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更新时间:2025-12-10 22:46:29

西跨院的闹剧像一阵风,刮过侯府的角角落落,却没在正院掀起太大波澜。沈氏听秋纹说了赏花宴上的事,只是轻轻摩挲着苏清弦绣了一半的靠垫,半晌才道:“你做得对,只是往后……更要当心。”

苏清弦知道母亲的意思。今日她没吃亏,反倒让柳姨娘母女落了面子,以柳姨娘的性子,必然会加倍报复。她坐在母亲身边,拿起针线,继续绣着靠垫上的缠枝莲纹:“母亲放心,女儿心里有数。”

指尖的丝线在素色绸缎上穿梭,针脚比往日更细密些。她在想那块碎瓷片——内侧的“柳”字刻得极浅,像是匆忙间随手划下的,边缘还沾着那点暗红痕迹,若不细看,很容易当成普通污渍。

这瓷片会是药罐上的吗?若真是,为何会碎在杂院?又为何偏偏沾了血迹?

“对了母亲,”苏清弦忽然想起一事,“前几日我听青禾说,柳姨娘院里的夏荷,最近总往库房那边跑,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沈氏抬眸:“库房?她去库房做什么?那里都是些旧物,还有你祖父留下的几箱书。”

“女儿也不清楚。”苏清弦状似无意地拨了拨丝线,“许是想找些旧首饰戴吧,听说柳姨娘近来总念叨着缺些压箱底的物件。”

沈氏没再多问,只是眉头微蹙,像是在琢磨什么。

苏清弦看在眼里,心里暗暗点头。母亲虽心软,却不笨,有些事点到为止,她自会留心。

回到自己院落后,苏清弦把碎瓷片拿出来,对着日光反复端详。忽然,她注意到瓷片边缘的暗红痕迹里,似乎混着一点极细的金粉,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金粉?

她心头一动。府里的瓷器,只有母亲陪嫁的那套霁蓝描金茶具上有金粉,柳姨娘院里的瓷器虽好,却从不曾用描金的样式——父亲说过,柳姨娘性子素净,不喜太过张扬的物件。

难道这瓷片,根本不是柳姨娘院里的?

可内侧明明刻着“柳”字……

苏清弦的思路忽然被打乱,之前的推测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荡起层层涟漪。若瓷片来自母亲的茶具,那柳字是谁刻的?血迹又是怎么回事?

“姑娘,刘嬷嬷来了。”青禾在门外禀报。

苏清弦连忙把瓷片收好,让刘嬷嬷进来。

刘嬷嬷手里捧着个小纸包,躬身道:“大小姐让老奴查的事,老奴查清楚了。那寒心草性烈,寻常药铺不敢卖,城南百草堂的老王头,年轻时在关外待过,据说认得这草,也敢偷偷收售。”

“那老王头和侯府可有往来?”苏清弦追问。

“没有。”刘嬷嬷摇头,“他是十年前才来京城的,性子孤僻,除了抓药,很少与人打交道。不过……”她顿了顿,压低声音,“老奴听说,上个月柳姨娘的远房表哥来了府里,还被柳姨娘任命为一个小管事。”

远房表哥?

苏清弦从未听说柳姨娘有这么个亲戚。她追问:“可知那人叫什么?做什么营生的?”

“好像叫柳三,听说是个走江湖的,具体做什么,府里没人清楚。”刘嬷嬷道,“他来了之后,夏荷去过三次百草堂。”

柳三……百草堂……寒心草……

这几个词在苏清弦脑海里盘旋,渐渐连成一条线。柳姨娘的表哥,很可能就是替她买寒心草的人,而夏荷去百草堂,或许是接头,或许是取药。

那碎瓷片呢?和这一切又有什么关系?

“多谢嬷嬷。”苏清弦递过一个沉甸甸的荷包,“这事辛苦您了,往后若有什么动静,还请嬷嬷多留意。”

刘嬷嬷接了荷包,掂量出里面是银子,脸上露出几分感激:“大小姐放心,老奴省得。”

送走刘嬷嬷,苏清弦坐在灯下,把所有线索在纸上一一列出:

柳姨娘——寒心草——百草堂——柳三(表哥)——夏荷——碎瓷片(带血、刻柳、有金粉)——母亲的描金茶具

碎瓷片是最大的疑点。它像个楔子,钉在重重迷雾里,既牵扯着柳姨娘,又隐隐指向母亲的物件。

“或许……可以从茶具入手。”苏清弦喃喃自语。

母亲的霁蓝描金茶具,一直收在正院的多宝阁里,平日里很少动用,只有外祖母来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用。她记得那套茶具有一个盖碗,边缘处确实有描金的缠枝纹,和碎瓷片上的纹路隐约能对上。

难道碎掉的,是那个盖碗?

可盖碗怎么会出现在杂院?还沾了血迹?

苏清弦决定去正院的多宝阁看看。

次日一早,她借着给母亲请安的由头,溜到了多宝阁前。多宝阁上摆着各式古玩玉器,母亲的陪嫁茶具放在最上层,一个紫檀木盒里。

她踮起脚,小心地取出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果然少了一个盖碗。

苏清弦的心跳骤然加快。

真的是母亲的盖碗!

可它怎么会碎在杂院?还被人刻上了“柳”字?

是柳姨娘偷了盖碗,故意打碎在杂院,想栽赃什么?还是……另有隐情?

“弦儿,你在看什么?”沈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清弦连忙把木盒放回原处,转过身笑道:“没什么母亲,就是看这套茶具真好看,想问问您能不能借我把玩几日。”

沈氏没起疑,笑着点头:“你喜欢就拿去,只是小心些,别摔了。”

“嗯!”苏清弦应着,心里却翻江倒海。

回到自己院里,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反复琢磨。

柳姨娘偷盖碗做什么?盖碗上的血迹是谁的?若真是柳姨娘刻的字,她为何要用母亲的盖碗?这不是自曝其短吗?

除非……她想嫁祸。

嫁祸给谁?

苏清弦猛地想到一个人——柳姨娘的表哥,柳三。

会不会是柳三和柳姨娘起了争执,打碎了盖碗,甚至动了手(所以有血迹),柳姨娘为了掩盖,才让人把碎瓷片扔到杂院,还故意刻上自己的名字,让人以为是她自己处理的?

可她为何要这么做?这不是更可疑吗?

或者,她想嫁祸给母亲?用母亲的盖碗,刻上自己的名字,再弄点血迹,让人以为是母亲对她下了狠手?

这似乎也说不通。

苏清弦觉得自己像陷入了一个迷宫,明明线索就在眼前,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姑娘,柳姨娘派人来了,说请您去她院里一趟,说是清瑶姑娘身子不舒服,想请您过去说说话。”青禾进来禀报。

苏清弦冷笑。苏清瑶昨天摔了一跤,顶多擦破点皮,今日就“身子不舒服”,明摆着是鸿门宴。

“不去。”她淡淡道,“就说我也有些头晕,正在歇息。”

青禾刚要走,苏清弦又道:“等等。你去回话的时候,故意在门口多待一会儿,听听柳姨娘院里的动静,尤其是夏荷,看看她在忙什么。”

“是。”

青禾走后,苏清弦拿起那块碎瓷片,忽然想到一个主意。

不管这瓷片背后藏着什么,至少它和柳姨娘脱不了干系。柳姨娘不是想栽赃吗?那她就顺水推舟,让这瓷片“意外”地被发现。

最好,是被父亲发现。

她把碎瓷片小心地包进一块手帕里,藏在袖袋里。然后走到妆台前,对着镜子,轻轻掐了掐自己的脸颊,让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又故意把鬓发弄乱了些,看起来像是真的不舒服。

“青禾回来后,备些点心,我们去给父亲送过去。”苏清弦对着镜子道。

父亲的书房在府里的东侧,离柳姨娘的院子不远。去书房的路上,很可能会“偶遇”父亲,或者……遇到柳姨娘院里的人。

她要让这块碎瓷片,以最自然的方式,出现在该出现的人面前。

这步棋有些险,但值得一试。

青禾很快回来了,低声道:“姑娘,我听夏荷在跟柳姨娘说,柳三表哥之前出去回来了,正在后门等着,好像有什么急事。”

柳三回来了?

苏清弦的眼睛亮了亮。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她拿起桌上的点心盒,对青禾道:“走吧,去给父亲送点心。”

走到院门口时,她故意脚下一滑,“哎呀”一声,手里的手帕掉在地上,里面的碎瓷片滚了出来,正好落在一个路过的小厮脚边。

那小厮是父亲书房的杂役,认得苏清弦,连忙弯腰去捡:“大小姐,您没事吧?”

苏清弦“慌乱”地摆手:“没事没事,就是不小心……”

她的话没说完,就见柳姨娘院里的夏荷,正提着个食盒从旁边走过,看到地上的碎瓷片,脸色瞬间煞白。

苏清弦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好戏,该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