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位少年枪客的煞气如此之重。
他不是怨恨,而是不甘。
他用生命去守护一个承诺,可直到死,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守护是否成功。他的兄弟是否逃脱,那本能掀起惊涛骇浪的账册是否安全,这些未知的答案,像两条无形的锁链,将他的魂魄死死地锁在了这片他战死的河岸。
“怎么样?你都看到了?”陈铁的鬼魂飘了过来,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焦急。
“我三哥他……他逃出去了,对不对?他一定逃出去了!”
我看着他那双充满希冀的眼睛,实在不忍心告诉他“我也不知道”,只能含糊地点了点头:
“嗯……我看到他翻过墙了。后面的事,我就不清楚了。”
“他一定没事的!”陈铁像是得到了巨大的鼓舞,攥紧了拳头。
“三哥虽然胆小,但为人机警,他一定能找到地方躲起来的!我们必须找到他!必须!”
我看着他这副打了鸡血的样子,一个头两个大。
找?说得轻巧。汴梁城内外,几十万人口,找一个存心躲藏的人,跟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更何况,后面还有个杀人不眨眼的“黑沙帮”和什么狗屁转运使在盯着。
我,林晚渡,一个奉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优秀社畜,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烫手的山芋”。
“大哥,你先冷静一下。”我揉着发痛的太阳穴,试图跟他讲道理。
“这件事,已经不是我能解决的范畴了。对方是官匪勾结,我就是个划船的,我拿什么跟人家斗?拿我的船橹吗?”
“可你若不帮我,我三哥他……”陈铁的眼神黯淡下去,周身的煞气又开始波动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他危险。”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但我们得讲究策略,不能硬冲。这事儿,还得靠官府。”
我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唯一的突破口,就是那个愣头青赵小虎。虽然他轴得很,但好歹是个捕快,代表着官方力量。只要我能把线索“合理”地递到他手上,让他去查,总比我一个人瞎闯要强。
对,就这么办!
第二天一早,我花了两文钱,找了个街边的代笔先生,口述了一封匿名信。信里,我用词含糊,只说城西“怒蛟帮”的陈铁之死,并非简单的帮派火并,而是与“黑沙帮”以及一本神秘的账册有关,请官府详查“黑沙帮”的动向。
写完信,我特意绕了远路,把信从开封府后院的墙头扔了进去,然后做贼似的跑回了我的“无忧渡”,一颗心“怦怦”直跳。
“搞定!”我拍了拍手,对身边若隐若现的陈铁鬼魂说道“接下来,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赵小虎那小子虽然愣,但责任心还是有的,看到这封信,他肯定会去查的。”
陈铁显然对这种“曲线救国”的方式不太满意,但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焦躁地在我船上飘来飘去,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老虎。
“联系官府...真得有用吗?”
怀里那封刚刚托人送入开封府的匿名信,沉甸甸的,仿佛不是几张薄纸,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心口发慌,坐立难安。
陈铁的鬼魂比任何时候都要焦躁。他不再仅仅是在船头飘荡,那虚幻的身影时而凝实如濒死前的挣扎,时而淡薄得几乎要融入夜色。
手中那杆阴气长枪嗡嗡作响,每一次划破空气,都带起一阵刺骨的阴风,搅得船头灯笼的光晕摇曳不定,在水面上投下鬼魅般的碎影。
“你别晃了!眼晕!”我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呵斥,试图驱散心头那越聚越浓的不祥预感,“信已经递进去了!是死是活,总得给官府一点反应的时间吧?”
“反应?等他们反应过来,我三哥的骨头怕是都凉了!”陈铁猛地停在我面前,那双本该明亮的少年眼眸,此刻只剩下被执念灼烧出的猩红。
“那些官老爷,坐在高堂之上,哪里知道刀架在脖子上的滋味!他们讲程序,讲证据,可我三哥等不起!那本账册等不起!”
“我看那些官老爷,也未必个个是清正廉明之辈。”
我何尝不知他说的在理?赵小虎那种一根筋的愣头青,办案讲究的是滴水不漏的铁证。
一封装神弄鬼的匿名信,在他眼里,恐怕比不上一枚清晰的脚印或是一段确凿的证词。可我还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要我直接冲进开封府,告诉赵小虎:
“喂,赵捕快,我船上有只鬼,他亲口告诉我凶手是黑沙帮,账本牵扯朝廷大员,你快去救人!”
那我估计下一秒就会被当成妖言惑众的疯子抓起来,顺便请一打道士来给我驱邪。
烦躁和无力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就在这僵持不下、几乎令人窒息的时刻,胸口的“渡”字玉佩,再次传来了异动。这一次,不同于以往共情时的汹涌热流,而是一种绵长而坚定的牵引力,像一根无形的丝线,执着地要将我的意识拉向与陈铁相关、却并非他死亡瞬间的另一个记忆深处。
我犹豫了。窥探他人的死亡记忆已经足够难受,再去触碰这种明显藏着惊天秘密的往事,无异于主动跳进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但不弄清这账册的真正分量,我可能永远无法理解陈铁执念的全部重量,更无法在这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做出哪怕一丝正确的抉择。
“稳住,”
我深吸了一口带着河腥和水鬼煞气的冰冷空气,既是对自己说,也像是对焦躁不安的陈铁鬼魂的一种安抚。
“让我再看看,那本让你们兄弟俩丢了性命也要保住的账册,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我闭上眼,不再抵抗玉佩传来的那股奇异牵引,将心神彻底沉入其中。
意识仿佛被投入了一个急速旋转的漩涡,短暂的晕眩过后,眼前的景象骤然切换。
黑暗,潮湿,冰冷。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尿臊、腐烂食物和某种劣质脂粉味的臭气,粗暴地涌入鼻腔,呛得我几乎要呕吐出来。耳边是嗡嗡作响的蚊蝇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更夫有气无气的梆子声。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我正蜷缩在一个堆满破筐烂桶的肮脏角落里,身上单薄的黑色劲装根本无法抵御深秋夜间的寒意,冻得我牙齿都在打颤。胃里空空如也,一阵阵痉挛般的抽痛提醒着我,已经快两天没吃过一顿像样的东西了。
身边的刘三情况更糟,他整个人缩成一团,脸色青白,嘴唇乌紫,不住地瑟瑟发抖,像一片风中的落叶。
“铁……铁牛……要不……算了吧?”刘三的声音带着哭腔,气若游丝,“这……这偷鸡摸狗的事……要是被抓住……可是要……要打断腿,送官究办的……”
“遭娘瘟的,偷这几个贪官,都算便宜他们的,鬼知道平常压榨了多少老百姓。+”我骂骂咧咧地的嘟囔着。
“饿死是死!被打死也是死!横竖都是死,这几个狗贼都不想让我们活了,把我们的营地直接生端了,不拼一把,弄点钱给兄弟们买几个炊饼填饱肚子!难道你想就这么冻死饿死在这臭水沟里?”
我一边说,一边用饿得发绿的眼睛,像一头真正的野狼一样,在昏暗的巷子里逡巡,寻找着可能的目标。这条位于城西最混乱地带的暗巷,是我们这种底层混混最后的避难所,也是罪恶滋生的温床。
就在这时,巷子口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极其突兀的、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很重,似乎来者受了伤,还夹杂着压抑的、痛苦的喘息声,以及金属物件碰撞在青石板上的细微、却清晰的脆响!
“有情况!”我浑身一个激灵,残存的困意和饥饿感瞬间被高度的警觉取代。
我猛地伸手,死死捂住刘三的嘴,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更深地拖入一堆散发着霉味的破筐后面,两人紧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墙壁,连大气都不敢出。
借着从巷口斜射进来的一点微弱月光,我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那是一个穿着深蓝色劲装、身形颇为矫健的汉子,但此刻他步履蹒跚,浑身浴血,深色的衣服被浸染得一片暗红,每走一步,都在身后留下一个模糊的血脚印。
他左手紧紧捂着小腹,指缝间不断有鲜血汩汩涌出,右手则死死抓着一个用厚实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书本大小的方形物件。他的脸上毫无血色,眼神涣散,充满了绝望和不甘。
他踉跄着冲进巷子,似乎想寻找一个藏身之处,但伤势过重,没跑出几步,便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面朝下重重地摔倒在离我们藏身之处仅几步之遥的污秽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他手中那个油布包裹也脱手飞出,在泥水里滚了几圈,恰好卡在了一个倾倒的破筐边缘,半遮半掩。
那人似乎还想挣扎,徒劳地抬起手,向着包裹的方向抓了抓,喉咙里发出几声模糊的“嗬嗬”声,随即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血液,从他身下迅速蔓延开来,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暗红。
死寂。巷子里只剩下我们两人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血液滴落的声音。
然而,这死寂并未持续多久。巷子口,几条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他们动作迅捷而专业,迅速占据了有利位置,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扫视着巷内的一切。为首一人,脸上似乎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在微弱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解决了?”一个沙哑的声音低声问道,带着一丝不确定。
“嗯,心脏位置,透心凉,活不了。”另一个声音更冷,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东西呢?主上再三叮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东西必须拿回来!”沙哑声音透着急切。
“没在他身上,肯定掉在这附近了。搜!仔细搜!一寸地方都别放过!”
黑影们立刻散开,开始极其细致地搜索这条并不算长的死巷。他们的脚步声很轻,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却如同催命的鼓点,一下下敲在我和刘三的心尖上。
眼看一个黑影的脚已经快要踩到我们藏身的破筐,刘三吓得浑身瘫软,几乎要晕厥过去,若不是我死死捂着他的嘴,他恐怕已经尖叫出声。
千钧一发之际!我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那个滚落在尸体不远处、半掩在破筐下的油布包裹。一股极其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冲动涌上心头
这些人如此兴师动众,追杀一个重伤之人,甚至在他死后还要如此仔细地搜索,他们想要的,一定是这个包裹里的东西!这东西,绝对非同小可!
电光石火之间,来不及任何思考!就在那个黑影的手即将触碰到破筐的瞬间,我如同被踩了尾巴的野猫,猛地从阴影中窜出!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我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汗味和血腥气的杀气!
我一把抓起那个沾满泥污和血渍的油布包裹,入手沉甸甸、硬邦邦的,同时另一只手用尽全力,几乎是拖着已经吓傻的刘三,朝着巷子另一端亡命狂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
“站住!”
“东西在那小子手里!追!”
“别让他跑了!”
身后传来又惊又怒的厉声呵斥和更加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兵刃出鞘的铿锵声!
我根本不敢回头,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跑!拼命地跑!肺叶像被点燃了一样火辣辣地疼,冰冷的空气吸入喉咙如同刀割,但求生的本能和那莫名抢到手的“重要物件”,却激发出了身体里最后的潜力。
我仗着对城西这片蛛网般复杂、肮脏、狭窄小巷的熟悉,拖着魂飞魄散的刘三。
“铁牛!放手!快把那个晦气东西扔了!后面……后面的人要追上来了!他们会杀了我们的!”
“扔?现在扔了死得更快!他们就是为了这东西来的!拿在手里,说不定还能当个保命符!”,陈铁头也不回,死死攥着油布包裹,声音像是牙缝里挤出来。
如同没头的苍蝇,七拐八绕,专挑那些堆放垃圾、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钻,终于,在甩掉了不知第几声怒吼之后,一头撞进了一个早就废弃多年、连乞丐都不愿栖身的破旧土地庙里。
“哐当”一声,我用后背死死顶住了那扇摇摇欲坠的庙门,整个人顺着门板滑坐到满是灰尘和鸟粪的地上,和张着嘴、翻着白眼、几乎只剩出气没有进气的刘三瘫在一起,像两条离水的鱼,只剩下剧烈喘息和咳嗽的力气。
破庙里蛛网密布,残破的神像在黑暗中露出模糊而诡异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过了好半晌,剧烈的心跳才稍稍平复。
“铁……铁牛……刚才……刚才……”刘三终于缓过一口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指着我怀里那个依旧死死抱着的油布包裹,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那……那是什么鬼东西?我们……我们是不是惹上大麻烦了?!”
“扔了!快扔了!这玩意儿沾了血,不吉利!肯定是那死鬼从哪个大人物那里偷来的!我们惹不起啊!”
偷?三哥,你仔细想想!那帮人追杀他时说的话!‘主上再三叮嘱’,‘东西必须拿回来’!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玩意儿重要得很!重要到能要人命!
我也是心有余悸,汗水、泥水、还有不知何时溅上的血点,混合在一起,让我看起来狼狈不堪。我颤抖着手,借着从屋顶破洞漏下来的、惨淡得可怜的月光,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地解开那个被血和泥浸透的油布包裹。
当最后一层油布被揭开时,一本装帧颇为讲究、甚至带着一丝官样文书气息的蓝皮线装账册,呈现在我们眼前。册子封面没有任何字样,但质地和做工,绝非市井寻常物。
我和刘三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不定。我深吸一口气,用还在发抖的手指,轻轻翻开了账册的第一页。
只看了一眼,我们两人就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刚才被人追杀时更甚!
账册之内,是用极其工整、甚至堪称漂亮的馆阁体小楷,密密麻麻记录的一笔笔款项往来。时间、地点、经手人、金额、甚至还有看似隐晦、实则指向明确的暗语备注,条分缕析,清晰得令人发指!
而这上面记录的内容,更是触目惊心!
除了频繁出现的“黑沙帮”及几个头目的名字,进行各种“孝敬”、“打点”、“辛苦费”的支出外,更多的,是一个个让我们这种平头百姓听了就腿软的官职和名字!
“漕运司掌案李”、“税课司书办王”、“开封府刑房贴司赵”……这还只是小鱼小虾!越往后翻,名字越吓人!
“权知开封府事薛宗弼府上管家”、“漕运司主事周”、“户部河南清吏司郎中门生”
而最大宗、最频繁的款项流向,最终都指向了一个让我们几乎窒息的名字。
曹振,江淮发运使兼淮南转运使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帮派账本!这是一本记录着从开封府胥吏到朝廷高官、与地方黑帮“黑沙帮”之间,进行权钱交易、利益输送的惊天铁证!
上面清晰记录了通过漕运、税课等渠道进行的贪腐、克扣、走私等无数黑幕,每一笔数字后面,可能都沾着民脂民膏
甚至……是人命!
“扔……扔了它!快扔了!这是个祸害!会要了我们命的!”刘三吓得面无人色,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伸手就要来抢夺账册,声音凄厉得变了调。
“不能扔!”我却猛地将账册死死护在怀里,仿佛护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眼中虽然同样充满了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极端情境激发出的、混合着少年热血和底层人民长期被压抑的愤怒的异样光芒!
“三哥!你想想张老伯!”我压低声音,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激动。
“他祖传的三亩水田,就是被漕运司的人勾结黑沙帮,硬生生说成是河滩荒地给强占了的!他儿子去理论,被活活打死在衙门门口!告了多少次状?石沉大海!
“还有码头上的李寡妇,她男人在卸官粮时被砸成重伤,黑沙帮的人说他是不小心自己摔的,一分抚恤金都不给,活活拖死了!为什么?不就是因为这些狗官和恶霸穿一条裤子,官官相护,无法无天吗?!”
我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要将积压已久的愤懑全都倾泻出来:
“有了这个!这本账册!就是铁证!就是能捅破这天的大棒子!我们就能扳倒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狗官!就能给张老伯、李寡妇,还有无数像他们一样被欺压、被盘剥的苦主讨回一个公道!”
这世上,总不能一直让坏人逍遥法外,好人含冤受屈!”
刘三被我这番劈头盖脸的话震住了,他看着我因激动而扭曲的脸,看着我眼中那近乎虔诚的信念之火,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声音干涩:
“可……可我们斗不过他们的……他们会像碾死蚂蚁一样碾死我们的……铁牛,我们会没命的!”
“怕什么!”我紧紧攥着那本冰冷的、却仿佛带着滚烫温度的账册,仿佛握住了一把能斩开黑暗的利剑。
听说新来的御史中丞张承远张大人,就是个不畏权贵、敢说真话的好官!只要我们把账册交到他手上,一定能还这世间一个朗朗乾坤!三哥!这是我们出头翻身、甚至青史留名的机会!”
“清官?这世上哪还有清官?官官相护!咱们去找谁?去找开封府?薛府尊的门槛,是咱们能踏进去的吗?”
“不去开封府!咱们去找御史台!我听说新来的御史中丞张承远张大人,是个不怕权贵、敢说真话的好官!戏文里包青天那样的!咱们就去敲登闻鼓!把账册献上去!”
不可能!戏文里都说了,御史是皇帝的耳目,专查贪官污吏!张大人一定是清官!这是咱们唯一的机会!
“三哥,搏一把!成了,咱们就是为民除害的英雄!青史留名!”
“嗬——!”
我猛地睁开眼睛,整个人如同溺水者被捞上岸一般,剧烈地咳嗽起来,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全身的衣衫。故事所带来的巨大震撼,冲击得灵魂都在颤抖。
我瘫软在船板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账册上一笔笔冰冷的数字,此刻仿佛化作了张老伯绝望的眼泪、李寡妇无助的哭泣,还有无数我看不见的、在贪官污吏压榨下呻吟的灵魂。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林!晚!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