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迁款三百万到账那天,我叔叔把一张银行卡甩在我妈脸上。
“三百万,一分没你的份!你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我奶奶在一旁阴阳怪气地敲着边鼓:“你弟弟要换大房子,你就当扶贫了,别那么没良心。”
我爸缩着脖子,屁都不敢放一个。
可我妈没哭也没闹,只是平静地捡起那张据说一分钱都没有的空卡,甚至还笑了笑。
一周后,叔叔和奶奶却疯了一样冲到我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喊着磕头求我妈救命。
“林秀兰,这拆迁协议你签个字吧。”
我叔叔,我爸的亲弟弟,陈建军,把一份文件“啪”地一声拍在饭桌上,震得碗碟作响。
他那张因为兴奋而涨红的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贪婪和得意。
饭桌上,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我妈,林秀兰,正默默地给我夹菜,听到这话,她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但脸上没什么表情。
“签什么字?”我爸陈建国,一个老实懦弱了一辈子的男人,小心翼翼地问。
“哥,你傻了?老宅要拆迁了!三百万!整整三百万!”叔叔陈建军几乎是吼出来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爸脸上。
“三百万?”我爸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呼吸都急促起来。
“对!三百万!”坐在一旁的婶婶,李凤,立刻接上话,她描画精致的眉眼里全是算计,“多亏了我们家建军跑前跑后,跟拆迁办的人喝了多少顿酒才谈下来的价钱!要不然哪有这么多?”
我奶奶,那个永远只向着小儿子的老太太,满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宝贝儿子,然后清了清嗓子,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开了口。
“这钱呢,我和你叔叔商量好了。建军他们家要换个大点的学区房,为了我大孙子念书。这三百万,就都给建军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火瞬间冲上头顶。
“凭什么?!”我没忍住,直接站了起来,“老宅是我爷爷留下的,我爸也是儿子,凭什么一分钱都分不到?”
奶奶的脸立刻拉了下来,三角眼一横,拐杖重重地往地上一顿:“你个小丫头片子,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建国还没死呢,轮得到你一个嫁出去的女人生的赔钱货来分家产?”
这话太难听了,我气得浑身发抖,眼圈都红了。
我爸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强势的母亲和弟弟,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把头埋了下去,端起饭碗,假装扒拉着碗里早已经冷掉的米饭。
我的心,一瞬间凉了半截。
这就是我的父亲,一个在自己母亲和弟弟面前,永远直不起腰杆的男人。
婶婶李凤见我爸这副窝囊样,笑得更得意了,她阴阳怪气地对我妈说:“嫂子,你也是个明事理的人。你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按老理儿说,娘家的财产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这老宅是陈家的,跟你姓林的有什么关系?再说,你女儿马上也要嫁人了,更是外人了。”
“现在让你签个字,就是走个流程,毕竟户口本上还有你们一家的名字。你痛快点,大家面子上都好看。别为了点钱,伤了亲戚和气。”
这一家子,一唱一和,简直就是一场精心排练好的抢劫。
我死死地盯着我妈,我希望她能站起来,能反驳,能为了自己、为了我们这个小家争一分一毫。
哪怕是吵一架,也比现在这样任人宰割要强。
可是,我妈没有。
她从头到尾,脸上都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她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然后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叔叔、婶婶和奶奶那一张张急不可耐的脸。
“好。”
就一个字。
我愣住了。
我爸也愣住了,他惊讶地抬起头看着我妈。
叔叔和婶婶更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他们对视一眼,眼中的狂喜几乎要溢出来。
“嫂子果然是深明大义!”叔叔立刻换上一副笑脸,把笔递了过去,“来,嫂子,在这里签个名就行。”
我妈接过笔,看都没看那份协议的内容,就在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林秀兰。
字迹清秀,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签完字,她把笔放下,淡淡地说:“签完了。还有事吗?没事我们要吃饭了。”
这平静的姿态,反而让叔叔一家有些不知所措。他们原本准备好了一肚子威逼利诱的话,结果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根本没用上。
“没……没事了!”叔叔赶紧把协议收好,像是生怕我妈反悔一样,揣进怀里,“那……那我们就先走了!哥,妈,你们慢吃!”
说完,拉着婶婶和奶奶,一家人兴高采烈地走了,连句客套的再见都没多说。
门“砰”的一声关上,屋子里瞬间只剩下我们一家三口。
死一样的寂静。
我爸看着我妈,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最后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整个人都好像被抽走了精气神。
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妈!你为什么就这么签了?三百万啊!那不是三百块!那是我们应得的!他们这么欺负你,你怎么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冲着她喊,声音里带着委屈和不解。
我妈没有看我,她只是默默地收拾着桌上的碗筷,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但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沉稳。
“妈!”我追过去,拉住她的胳膊。
她这才转过身,看着我,眼睛里没有泪,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她伸出手,轻轻擦掉我脸上的泪水,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别哭。”
“让他们先高兴几天。”
她的嘴角,甚至还勾起了一抹极淡、极诡异的笑容。
叔叔一家拿到签字的协议后,动作快得惊人。
第二天,拆迁办的人就上门核实,走了个流程。第三天,三百万的拆迁款就打到了叔叔的账户上。
我们这个老旧的小区里,消息传得比风还快。
三百万,对于我们这种普通工薪家庭来说,无疑是一笔天文数字。
整个小区都轰动了,叔叔一家瞬间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建军真是出息了,一下子成了百万富翁!”
“还是生儿子好啊,你看陈家老大,生个女儿,老宅拆迁一分钱都捞不着,白养了!”
“他老婆也是个傻的,那么大一笔钱,说不要就不要了,换我得跟他们拼命!”
这些闲言碎语,像刀子一样,一句句扎在我心上。
我爸更是连门都不敢出,整天在家唉声叹气,烟一根接一根地抽,整个屋子都乌烟瘴气。
“秀兰,你说……我是不是太没用了?”他不止一次这样问我妈。
我妈的回应永远是那句:“日子是自己过的,管别人说什么。”
她好像真的不在乎,每天照常买菜、做饭、上班,甚至还哼起了小曲,仿佛那失去的三百万,真的就只是三百块钱。
她的平静,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慌,又隐隐有一丝期待。
而叔叔一家,则彻底陷入了狂欢。
拿到钱的当天,叔叔就提了一辆五十多万的宝马,崭新的车身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特意开到我们家楼下,喇叭按得震天响,生怕别人不知道。
婶婶李凤更是浑身挂满了金银首饰,拉着左邻右舍,唾沫横飞地吹嘘他们即将去看市中心最大的江景豪宅。
“一百八十平的大平层,全款!我儿子以后就在最好的小学念书!不像有些人,一辈子窝在这破地方,没出息!”她说话的时候,眼睛还不住地往我们家窗户瞟。
我气得在屋里直跺脚,我爸则把头埋得更深了。
只有我妈,她走到窗边,看了一眼楼下那辆刺眼的宝马车,嘴角那抹熟悉的、诡异的笑容又出现了。
“挺好,”她轻声说,“让他们买,最好快点买。”
我完全不懂我妈的意思。
这天晚上,叔叔一家竟然“大发慈悲”,提着一些水果上门了。
“哥,嫂子,这是给你们的。”叔叔把水果往桌上一放,态度倨傲。
奶奶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一张银行卡,“啪”地一声,甩在我妈面前的桌子上。
动作和那天甩协议时一模一样。
“这里面没钱,”奶奶冷冷地说,“就是一张废卡。建军的意思是,毕竟一家人,事情不能做得太绝。这卡给你,是告诉你,那三百万,你林秀兰一分钱也别想拿到。让你断了念想。”
婶婶抱着胳膊,在一旁煽风点火:“就是!省得有些人不死心,以后还想上门来打秋风。我们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亲兄弟明算账。”
这已经不是欺负人了,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我爸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猛地站起来,指着他们,浑身颤抖:“你们……你们太过分了!”
“过分?”叔叔冷笑一声,“哥,你别不识好歹。要不是看在妈的面子上,你以为你们现在还能安安稳稳地住在这里?这房子当年爸妈也出了钱,早该给我们了!”
“你!”我爸气得说不出话。
我正要冲上去跟他们理论,我妈却按住了我的手。
她站起身,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我以为她终于要爆发了。
然而,她只是弯下腰,捡起了那张被奶奶甩在地上的银行卡,用手指轻轻弹了弹上面的灰尘。
然后,她看着叔叔和奶奶,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苦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的笑。
“好,这卡我收下了。”她把卡放进自己的口袋里,“谢谢你们特意跑一趟,告诉我们这个‘好消息’。”
叔叔一家又愣住了。
他们预想中的争吵、哭闹、咒骂,全都没有发生。
我妈这种反常的平静和接受,让他们精心准备的羞辱,像一记重拳打在了一团巨大的棉花上,无声无息,却又让他们自己难受得紧。
“你……你没病吧?”婶婶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妈。
“我很好。”我妈的笑容不变,“时间不早了,你们还不去订你们的大房子吗?去晚了,好楼层可就没了。”
她竟然还在“提醒”他们。
叔叔一家带着满肚子的困惑和一丝没能看到我们家崩溃的失望,悻悻地走了。
他们走后,我爸颓然地坐回沙发上,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
我看着我妈,她脸上的笑容已经隐去,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她走进自己的房间,我也跟了进去。
我看见她从床底拖出一个上了锁的旧木箱,箱子是那种很老式的,上面雕着简单的花纹,油漆已经斑驳。
她拿出钥匙,打开了箱子。
我伸头看去,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沓沓用牛皮纸袋装着的、已经泛黄的文件和信件。
她从最底下抽出一份用塑料封皮小心包裹着的文件,轻轻地摩挲着。
“妈,这是什么?”我忍不住问。
她抬起头,看着我,目光深邃。
“这是你外公留给我的东西。”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也是我们家的……底牌。”
窗外,叔叔发动宝马车的引擎声轰鸣着远去,像一头野兽在黑夜中咆哮。
而我妈,手握着那份神秘的文件,眼神冷静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