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裴总,林小姐的航班还有一个小时落地。”
我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您现在的状态去接机,可能会被看出刚才做过什么。”
裴妄靠在床头,指尖夹着烟,阴鸷地盯着我。
空气里还弥漫着刚才疯狂过后的靡丽气息。
他冷笑,“姜笙,你就不吃醋?她回来了,你就得滚。”
我捡起地上的蕾丝吊带裙套上,遮住身上那些暧昧的红痕。
“裴总说笑了,职业素养我还是有的。”
“按照合同规定,我也该下岗了,这是这三年的账单。”
“陪睡一千零九十五天,除去生理期,另外加上您心情不好时的特殊服务费,节日扮演费......”
我笑得明艳动人,把收款码递到他面前,甚至晃了晃被他掐青的手腕。
“刚才那一次您没做措施,得加钱,事后药很贵的。”
“一共五百万,裴总,支付宝还是转账?”
裴妄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猛地起身掐住我的下巴。
“姜笙,你在这个时候跟我谈钱?”
“不然呢?”我无辜地眨眨眼,指尖在他紧绷的胸肌上暧昧划过。
“谈感情?裴总,谈感情那是另外的价钱,您......付不起。”
1.
“这姜笙也真是心大,正主都回来了,她居然还赖着不走?”
接风宴的洗手间里,几个名媛补着妆,语气里满是讥讽。
我正站在隔间里,手里攥着刚买的紧急避孕药,听着外面的八卦。
“听说裴总给了她五百万的分手费?”
“五百万?那是买断费吧。当初姜家破产,她为了还债把自己卖给裴妄当林初月的替身,现在林初月回来了,她这个赝品自然该退场了。”
“也是,赝品终究是赝品,哪里比得上林大钢琴家的高贵。”
众人笑着散去。
我面无表情地吞下那颗药,干涩的药片带着一丝苦味。
推开门走出去,回到宴会厅。
裴妄坐在主位,身边坐着一身白裙,气质出尘的林初月。
两人低声交谈,裴妄眼底的温柔是我这三年从未见过的。
而我作为裴妄的秘书,被安排在最角落的位置。
“姜笙,好久不见。”
林初月突然转头,视线穿过人群落在我身上。
她笑得温婉,眼角的泪痣与我如出一辙。
众人噤声,等着看好戏。
裴妄也看了过来,眼神冷淡至极,仿佛刚才在床上差点把我揉碎的人不是他。
“听说这三年,是你一直在照顾阿妄,辛苦你了。”
林初月举起酒杯,一副正宫的姿态,“为了感谢你,这杯我敬你。”
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幸灾乐祸。
曾经的姜家大小姐,如今却要对着夺走自己一切的女人卑躬屈膝。
裴妄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酒杯,漫不经心地开口。
“初月敬你酒,怎么不喝?嫌酒不好?”
我默默捂住了隐隐作痛的小腹,“怎么会,林小姐的酒,是我的荣幸。”
我仰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姜小姐果然爽快。”有人起哄。
“不过听说姜小姐以前也是弹钢琴的,今天林小姐回来,不如姜小姐上去弹一曲助助兴?”
我的手早在姜家破产那天就被债主踩废了,再也弹不出完整的曲子。
裴妄没说话,只是那双沉静深邃的眼始终盯着我。
我放下酒杯,压下喉咙里的腥甜,看着裴妄。
“裴总,这属于额外表演,得加钱。”
裴妄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
林初月却惊讶地掩唇,“阿妄,姜小姐是不是......很缺钱?”
“她一直都这么贱。”
裴妄冷冷地吐出这句话,随即从怀里掏出一张支票,随手扔在地上。
“弹完了,这张支票就是你的。”
支票飘飘荡荡,落在我脚边的地毯上。
上面的数字,刚好够还我爸这周的赌债。
在众人鄙夷的注视下,我缓缓蹲下身,捡起了那张支票。
吹了吹上面的灰尘,抬头对他灿烂一笑。
“谢谢裴总赏赐。”
2.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的手......”
电话里,好友宋晚的声音带着哭腔。
宴会中途,我借口透气溜了出来,裹着单薄的披肩站在露台上。
“告诉他有什么用?”我看着远处城市的霓虹,吐出一口白气。
“他只会觉得我在卖惨,想多要点钱。”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姜笙,你的手要是再不治疗,就真的废了......”
“没关系,反正也不能弹琴了。”
有些伤痛,展示给在乎你的人看是伤疤,展示给厌恶你的人看,就是笑话。
冷风吹得眼睛又酸又疼,我眨了眨眼,“挂了,有人来了。”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淡淡的烟草味。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谁。
“拿到钱了,很开心?”裴妄的声音很冷。
我转过身,将支票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包里,扬起笑。
“当然,谁会跟钱过不去呢?裴总大方,祝您和林小姐百年好合。”
裴妄一步步逼近,将我困在栏杆和他之间。
他低头看着我,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姜笙,这三年,你对我难道就只有算计?哪怕一点点真心都没有?”
真心?
我恍惚了一瞬。
想起了三年前那个雨夜,我跪在他别墅门前求他救救姜家,他居高临下地扔给我一份替身合同。
这三年无数个深夜,他喊着“初月”在我身上驰骋,事后却冷漠地让我吃药。
真心早在一次次交易中被磨成了粉末。
“裴总,我们之间是合同关系。”我迎着他的目光,笑得没心没肺。
“您出钱,我出人,银货两讫。谈真心,那可是违约的。”
裴妄被我的笑容刺痛,猛地扣住我的手腕。
“好,很好。”他怒极反笑,“既然你这么爱钱,那就继续赚。”
“林初月的助理辞职了,从明天开始,你去做她的贴身助理。”
我愣住,下意识想要拒绝,“裴总,我们的合同已经到期了......”
“姜家那栋老宅,你还要不要了?”
裴妄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死死掐住了我的命脉。
姜家老宅,是我妈留下的唯一念想,也是我最后的底线。
“你......”我浑身发抖,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一个月十万,做不做?”裴妄眼底浮现出一层讥诮。
“不是缺钱吗?伺候谁不是伺候,伺候初月,总比你去陪那些老男人强吧?”
胃里的绞痛愈发剧烈,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我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深爱过,如今却面目全非的男人,突然觉得无比疲惫。
“做。”
我听到自己麻木的声音,“只要钱到位,别说助理,当狗都行。”
裴妄眼底的怒火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厌恶。
“姜笙,你真让我恶心。”
他松开手,嫌恶地擦了擦手指,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
“明天早上八点,别迟到。”
说完,他转身离去,留我一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手机震动,是一条催债短信。
【姜小姐,令尊又在地下场输了四百万,三天内不还钱,我们就卸他一条腿。】
3.
“姜小姐,这双鞋好像有点脏了,麻烦你帮我擦一下。”
林初月坐在保姆车里,指着脚上那双高定高跟鞋,笑得一脸无辜。
裴妄让我做助理,实际上就是做林初月的出气筒。
车外是三十几度的高温,柏油路面被晒得发烫。
我蹲在车边,拿着湿巾,低头认真地擦拭着那双鞋。
曾经,这双手也是用来弹奏李斯特和肖邦的。
现在,它布满了茧子和冻疮,握着一块脏兮兮的抹布,卑微到了尘埃里。
裴妄就站在车旁,冷眼看着这一幕。
“阿妄,我是不是太麻烦姜小姐了?”林初月看着裴妄,眼里带着几分试探。
裴妄点了一根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神情有些模糊。
“她拿了钱,这就是她该做的。”
我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更加用力地擦拭着鞋面。
仿佛要擦掉的不是灰尘,而是我仅剩的尊严。
“擦好了,林小姐。”
我站起身,因为蹲得太久,眼前猛地一黑,身形晃了晃。
一只手下意识地伸过来想要扶我,却在半空中硬生生停住。
裴妄收回手,冷冷道,“站都站不稳,姜笙,你是在装柔弱给谁看?”
我稳住身形,“抱歉裴总,昨晚......太累了,没休息好。”
我意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
裴妄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昨晚是我们合同的最后一夜,疯狂且绝望。
林初月的笑容僵在脸上,目光在我们两人之间流转,最后变得阴冷。
“既然姜小姐身体不适,那我们就去前面的咖啡厅休息一下吧。”林初月提议。
“正好我想喝那家店的手磨咖啡,姜小姐,麻烦你去买三杯,记得要热的,我不喝冰的。”
这里距离咖啡厅有两公里,车子进不去,只能走过去。
而在这样的高温下,走两公里无异于酷刑。
“好。”我没有拒绝的权利。
转身的那一刻,我听见裴妄在身后说,“二十分钟回不来,扣工资。”
我咬着牙,顶着烈日向前跑去。
胃里的疼痛像是有一把刀在搅动,昨晚吃的避孕药副作用极大,再加上没吃早饭,我感觉整个人都在飘。
买完咖啡回来的路上,我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
远远地,我看见裴妄正低头给林初月整理碎发,动作温柔得刺眼。
我加快脚步,想要尽快结束这煎熬的一切。
然而,就在我即将走到车边时,脚下突然一软,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滚烫的咖啡泼了出来,全部洒在我的手背和胸口。
“啊!”
剧痛让我忍不住叫出声,白皙的皮肤瞬间红肿起泡。
“姜笙!”裴妄的惊呼声传来。
我趴在地上,狼狈地抬起头,却只看到林初月惊慌失措地躲在裴妄身后。
“阿妄,她是不是故意的?想泼我?”
裴妄原本伸向我的手,在听到这句话后猛地顿住。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底的担忧瞬间化为暴怒。
“姜笙,为了报复初月,你连苦肉计都用上了?”
“这就是你所谓的职业素养?”
我疼得浑身发抖,眼泪混着冷汗往下流。
我想解释,想说我没有,想说我好疼。
可看着裴妄那双充满厌恶的眼睛,所有的解释都卡在喉咙里,化作一声惨笑。
“是啊,裴总。”
我撑着满是燎泡的手,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这算工伤吗?不算的话,咖啡钱能不能报销?”
4.
我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病房里空荡荡的,手背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稍微一动就钻心地疼。
护士推门进来,见我醒了,递给我一张单子。
“醒了就把费缴一下,送你来的人只付了急诊费,剩下的住院费和药费还欠着。”
我接过单子,看着上面的数字,心里一片荒凉。
“那个......能不能宽限两天?”我捏着单子,“我现在没带钱。”
护士皱眉,“没钱住什么私立医院?赶紧联系家属。”
就在我窘迫得不知所措时,病房门被推开,一道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裴妄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神色疲惫。
护士见状,立刻换了副笑脸,“裴先生,您来了。”
裴妄没理会护士,径直走到病床前,将一叠现金扔在床头柜上。
“拿着钱,以后不要再出现。”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
我看着那一叠红色的钞票,胸口闷得发疼。
“裴总这是什么意思?”
“姜笙,你还要演到什么时候?”裴妄猛地俯身,双手撑在床侧,“医生说你怀孕了。”
大脑一片空白。
“不可能......”我下意识反驳,“我吃了避孕药。”
“是吗?”裴妄冷笑一声,将报告砸在我身上,“你自己看,这是什么?”
上面清晰地显示我已经怀孕三周了。
怎么会这样?
我脑海里飞快回想着那天的每一个细节。
宴会上,我把包随手放在了洗手台上,那时候林初月也在......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想用孩子绑住我?”裴妄捏住我的下巴,“姜笙,你这种为了钱不择手段的女人,也配生我的孩子?”
“打掉。”
他吐出这两个字,没有一丝犹豫。
“明天一早,我安排手术。手术费我会多给你十万,算作营养费。”
我呆呆地看着他,眼泪无声地滑落。
这就是我爱了三年的男人。
在他眼里,我的一条命,甚至肚子里的孩子,都只值十万块。
“裴妄。”我轻轻喊他的名字,“如果我说,这药被人换过,你信吗?”
裴妄看着我,眼神里只有无尽的嘲讽。
“姜笙,除了你,谁会这么处心积虑地想要怀上裴家的种?”
“别忘了,你只是个替身。正主回来了,替身就该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闭上眼,掩去眼底的绝望。
“能不能再加点?”我抬头看着他,“事后营养费,误工费,还有精神损失费......”
“姜笙。”裴妄猛地打断我,“你够了。”
“没够。”我笑了,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裴总,你不是知道吗?我最爱钱了。”
裴妄死死盯着我,“你想要多少?”
“五十万。”我报了个数。
“手术完了,我立刻离开,保证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您面前。”
2
5.
裴妄沉默地看着我,最后嗤笑一声。
“钱马上转过去。明天早上九点,别让我派人来抓你。”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决绝得没有一丝留恋。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终于忍不住,蜷缩在被子里嚎啕大哭。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银行的到账短信:【您尾号8888的账户入账500000元。】
我死死攥着手机,指甲嵌进肉里。
我想救赎自己,可命运却一次次将我推向深渊。
我拔掉手背上的针头,赤着脚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漆黑的夜色。
这里是十二楼。
跳下去,应该能彻底结束这荒唐可笑的一生吧?
手机震动,又是一条短信。
【姜小姐,你爸的腿暂时保住了,不过利息涨了,再准备两百万,否则......】
昏暗的地下室里,我爸被人踩在脚下。
右手的小拇指已经被切掉了一截,鲜血淋漓。
对方的消息紧随其后。
【一个小时内见不到钱,下次切的可不止这些了。】
【你不用想着报警或者跑路,我们的人已经在医院楼下了。】
我死死攥着手机,顾不上穿鞋,抓起包就要往外冲。
然而,就在我的手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
病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无数道刺眼的闪光灯瞬间在眼前炸开。
“姜小姐,请问你是不是真的为了上位,故意扎破安全套骗孕?”
“有知情人士爆料,你多次偷窃林小姐的珠宝变卖,这是真的吗?”
“姜笙小姐,请你回应一下!”
我下意识地抬手挡住脸,却被冲在最前面的记者狠狠推了一把。
虚弱的身体重重撞在墙上,刚止住血的手背再次崩开。
“让开......”
我声音嘶哑,试图从人群的缝隙中挤出去,“我要救我爸......让我出去。”
林初月挽着裴妄的手臂,眼眶通红,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姜小姐,我知道你缺钱,可是......你怎么能偷阿妄送我的订婚耳环呢?”
林初月看着我,声音哽咽。
“这是阿妄特意从拍卖会上拍给我的,价值三百万,你怎么敢偷走它?”
我猛地抬头看向裴妄。
他站在光影的交界处,神色冷漠。
“我没偷。”
我死死盯着裴妄的眼睛,声音在发抖,“裴妄,你知道的,我没偷。”
“耳环是在你包里找到的。”裴妄冷冷地开口。
他挥了挥手,身后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走了上来。
裴妄俯身,“既然你这么缺钱,监狱里包吃包住,正好适合你。”
“明早医生会过去,等你肚子里那个孽种弄干净了,我们再慢慢算接下来的账。”
6.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刺眼,我脑子里只有那个一小时的时限。
“警官,让我打个电话。”
负责笔录的警察抬眼看我。
“姜小姐,受害人裴先生特意交代过,在他原谅你之前,禁止对外联系。”
“就一个。”我死死盯着他,“我只想救我爸。”
“这是规定。”
我闭上眼,浑身开始发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是钝刀子割肉。
时针指向十点,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裴妄走进来,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神色冷峻。
“各位辛苦了,我想和她单独谈谈。”
警察们互相对视一眼,起身离开。
门关上的瞬间,裴妄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看着狼狈不堪的我。
“姜笙,只要你承认偷了耳环,当众向初月跪下道歉,我就撤案。”
他从西装内兜掏出一份文件,随手扔在桌上。
“这是手术同意书,明早九点,医生会过去。把孩子拿掉,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我看着墙上的钟,十点零三分,时限已过。
“裴总。”我抬起头,眼底一片死寂,“随便你吧。”
裴妄眉头一皱,“你说什么?”
“我说,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承认也行,道歉也行,打掉孩子也行。”
“姜笙?”裴妄盯着我,眼中神色不明。
一名警员敲门进来,手里拿着我的手机,脸色很复杂。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走到裴妄身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什么。
裴妄接过手机点开,审讯室里响起骨头断裂的脆响。
紧接着是惨叫声,是求饶声,最后是重物落水的声音。
裴妄拿着手机的手僵住了,他猛地抬头看向我,瞳孔剧烈收缩。
我看着他那张错愕的脸,突然笑了。
“裴妄,恭喜你啊。”
我笑得眼泪流了满脸。
“你帮我省了两百万,我爸死了,我以后再也不缺钱了。”
半小时后,我被保释了。
因为我出现了严重的先兆流产迹象。
也因为裴妄在看完那个视频后,一言不发地签了谅解书。
医院的VIP病房内,我躺在床上,麻木地盯着天花板。
裴妄坐在床边的沙发上,手里紧紧攥着我的那部手机。
病房门被敲响,特助神色凝重地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
他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我,欲言又止。
“裴总,宴会厅休息室走廊的监控死角虽然没拍到全貌,但我们调取了对面镜子的反射画面,经过技术复原......”
“说。”裴妄声音沙哑。
特助将平板递过去,点击播放。
“视频显示,林初月小姐在您和姜小姐离开后,折返了休息室。她将姜小姐包里的药换成了别的药。”
特助看了眼裴妄,继续说道。
“之后,她又从随身的首饰盒里拿出那对耳环,塞进了姜小姐包的夹层。”
视频里,林初月动作娴熟。
脸上挂着得逞后的笑,与平时在裴妄面前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完全不同。
7.
裴妄盯着屏幕,瞳孔剧烈收缩。
他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在林初月那张冷笑的脸上。
“裴先生?”特助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裴妄没回应,手指死死攥着平板的边缘。
主治医生推门而入,手里拿着我的X光片。
“裴先生,姜小姐不仅是先兆流产,她的右手......”
医生走到灯箱前,将片子挂上去,“也是旧伤复发。”
“粉碎性骨折愈合不良,指骨严重变形,看伤痕的年份,应该是三年前留下的。”
医生指着片子上的骨骼线条,语气凝重。
“这种程度的伤,当时一定痛不欲生,甚至可能终身残疾。如果当时好好治疗,或许还有康复的机会,但现在......”
他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裴妄猛地抬起头,目光落在病床上那只缠满纱布的右手上。
记忆如潮水般反噬而来,狠狠击中了他的心脏。
三年前,我刚签下合同来到他身边时,手总是抖。
那时候,他嫌弃我连领带都打不好。
骂我是娇生惯养的废物,为了钱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每一次,我都是忍着疼,笑着对他说,“裴总别生气,我多练练就好了。”
原来那时候,我的手刚刚被踩废,每动一下都是钻心的疼。
有一次深夜加班,他让我整理文件。
我整整理了三个小时,手一直在发抖。
他当时只觉得烦躁,冷着脸说,“抖什么抖?赶紧弄完。”
我咬着唇,把手藏在身后,“马上就好。”
现在想来,那双手当时该有多痛?
“还有......”医生叹了口气,又拿出另一份报告。
“姜小姐有严重的胃病,检查发现,她长期服用廉价止痛药,这些药对胃的伤害很大。”
医生顿了顿,“她这种情况,平时应该疼得很厉害。”
裴妄愣住了,他也有严重的胃病。
每次发作,都是我整夜不睡,用手掌一点点焐热他的胃,给他熬最养胃的小米粥。
那时候他把我的照顾当成是职业操守,是为了小费的讨好。
他还记得有一次暴雨,他被困在公司,胃疼得直冒冷汗。
是我冒着雨跑了两公里给他送伞和胃药。
他当时是怎么说的?
他冷笑着推开浑身湿透的我,“姜笙,苦肉计对我没用,想要钱直说。”
那时候,我站在雨里,眼睛红得像兔子,却还是把药塞进他手里。
“记得吃药,我还是有职业操守的,金主生病得适当心疼。”
那是演戏吗?
如果是演戏,为什么她自己胃病犯了,却舍不得买好的药,只吃那种廉价的止痛片?
如果是演戏,为什么她每次给他焐胃的时候,自己的手都在发抖,却从来没有抱怨过?
“姜笙......”裴妄颤抖着站起身。
他终于意识到,这三年里,根本不是我在赖着他。
是他早已习惯了我的存在。
他贪恋我的温度,贪恋那碗热粥,贪恋我在他发脾气时包容的笑。
他早就爱上了她,爱上了这个在泥泞里挣扎却依然想给他温暖的傻瓜。
可是他亲手用一次次的羞辱,把那个满眼是他的姜笙杀死了。
医生和特助对视一眼,识趣地退了出去,轻轻关上门。
“对不起......”
裴妄走到床边,想要触碰我的脸,手却在半空中颤抖得厉害,怎么也不敢落下。
“我是畜生......姜笙,我是畜生。”
他红着眼眶,声音哽咽。
“我以为你只爱钱......”
我躺在床上,内心一片荒芜。
“裴总。”我费力地开口,声音干涩。
“现在说这些,是为了让我感动吗?”
我费力地抬起那只废掉的右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孩子没了,手废了,我爸死了,家也没了。”
我看着他,嘴角扯出一个笑。
“裴妄,你回头看看,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所谓的爱,太贵了。”
我顿了顿,吐出最后几个字。
“贵得要命。”
8.
裴妄在病房守了我三天。
那个高高在上的京圈太子爷,胡茬青黑,眼底全是红血丝。
林初月来过一次,哭着喊冤。
“阿妄,我真的没有陷害她,那些都是误会......”
裴妄没让她说完,直接让保镖把人拖了出去。
那是他第一次对他的白月光动粗。
我看着,心里却毫无波澜。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轻。
“姜笙,喝点粥。”
裴妄端着碗,小心翼翼地吹凉,递到我嘴边。
“医生说你身体太虚,孩子......”他停顿了一下,声音越发沙哑。
“虽然没保住,但你要养好身体。”
我偏过头,闭上眼,“裴妄,合同结束了。”
“如果你是觉得愧疚,大可不必。”我扯了扯嘴角。
“我爸死了,孩子没了,我也没坐牢,我们两清了。”
“没有两清!”
裴妄突然激动起来,他放下碗,死死抓住我的手腕,却又在碰到纱布的瞬间松开。
他红着眼,“姜笙,我知道我错了。姜家我帮你赎回来,林初月我会让她付出代价,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股份,房产,现金,只要你开口......”
“我想要我爸活过来。”
我睁开眼,平静地注视着他,“你能吗?”
裴妄的呼吸停滞了。
“我想要我的手能重新弹琴,你能吗?”
我抬起那只缠满纱布的右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裴妄的脸色瞬间灰败。
“既然不能,就别在那演深情了。”
我抽回手,将被子拉过头顶。
“裴总,看着你这张脸,我只会想起我爸是怎么被人扔进江里的。”
话音落下,我听见他的呼吸急促起来。
许久,病房里传来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哽咽。
“对不起......”
就在我准备出院的那天,病房门口突然涌来了一大批记者。
“快看,就是她!”
“不要脸的替身,为了上位逼宫正主。”
闪光灯疯狂闪烁,我站在医院门口,眼前白茫茫一片。
裴妄脸色阴沉得可怕,“滚开,谁让你们来的!”
他用身体护住我,试图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
保镖们也冲了过来,想要隔开那些疯狂的记者。
“裴总,您是被这个女人蒙蔽了吧?”
一个记者冲上来,举着手机。
屏幕上播放着一段录音。
【只要给我钱,让我做什么都行。】
那是三年前,我跪在裴妄家门口求他的录音。
录音戛然而止,全场哗然。
“天啊,这也太下贱了。”
“听说她爸就是个烂赌鬼,女儿能是什么好东西?”
“这种人怎么不去死啊?活着就是污染空气。”
恶毒的咒骂声像潮水一样涌来,一波接着一波,淹没了我。
我站在人群中央,听着那些字眼,突然觉得很可笑。
明明我什么都没做错。
明明是他们欠了我的。
裴妄疯了一样去抢记者的手机,一脚踹翻了摄像机。
“闭嘴,都给我闭嘴。”他嘶吼着,眼睛通红,“真相不是这样的!”
他回过头,惊慌失措地看着我,“姜笙,别听,别听他们胡说......”
他试图捂住我的耳朵,想要把我拉进怀里。
可是太晚了。
我推开裴妄的手,一步步走向那些记者。
强光刺得我流泪,我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看着裴妄那张写满惊慌的脸。
“裴妄。”
我轻轻叫他的名字。
周围嘈杂的声音仿佛都远去了。
我抬起满是伤痕的手,指了指自己。
“你说得对,我是个为了钱不择手段的烂人。”
我笑了,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所以......”
我一步步后退,退到了台阶的边缘。
身后是车水马龙的主干道,汽车呼啸而过。
“姜笙,你要干什么?”
裴妄目眦欲裂,向我冲过来。
我对他露出最后一个笑容。
“这份替身合同,我单方面毁约了。”
话音落下,我闭上眼。
“违约金......就拿命抵吧。”
我向后倒去,重力拉扯着我下坠,风声呼啸。
然后是疼痛,温热的血液,最后是一片死寂。
9.
(裴妄视角)
姜笙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在我面前重重落下。
“姜笙!”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冲下去的。
当我抱起她的时候,她已经碎了。
那么轻,轻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散。
怀里的人满脸是血,那双曾经总是带着狡黠笑意的眼睛,此刻紧紧闭着。
“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我冲着周围那些呆若木鸡的记者嘶吼。
没人敢动。只有闪光灯还在闪。
“别拍了......滚,都给我滚!”
我颤抖着去捂她身上不断涌出的血,可是捂不住,根本捂不住。
血从我的指缝里流走,就像她的生命。
“姜笙,你醒醒......”我抱着她,眼泪砸在她满是血污的脸上。
“我给你钱,你要多少我都给,五百万不够就五千万,五个亿......你别睡,求你别睡......”
医生宣布死亡时间的时候,我正在手术室外,机械地擦拭着手上的血迹。
“裴先生,节哀。”
节哀?
节什么哀?
她只是在为了那一千万跟我闹脾气。
她最爱钱了,只要我把支票摆在她面前,她就会像以前一样,笑得没心没肺,喊我一声“裴总”。
直到护士把她的遗物交给我。
一只沾血的手机,一张被揉皱的支票,还有......一瓶廉价的止痛药。
“死者生前应该长期服用这种药物。”护士叹了口气。
“她的手骨折后没有愈合好,神经痛起来是很要命的,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忍受日常工作的。”
我死死攥着那个药瓶。
日常工作?
她的日常工作是给我和林初月端茶倒水,是跪在地上擦鞋,是在床上忍受我的暴戾和羞辱。
每一次我让她倒水,每一次我用力拽她的手腕,她都在忍受钻心的剧痛吗?
可她为什么还要笑?为什么还能对着我说“得加钱”?
“阿妄......”
身后传来林初月怯生生的声音。
她站在走廊尽头,脸色苍白。
“姜笙她......是不是真的死了?这不怪我,是她自己心理脆弱,是她自己冲出去的......”
我缓缓转过身。
那一刻,我从未觉得林初月那张脸如此面目可憎。
那颗眼角的泪痣,曾经是我心头的朱砂,现在看来,却是对姜笙最大的讽刺。
“不怪你?”
我一步步走向她。
“避孕药是你换的,耳环是你放的,那些记者是你叫的。”
我声音平静得可怕,“林初月,是你毁了她。”
林初月惊恐地后退,“阿妄,你为了一个替身怪我?我才是你爱了十年的人啊!”
“爱?”我笑出了声,笑得眼泪直流。
“是啊,我瞎了眼。”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律师的电话。
“封杀林初月。我要她在钢琴界除名,把查到的所有证据交给警方。”
“还有,裴氏撤回对林家所有的投资,我要林家,在一个月内破产。”
林初月瘫软在地,尖叫着扑过来,“裴妄,你疯了?”
我一脚踢开她,眼神阴鸷。
......
姜笙的葬礼很简单。
我给她选了一块最好的墓地,面朝江水,春暖花开。
我坐在墓碑前,手里拿着那张她还没来得及兑现的支票。
“姜笙,钱我带来了。”
我用打火机点燃了支票。
“违约金我不要了,合同我不作废了。”
“你回来,好不好?”
没有人回答我。只有江风呼啸,我想起她那天对我说的那句话。
“裴总,谈感情那是另外的价钱,您......付不起。”
是啊,我付不起,并且永远欠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