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更新时间:2025-12-13 14:19:47

寒风卷着残雪,在红墙黄瓦间呼啸穿梭。

许长青走在慈宁宫外的长道上,转头看了眼陆玉鸾缓缓走入深宫。

他抬手摸了摸鼻尖,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抹销魂蚀骨的幽香。

“这软饭,吃得是真有点上头。”

许长青咂了咂嘴,回味着刚才车厢里的旖旎风光,心头火热。

太后宝宝再穿一次嫁衣的承诺,可是像钩子一样,死死勾住了他的心魂。

不过眼下还不是回味的时候。

一月筹银百万的赌约,就像悬在头顶的一把利剑。

虽然他在金銮殿上话说得漂亮,把杨国忠那老狗怼得哑口无言,但真要落实起来,还得费一番手脚。

“许大人留步!”

许长青准备转身前往翰林院时,一道尖细急促的呼喊声从身后传来。

许长青回头。

只见一个身穿灰蓝色太监服的小太监,正提着衣摆,气喘吁吁地往这边跑。

因为跑得太急,小太监脚底一滑,差点在雪地上摔个狗吃屎,帽子都歪了半边。

“哟,这不是王公公吗?”

许长青认得这人,太后昨晚运动后,大致说了下宫中形势。

此人正是皇帝赵辰身边的贴身太监王安,平日里跟个影子似的寸步不离。

“怎么,陛下这是要请我喝茶?”

王安跑到跟前,顾不上喘匀气,苦着一张脸连连作揖:

“哎哟我的许大人诶,您还有心思说笑呢!”

“陛下在御书房都快急疯了!”

“刚才下了朝,陛下连早膳都没用,直接回了御书房,在那转磨盘似的转了半个时辰了。”

“奴才这脑袋都快被陛下转晕了,您快去瞧瞧吧!”

许长青眉头微挑。

看来小皇帝是被那个赌约给吓着了。

也是,赵辰毕竟才十六岁,从小活在杨国忠的阴影下,性格软弱惯了。

突然让他面对这种要把皇位,和唯一靠山都押上去的豪赌,没尿裤子已经算是心理素质不错了。

“行,带路吧。”

许长青紧了紧身上的官服,神色淡然:

“正好,我也有些话要跟陛下交代。”

……

御书房。

这里是大临皇权的中心,也是历代帝王批阅奏章,商议国事的地方。

屋内陈设庄重肃穆,四壁全是宽大的书架,摆满了经史子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混杂着陈旧纸张的味道。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赵辰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常服,双手背在身后,在宽大的御案前焦躁地来回踱步。

他清秀的脸上满是惶恐,嘴唇都咬得发白,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百万两……”

“那可是百万两啊!”

“一个月内拿出百万两,这简直就是要把朕往绝路上逼!”

“要是输了,母后就要去西山……”

“朕这个皇帝,当真就要被彻底架空了,此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赵辰越想越怕,脚步越走越快,最后甚至有些神经质地抓了抓头发。

“陛下,许大人到了。”

门外传来王安小心翼翼的通报声。

赵辰身子猛地一僵,随即猛地冲向门口。

“快宣!”

话音未落,许长青已经推门而入。

他一身绯红官袍,身姿挺拔,脸上带着从容笑意,与屋内压抑的气氛格格不入。

“臣,参见陛下。”

许长青刚要拱手行礼,就被赵辰一把抓住了手腕。

“哎呀,许爱卿!”

“朕的许叔诶!”

赵辰此时哪里还有半点帝王的架子,眼圈红红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这时候还行什么礼啊!”

“你快告诉朕,你在金銮殿上说的那个赌约,是不是有什么锦囊妙计?”

“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退路?”

“还是说你家里藏着金山银山?”

许长青被他晃得有些头晕,不动声色地抽出手,反手扶住赵辰的肩膀,将他按在旁边的椅子上。

“陛下,稍安勿躁。”

许长青走到一旁的茶几前,自顾自地倒了一杯热茶,递给赵辰。

“先喝口水,压压惊。”

赵辰接过茶杯,手还在抖,茶水洒出来不少,但他顾不上烫,仰头一口灌了下去。

“许爱卿,你倒是说话啊!”

赵辰放下茶杯,眼巴巴地看着许长青:

“朕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实在是没底啊。”

“杨国忠那个老狐狸,既然敢答应赌约,肯定是有恃无恐。”

“咱们要是输了,母后她……”

提到陆玉鸾,赵辰的声音哽咽了。

他是真的孝顺。

母后虽然不是他的亲生娘亲,但从小关爱他,他是真的害怕失去这个唯一的依靠。

许长青看着眼前六神无主的年轻皇帝,心里叹了口气。

要想让他真正成长起来,光靠哄是不行的,得给他下猛药。

“陛下。”

许长青拉过一把椅子,大马金刀地坐在赵辰对面,目光直视他的眼睛。

“你觉得,杨国忠为什么敢答应这个赌约?”

赵辰愣了一下,下意识道:

“因为国库确实没钱啊。”

“错。”

许长青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是因为他觉得,你不敢动真格的。”

“他觉得你赵辰就是个没牙的老虎,是个只会躲在太后身后的乖宝宝。”

“所以他才敢肆无忌惮地欺负你,欺负太后。”

赵辰脸色涨红,羞愤交加,却又无力反驳。

“可是……可是朕能怎么办?”

赵辰低下头,声音微弱:

“朝堂上全是杨党,禁军也不听朕的,朕就是个孤家寡人……”

“谁说你是孤家寡人?”

许长青身子前倾,声音低沉有力:

“你还有太后,还有我。”

他拍了拍腰间的金牌,发出清脆声响。

“陛下,这块金牌既然给了我,那就是把刀递到了我手里。”

“杨国忠以为国库没钱,我们就输定了?”

“简直是笑话!”

许长青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大临的钱,不在国库,也不在百姓手里。”

“那在哪?”

赵辰茫然问道。

“在那些贪官污吏的家里!”

“在那些豪门世族的库房里!”

许长青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连绵的宫殿。

“杨国忠家里养着几百个歌姬,顿顿山珍海味,他的钱哪来的?”

“户部尚书那个死胖子,一身肥膘,他的钱哪来的?”

“陛下,咱们这次不是要筹钱。”

许长青猛地回头,脸上露出森然笑意:

“咱们是要抢钱!”

“抢……抢钱?”

赵辰目瞪口呆,被这两个字震得脑瓜子嗡嗡的。

堂堂朝廷命官,御前侍卫,竟然说要抢钱?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怎么,陛下不敢?”

许长青挑眉看着他:

“是想看着太后被赶去西山受苦,还是想看着那些吸血鬼把大临的江山蛀空?”

赵辰身子一颤。

他想起了母后在朝堂上受的委屈,想起了杨国忠不可一世的嘴脸。

一股从未有过的热血,从心底涌了上来。

“朕……朕敢!”

赵辰猛地站起身,拳头紧握,咬牙切齿道:

“只要能保住母后,只要能弄死杨国忠,朕什么都敢干!”

“好!”

许长青赞赏地点了点头:

“这才像个皇帝!”

就在这时。

门外再次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这次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恭敬小心。

“太后娘娘驾到!”

赵辰和许长青同时一愣。

赵辰是惊喜,许长青则是心头一跳。

太后怎么又来了?

刚才在凤辇上还没折腾够?

随着殿门缓缓推开,一股幽香先一步飘了进来。

陆玉鸾走了进来。

她已经换下繁复沉重的朝服凤袍,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常服。

衣服剪裁得体,腰身收得极细,外面披着一件雪白的狐裘坎肩,衬得她整个人格外端庄高贵。

只是绝美的脸蛋上,依旧带着几分未散的红晕,眼波流转间,似有水光潋滟。

许长青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喉结下意识地滚动了一下。

小妖精。

“儿臣给母后请安。”

赵辰连忙迎上去,一脸关切:

“母后,您怎么来了?”

“外面风大,您身子骨弱……”

陆玉鸾淡淡开口。

“哀家不放心。”

她目光越过赵辰,落在了站在后方的许长青身上。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许长青冲她眨了眨眼,嘴角噙着一抹坏笑。

陆玉鸾脸颊微烫,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后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哀家听说,辰儿在御书房急得团团转,连饭都吃不下。”

陆玉鸾走到御案旁,伸手摸了摸桌上已经凉透的茶盏,眉头微蹙。

“怎么,是对许侍读没信心?”

“还是觉得哀家这太后当得太窝囊,连累了你?”

“儿臣不敢!”

赵辰连忙低头认错:

“儿臣只是……只是担心赌约之事。”

“担心什么?”

陆玉鸾转过身,走到御书房侧后方的一架紫檀木屏风后。

那里设有一张软榻,平日里是皇帝累了小憩的地方。

屏风是半透明的苏绣纱幔,上面绣着云山雾绕,隐约可见后面的人影。

陆玉鸾在软榻上坐下,姿态慵懒,透过纱幔,正好能看到外面的两人。

“既然许侍读敢立下军令状,那自然是有把握的。”

陆玉鸾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哀家今日就在这听着。”

“许侍读,你好好给皇帝讲讲,这百万两银子,到底怎么来。”

“若是讲得好,哀家重重有赏。”

“若是讲不好……”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只有许长青能听懂的娇媚威胁:

“那哀家可是要罚你的。”

许长青听着这弦外之音,只觉得腰眼一麻。

怎么罚?

是在床上罚,还是在凤辇上罚?

“臣,遵旨。”

许长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躁动。

这局面有点意思。

皇帝坐在前面当学生,太后躲在屏风后面当监工。

这哪里是商议国事,分明就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授课。

“陛下,请坐。”

许长青恢复了正色,指了指御案后的龙椅。

赵辰乖乖坐下,像个听话的小学生,手里还拿着纸笔,准备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