到过送饭太监的议论,说永宁公主的周岁宴,光是糕点就有上百种,有一种叫什么“玉露糕”的,香甜软糯,入口即化。
而我手里的窝窝头,又硬又糙,拉得嗓子疼。
但那是我和娘亲能得到的,最好的东西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在极致的匮乏和偶尔微小的“幸运”中,我长到了五岁。
额头的锅灰,娘亲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偷偷帮我补上,那枚小小的凤羽胎记,被彻底掩盖。
我依旧表现得比同龄孩子迟钝些,不太爱说话,反应也慢半拍。
这是娘亲和我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只有在我独自一人,或者面对小动物、花草时,我眼里才会流露出属于孩童的灵动和好奇。
我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守着娘亲,在冷宫里悄悄长大。
直到那年春天,娘亲的病突然加重了。
她咳得越来越厉害,有时甚至会咳出血丝。
脸色不再是苍白,而是一种灰败的颜色。
她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连抱着我都吃力了。
冷宫里找不到像样的药,那些偶尔出现的“幸运”草药,这次也失去了作用。
我害怕极了。
我整天守在娘亲床边,拉着她冰凉的手,一遍遍地喊:“娘,娘你不要睡,简儿害怕。”
娘亲艰难地睁开眼,对我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简儿不怕……娘……没事……”
可我知道,她在骗我。
她的呼吸那么微弱,好像随时都会停止。
那个总是疯癫的废妃,有一次清醒过来,看到娘亲的样子,摇了摇头,对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我说:“娃儿……你娘……怕是不行了……得找太医……不然……”
她没说完,又陷入了疯癫,嘻嘻哈哈地跑开了。
但“太医”两个字,像一道光,劈进了我混沌的小脑袋里。
太医。
能治病的人。
在哪里?
在外面。
那个有好吃点心、有漂亮衣服、有很多人的世界。
娘亲需要太医!
这个念头,像野草一样在我心里疯长。
我看着娘亲气息奄奄的样子,巨大的恐惧淹没了我。
我不能没有娘亲。
冷宫的妃子们偷偷议论,说皇上偶尔会从离冷宫不远的一条宫道经过,去西苑骑马。
皇上。
那是宫里最大的人。
他一定有办法救娘亲!
五岁的我,脑子里只有一个简单直接的念头:找到那个最大的人,求他救娘亲!
一天傍晚,娘亲又昏睡过去。
我摸了摸她的额头,烫得吓人。
我咬了咬牙,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我偷偷溜出我们住的那间破屋子,避开偶尔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废妃,像一只灵活的小老鼠,凭着记忆中对那些送饭太监和疯妃只言片语的拼凑,朝着冷宫大门的方向摸去。
我知道大门总是锁着的。
但我记得,有一次和娘亲捡柴火时,发现靠近宫墙的地方,有一个狗洞,被杂草掩盖着。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扒开杂草,从那狭窄的狗洞里爬了出去。
冰冷的宫墙砖石磨破了我的膝盖和手肘,但我顾不上疼。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离开冷宫的范围。
外面的一切都那么陌生,那么宽阔。
我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凭着直觉,朝着记忆中有人提过的、皇上可能会经过的那条宫道跑去。
我跑得气喘吁吁,小脸脏得看不出本来模样,身上破旧的衣衫被树枝刮得更破。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找到那个最大的人,救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