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畅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声音,隔着门板都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冷硬。
是那个叫萧玉楼的男人么?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那点莫名的紧张。该来的总会来。
她从床上下来,拿起搭在椅背上的一件浅色长款外衫,披在粉色的丝绸睡衣外面。
做完这一切,她才走到门边。
“有事?”她隔着门问了一句,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门外的人似乎没料到她会反问,沉默了一瞬。
随即,那道冷冽的声音再次响起,带上了一丝不耐:“我是萧玉楼。”
言下之意,开门。
苏畅没再多话,伸手拉开了门栓。
门被打开的一瞬间,一股混杂着风沙和某种凛冽气息的冷空气扑面而来。
门口站着一个极高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风尘仆仆的军装,肩章在昏暗的走廊灯光下反射着微光。
身形挺拔如松,宽肩窄腰,光是站在那里,就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压迫感。
苏畅必须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那是一张轮廓分明、英俊得极具攻击性的脸。
剑眉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最让人心惊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正带着审视和探究,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这就是萧玉楼。
比想象中,更英俊。
在苏畅打量他的同时,萧玉楼也在打量她。
他刚从边境线上下来,连口水都没喝,就直接过来处理这个麻烦。
来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设想过对方可能会哭哭啼啼,可能会撒泼打滚,或者会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博取同情。
可门开后,他看到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预想。
门内,是一个刚睡醒的女人。
她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衫,露出底下粉色的丝绸睡衣领口和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
及肩的黑发有些凌乱,几缕发丝贴在温热的脸颊上,衬得那张脸愈发的小,皮肤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
那双刚被他吵醒的桃花眼还带着一丝水汽,睡眼惺忪,脸颊也因为睡眠而泛着自然的粉晕。
她就那么仰着脸,平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畏惧,没有讨好,只有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一股若有似无的馨香从她身上传来,不是市面上任何一种香皂或雪花膏的味道,清幽又干净,钻进萧玉楼的鼻腔。
他常年紧绷的神经,有那么一瞬间的松懈。
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你看够了么?”苏畅开口了。
她的声音软软的,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听起来像撒娇,但语气却毫无波澜。
她不喜欢被人用这种审视的目光盯着。
萧玉楼回过神,眉头瞬间拧紧。
他为自己刚才片刻的失神感到恼火。
“进去说。”他丢下三个字,侧身挤进房间,高大的身躯让本就狭小的空间更显逼仄。
他转身,带上了门。
“砰”的一声,像是某种宣告。
房间里,他身上那股凛冽的风沙味,和她身上、房间里的馨香,瞬间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又紧张的氛围。
“我不管你是谁,因为什么目的而来。”萧玉楼开门见山,声音冷得像冰碴子,“这桩婚事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明天我会安排车,送你回……”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苏畅根本没在听他那套早就预料到的说辞。
她径直走到桌边,拿起那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
然后,她转身,走到他面前。
萧玉楼比她高出太多,她需要完全仰起头才能对上他的视线。
她也不废话,直接将手里的文件递到他面前,举在他胸口的位置。
“这个,你看一下。”
萧玉楼的视线从她脸上,缓缓下移,落到那份文件上。
纸张的最上方,是五个娟秀却有力的字——《离婚协议书》。
萧玉楼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准备好的一万句冷酷台词,瞬间成了一堆废话。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离婚……协议书?
他死死地盯着那几个字,又猛地抬头看向苏畅。
眼前的女人,脸上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
她举着那份文件,手臂稳稳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秋水。
那眼神仿佛在说:愣着干什么,接啊。
萧玉楼感觉自己的脑子,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
这算什么?
他这个被戴了绿帽、被全军区看了笑话的受害者,还没开始清算,对方……这个据说是被硬塞过来的“替代品”,居然先他一步,把离婚协议拍到了他脸上?
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涌上心头。
他沉默着,没有动。
苏畅举得手有点酸,她干脆把文件往前一送,直接拍在了他坚硬的胸膛上。
“萧玉楼同志,我们谈谈吧。”
文件碰到他的身体,又轻轻滑落。
萧玉楼下意识地伸手,一把抓住了那几张纸。
纸张的触感是真实的。
他低头,目光扫过协议内容。
字迹很漂亮,不是那种软绵绵的簪花小楷,而是带着风骨的秀丽行书。
内容更是条理清晰,言简意赅。
一、双方因缺乏了解,无感情基础,婚姻关系纯属误会,同意和平离婚。
二、女方自愿放弃一切财产分割要求,包括但不限于男方的津贴、补助及婚后可能产生的任何财产。
三、离婚后,双方婚嫁自主,互不干涉。
四、为免除双方家庭及单位不必要的麻烦,女方请求男方协助,尽快办理离婚手续。
落款处,是两个清清楚楚的签名。
女方:苏畅。
男方那一栏,是空白的。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敲在萧玉楼的认知上。
没有哭闹,没有勒索,没有提任何要求,甚至连场面话都懒得说。
她只想离婚。
干净,利落,甚至……迫不及待。
他捏着那几张纸,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将纸张边缘捏出了褶皱。
他再次抬眼,目光如刀,重新审视眼前的女人。
她到底是谁?
“你看完了?”苏畅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率先打破沉默,
“如果没有异议,麻烦你签个字。明天我们就去办手续。”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查过了,军婚离婚手续是比较麻烦,需要部队出具证明。你是团长,这个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她的语气冷静得不像话。
萧玉楼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厉害:“你就这么想离?”
“不然呢?”苏畅反问,觉得他这个问题很多余,“萧团长,你我素未谋面,这桩婚事本就是个乌龙。我不觉得我们有任何维持下去的必要。你也不想吧?”
她看着他,那双桃花眼在灯下,显得格外真诚。
萧玉楼被她那句“你也不想吧”给噎住了。
他当然不想。
他甚至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十几种快刀斩乱麻的方案。
可没有一种方案,是现在这样的。
他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白皙的脸,还有那双清澈又坚定的眼睛。
这个女人,跟林家村那个地方,跟“村姑”这个词,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她身上有种他说不出的东西。
娇气,又强大。
柔软,又带刺。
“军婚,不是你想离,就能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