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草。
倒计时糊在我脸上：149秒。
饿死鬼的筷子尖，正戳在我鼻孔里——这角度，它要是一使劲，能从我天灵盖穿出去。
“功德负103。”它说话时，我看见它牙缝里卡着半片指甲，上周那外卖员的，“规矩懂吧？3分钟，何老头的炒饭送到我嘴边。送不到，扣脑袋。”
事情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让我想想。
两天前。
我妹，林小雨，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血亲，捂着胸口倒在了学校操场。
先天性心脏病，医生下了最后通牒：手术，五十万，一周内。否则，下次可能就救不回来了。
五十万。
对我这种靠着打零工和助学贷款勉强读完个野鸡大学、现在在快递站和外卖平台之间反复横跳的街溜子来说，五十万跟冥币的区别只在于——冥币我还能在清明节路边摊偷摸捡两张。
我翻遍所有银行卡、支付软件、袜子里的私房钱，连钢镚都算上，凑了不到八千。
蹲在医院充满消毒水味的楼梯间，我抽光了身上最后一根皱巴巴的烟，烟蒂烫到手才回过神。
手机就是这时候震的。
不是电话，不是短信。
是一个我从未下载、也毫无印象的APP，像病毒一样，自己弹出了安装界面。
图标带点透明的黑底，上面用惨白扭曲的线条画着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鬼脸，下面一行小字：【阴间速达（体验版）】。
阴间？速达？
我以为是哪个无良网贷或者黄色网站的伪装，正要随手划掉。
屏幕上自动跳出一行血红色的字：
【检测到高浓度“求生欲”及“守护执念”，符合《阴阳缺口临时工招募条例（第7版）》紧急征召条件。】
【绑定人：林莫尼。】
【绑定原因：直系血亲（林小雨）生命垂危，需巨额功德兑换阳寿/医疗资源。】
【初始功德：-99（历史行为评定）。】
【是否接受招募，成为“阴阳两界穿梭外卖员（临时）”？】
【是 / 否 （10秒后自动默认“是”）】
下面还有一行蝇头小字，滚动得飞快，根本看不清，只隐约捕捉到“自愿”、“风险自负”、“最终解释权”等字样。
功德？阴阳两界？外卖员？
我盯着“直系血亲生命垂危”和“巨额功德兑换医疗资源”这两行字，眼睛红了。
去他妈的！
就算是陷阱，是传销，是把我腰子噶了卖钱，只要能有一丝机会搞到钱救我妹……
我手指带着豁出去的颤抖，狠狠戳在了【是】上。
手机屏幕黑了一瞬。
然后，仿佛有冰冷的液体顺着手指渗入血管，直达骨髓，冻得我一个激灵。
APP自动安装完成，图标变得凝实。
点开。
界面简陋得像二十年前的DOS系统，黑底绿字。
用户：林莫尼（临时工-试用期）
功德：-99 （备注：历史存在多次小额欺诈、顺手牵羊、薅社会主义羊毛等不良记录，综合评定“缺德”，已触及负值红线，请尽快弥补。）
权限：阳间接单（受限），阴间送达（强制）。
仓库：空。
技能：无。
装备：无。
底下只有一个按钮在闪烁：【接取首单（强制）】。
我点了。
任务弹出：
【新手强制订单（不可拒绝）】
客户：饿死鬼编号8848。
需求：何老头的冠军炒饭x1。
送达地点：城东老火葬场后巷第三个垃圾桶旁。
时限：3分钟（现实时间）。
奖励：功德+50。
失败惩罚：客户有权依据《阴间服务业消费者权益保护法（暂行）》第3条，索取等价赔偿——例如，你的脑袋（A级食材）。
备注：何老头当前位于城东废弃印刷厂三楼。炒饭制作时间约需30秒。系统已为您规划最优路径（翻两个坟头）。祝您好运。
我看得目瞪口呆。
还没等我消化完这离谱的任务说明，手机上方就跳出了一个血红色的倒计时：03:00，并且开始一秒一秒减少。
02:59
02:58
同时，我感觉左手手腕微微一凉，低头一看，一个类似劣质电子表、闪烁着同样血色倒计时的黑色腕带，不知何时戴在了上面，抠都抠不下来。
“我草……”我骂了一声，从楼梯间跳起来。
管不了那么多了！
冲出医院，抢了门口一个正准备送餐的同行小哥的电瓶车（喊了句“兄弟救命急用回头赔你双倍！”在他懵逼的骂声中拧满油门），朝着城东废弃印刷厂狂飙。
一路上，那APP还在不断给我推送“贴心提示”：
【提示：您已超速，阴德-1。】
【提示：您闯红灯，阴德-2。】
【提示：您对同行小哥造成了精神伤害，阴德-1。】
【功德余额：-103】
我：“……”
这破系统扣分比交警还快！
冲到废弃印刷厂，踹开锈蚀的铁门，爬上摇摇欲坠的三楼。
一个穿着油腻围裙、头发花白、脾气比茅坑石头还臭的老头，正抱着口黑乎乎的铁锅打瞌睡。
“何老头！炒饭！急单！”我吼得嗓子劈叉。
何老头掀开眼皮瞥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手腕上血红的倒计时，嗤笑一声：“功德负一百多的倒霉蛋？等着。”
他不紧不慢地生火，热锅，下油。
那30秒，比我人生前二十多年加起来还漫长。
倒计时跳到01:30时，饭终于炒好，装进一个油腻的泡沫饭盒，塞给我。
“快滚。”何老头挥手。
我抱着这盒滚烫的、可能价值我一颗脑袋的炒饭，冲下楼，再次抢来的电瓶车已经没电了（原主估计没充满）！
操！
我拔腿就跑，朝着APP地图上标注的“老火葬场后巷”玩命狂奔。
翻过第一个坟头（真的是个长满荒草的土包，晚上看不清，摔了一嘴泥，饭也撒了，但顾不了那么多了！还剩一点炒饭，过去再说！）
跳过第二条臭水沟（里面飘着可疑的白色絮状物）。
手腕上的倒计时像催命符：00:45… 00:30…
当我终于看到那个散发着腐烂气味的垃圾桶时，倒计时只剩下00:15。
一个穿着破烂寿衣、脸色青紫浮肿、眼窝深陷的“人”，已经蹲在垃圾桶旁，手里拿着一双油腻的木筷子，正不耐烦地敲着地面。
看见我，它抬起头，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黑色牙齿。
筷子尖，准确无误地抵在了我冲过去的鼻子上。
然后，就是开头那一幕。
现在。
倒计时：15秒。
饿死鬼的破风箱嗓子还在等我回答：“规矩懂吧？”他看了眼已经快洒没了的外卖。
我喉咙发干，心脏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但脑子却在恐惧和走投无路中，被逼出了一股邪性的光棍气。
“大哥！”我大叫，脖子往后一梗，“我这功德负103是有说法的！系统肯定算错了！我上个月还扶老奶奶过马路呢！”
它筷子没动：“扶完呢？”
“扶完我发现她老年卡挂脖子上，”我语速飞快，“我就借用了三天！就三天！我就为了省六块钱公交费，给我妹凑个肉包子！”
饿死鬼的紫黑舌头舔了舔嘴唇：“然后呢？”
“然后那老奶奶报警了。”我声音变小，“警察调监控，发现我扶她过了八次马路——同一老太太，同一条斑马线，我从早上扶到下午。”
它沉默了两秒。
“你扶她过马路八次？”
“她有点糊涂！”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振振有词，“每次都忘！我看她茫然，我能不扶吗？我这是做慈善！”
“然后顺走她公交卡？”
“那叫暂存！”我理直气壮，“我怕她丢了！我妹病房隔壁床大爷说了，这叫‘代为保管’！”
饿死鬼的筷子，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倒计时跳到10秒。
它深吸一口气——如果鬼需要呼吸的话。
“兄弟。”它说，“你是我入这行三十年来，见过最理直气壮的缺德货。”
“谢谢夸奖。”我趁热打铁，“所以你看，我这种人的脑袋不能啃！影响你职业生涯！你啃了我，以后在饿死鬼圈怎么混？别的鬼问‘你今天吃的啥’，你说‘吃了个扶老太太八次的诈骗犯’，跌份儿啊！”
它想了想，居然点头：“有点道理。”
“对吧！”我赶紧掏出手机，“这样，咱们做个交易。你放我一马，我直播间三千家人都给你刷功德！你攒够了功德，去投胎当个美食博主，不比在这儿啃硬脑壳强？”
饿死鬼眼睛亮了：“美食博主？”
“对啊！”我划开直播界面，“你看，现在吃播多火！你转型‘饿死鬼探店’，专吃那些网红店，标题我都想好了——《死了三百年，终于尝到活人吃的屎了！》”
它盯着我，那双死鱼眼里，第一次有了光。
倒计时：5秒。
“但系统派单了。”它犹豫，“何老头的炒饭，我今天必须吃到。这是执念订单，拒单要扣五百功德。”
“五百？”我一拍大腿，“我直播间给你众筹六百！现在！立刻！”
我开直播，标题直接改：《众筹拯救饿死鬼大哥的KPI！刷功德助它转型吃播！》
镜头怼着它那张狰狞又带点渴望的脸。
弹幕炸了：
“这饿死鬼有点萌怎么回事？”
“刷了十功德！大哥加油！”
“主播把自己命做成了KPI？”
饿死鬼看着不断上涨的功德值，手开始抖。
“真……真给我？”
“那必须！”我搂住它肩膀，“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鬼兄弟！咱们合伙创业！你出鬼设，我出缺德，绝对爆火！”
它看着手机屏幕，看着那些“大哥挺住”“别啃主播了来啃我”的弹幕。
突然。
它把筷子收了。
“行。”它说，声音有点哑，“这单……我缓期执行。”
它说完后时间瞬间增加。
倒计时：180秒。
系统提示音炸响：【警告！饿死鬼编号8848变更订单状态！扣200功德！】
它脸一白——虽然本来就白。
我立刻喊：“家人们！紧急众筹！给大哥补上！”
弹幕疯狂刷礼物。
功德值+200。
饿死鬼看着我，我看着它。
它突然咧嘴笑了，那口烂牙在月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兄弟。”它说，“你这人……挺有意思。”
“你也是。”我咧嘴，“你这鬼……挺上道。”
倒计时：167秒。
我俩蹲在路边，它帮我重新规划送餐路线。
“从这儿抄近道，翻两个坟头，能省二十秒。”它用筷子在地上画地图，“第二个坟头有点滑，上周有个水鬼在那儿吐过。”
“谢了大哥。”
“别客气。”它站起来，“我陪你一起去。何老头那动作慢我熟，等会儿我帮你劝。”
我看着它：“对了大哥，你叫啥名？”
它沉默了下：“忘了。死了太久，只记得编号：8848。”
“四爷。”我脱口而出，“以后叫你四爷。”
“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