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我姥爷有两个家,一个是我姥姥家,另一个则是一个叫周红梅的周寡妇家。
后来我妈找了我爸,我爸如法炮制,也在外面置办了一个家,把他那个离了婚带娃的青梅养在了里边。
我妈去闹,我爸一句你爸不也这样干嘛,把我妈的嘴堵得死死的!
就这样,我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了三十多年。
直到轮到我了。
我的结婚对象跟我谈了三年多恋爱,临结婚前,他忽然有一天非常严肃地问我:“我可不可以在外面有另外一个家。因为他的那个青梅也离婚了……”
我盯着手上那枚三克拉的钻戒,觉得它像个笑话。
我的未婚夫江辰——我爸合作公司老板的独生子,
我们谈了三年恋爱、下个月就要办婚礼的男人,
用一副探讨今晚吃牛排还是意面的平静语气问我:
“晚意,我能不能,在外面也有一个家?”
我怀疑自己幻听了:“……什么?”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那张曾经让我心动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理直气壮的荒唐:
“就是,我在你这里一个家,在别处再安置一个。
你放心,你永远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只是想给落落一个保障。
她刚离婚,带着孩子不容易……”
姜落落。
他那个离了婚带着五岁儿子的青梅竹马。
我气笑了,真的笑出了声:“江辰,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突然。”他居然还能保持风度,甚至试图握我的手,“但你看,你姥爷当年不也是这样吗?你姥姥忍了,你们家不也过得挺好?还有你爸,他外面那个家,你妈不也……上行下效嘛!”
“啪!”
我没忍住,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用力之大,把我自己的手掌都震麻了。
“去你的上行下效!”我浑身发抖,
“我周晚意不是我妈,更不是我姥姥!
你想学我姥爷我爸那套?
行啊,那这婚别结了,你现在就滚去跟你的青梅过去!”
江辰捂着脸,眼镜歪了,眼里全是不可置信:“晚意,你冷静点,我们两家是联姻,婚事早就公布了……”
“联姻?”
我一把扯下钻戒,狠狠砸在他胸口,
“联你妈的姻!我就算一辈子不嫁,也不会嫁一个还没结婚就想着养小三的垃圾!”
戒指掉在地上,滚进了沙发底。
就像我那可笑的三年感情。
回家的一路上,我气得手都在抖。
不是气江辰——那种垃圾不值得。
我气的是我们周家女人这该死的、仿佛刻进DNA里的“宿命”。
我姥爷,当年穷得叮当响的厂里学徒,娶了我姥姥这个避祸的资本家大小姐。
结果呢?安稳日子没过几年,他的青梅周红梅离婚回城,带着个拖油瓶儿子,直接就住进了我姥姥家。
那时候我姥姥正怀着我妈,七个月的身子,还得天不亮起来给一大家子做饭、洗衣服、打扫。
周红梅借口“帮忙”,把我姥姥的会计工作都顶了,还整天在姥爷和我太姥姥面前扮柔弱挑拨离间。
我姥姥呢?因为成分不好,屁都不敢放一个,生生把自己从大小姐忍成了受气包。
后来轮到我妈。
我爸,另一个穷小子,靠着我姥爷的关系进了厂,娶了我妈。
结果呢?他那个离了婚的青梅姜落落一出现,他立刻有样学样,在外面置办了个小家,养起了青梅和别人的孩子。
我妈去闹,我爸一句“你爸不也这样吗”,直接把她噎得哑口无言。
然后我妈就学会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忍就是三十多年。
忍到郁郁寡欢,忍到我从小到大在学校被人指指点点——“看,那就是周家那个,她爸外面有个家”。
现在,轮到我了。
三代人,同样的配方,同样的恶心。
我冲进家门,直奔我姥姥生前留给我的那个红木首饰盒。
里面没什么值钱东西,就几件老银饰,还有一只白玉镯子。
镯子成色一般,甚至有点浑浊,是我姥姥临终前硬塞给我的。
她说:“晚意,姥姥没用,护不住自己,也护不住你妈。这镯子……你留着,万一……万一哪天,你能活出个不一样的样子。”
我当时哭得稀里哗啦,只觉得姥姥可怜。
现在看着这镯子,却只觉得一股邪火往脑门冲。
凭什么?
凭什么我们周家的女人,就得一代代忍这种破烂事?
我抓起镯子,狠狠往地上砸去:“去他妈的宿命!”
“砰——”
镯子没碎。
它不仅没碎,还在落地的一瞬间,骤然爆发出一团柔和的白光。
那光像有生命似的,缓缓流动,最后在我面前的空中,凝聚成一行清晰的字:
【检测到强烈命运扭转意愿。】
【宿主:周晚意。】
【绑定对象:血脉至亲(姥姥·苏婉如)。】
【目标时空:1958年秋,周红梅登门之日。】
【请问是否穿越?】
我呆住了。
揉了揉眼睛,字还在。
不是幻觉。
我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看过的网文剧情——空间、重生、穿越、逆袭……
所以……我姥姥留给我的,不是普通的遗物?
是金手指?
是改变一切的机会?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穿!现在就穿!”
下一秒,天旋地转。
等我能看清东西时,我发现自己站在一个老旧的四合院天井里。
天色蒙蒙亮,空气里有一股煤烟和晨露混杂的味道。
院角的水缸、屋檐下的蜂窝煤、墙上斑驳的“劳动最光荣”标语……一切都在告诉我:这不是2010年。
我低头看自己——身体是半透明的,像一道虚影。
但我手上的白玉镯,却实实在在散发着温润的光。
“吱呀——”
正屋的门开了。
一个穿着蓝布工装、肚子高高隆起的年轻女人,扶着门框慢慢走出来。
她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青黑,但眉眼精致,气质温婉,即使挺着大肚子,腰背也挺得很直。
我心脏狠狠一揪。
那是……我姥姥。
二十二岁的姥姥,苏婉如。
她小心地走下台阶,拿起墙角的扫帚,开始慢慢地扫院子。
扫几下,就停下来喘口气,手无意识地护着肚子。
我看得眼眶发酸。
就在这时,院门被敲响了。
“咚咚咚。”
不紧不慢,却带着一股理直气壮的劲儿。
姥姥愣了愣,放下扫帚去开门。
门开了。
门外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梳着两条油亮的麻花辫,穿着半新的碎花衬衫,手里牵着一个瘦小的男孩。
女人脸上带着笑,但那笑意没到眼底。
“婉如姐,早啊。我带建设回来啦。振国呢?还没起吧?”
我姥姥的脸色,瞬间白了一层。
“红梅……你,你怎么来了?”
周红梅笑得更灿烂了,牵着孩子径直往里走:“瞧你说的,这是振国的家,也是我的家呀。我离婚了,没地方去,振国说了,让我先带着建设回来住着。”
她一边说,一边眼睛四下打量,目光落在姥姥隆起的肚子上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嫉恨。
“哎哟,婉如姐,你这肚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干活呀?”
她故作关切,却伸手把扫帚拿了过去,“我来扫吧,你歇着。对了,早饭做了吗?建设路上就说饿了。”
那小男孩立刻配合地嚷嚷:“妈,我饿!我要吃白面馒头!”
姥姥僵在原地,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她只是下意识地,把手护在了肚子上。
像个被入侵了领地却不敢反抗的母兽。
就在这一刻——
我手上的玉镯,突然烫了一下。
一个声音,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
【是否与绑定对象‘苏婉如’建立灵魂连接?】
【连接后,你可通过意识与她沟通,辅助她改变命运。】
【注意:你无法直接干涉物理世界,但可共享空间资源。】
我看着姥姥那副忍气吞声的样子,看着再看周红梅眼底的得意,看着那个陌生的、本该是我“姥爷”的男人从屋里打着哈欠走出来,对周红梅的出现毫不惊讶,反而笑着说“来了就好”……
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我对着玉镯,在心里一字一句地说:
“连接。”
“姥姥,别怕。”
“这一次,我教你,怎么把这对狗男女的脸打烂。”
玉镯连接建立的一瞬间,我的视角彻底变了。
我不再是院子里那道半透明的虚影,而是“进入”了玉镯内部。
这里是一约莫十来个平方的白色空间,中央有一口小小的、氤氲着雾气的泉眼,泉水清澈见底,泛着淡淡的碧色微光。
泉眼旁,还有一小片黑黝黝的、看起来极为肥沃的土地。
空间的“墙壁”是流动的光幕,
透过光幕,我能清晰地“看”到外面的景象——四合院的天井、堂屋、厨房,以及每个人的一举一动。
而我的意识,成了这空间的主宰,并且通过玉镯这个媒介,与姥姥——苏婉如的意识,建立了一条稳固而隐秘的通道。
此刻,姥姥正因周红梅的突然登门和周振国的态度而浑身僵硬,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衣角。
“姥姥,别慌。我是晚意,您的外孙女。我在您手腕的玉镯里。”
我让自己的意识,通过连接,清晰而平稳地传递过去。
姥姥浑身猛地一颤,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腕上的玉镯。
她确实感觉到,一股温润而充满守护意念的“存在”,正牢牢地系在那里。
她下意识地用手握住了玉镯。
“您别怕,也别出声。我能看见外面,也能和您在心里说话。这镯子是宝贝,是它带我回到现在来帮您的。” 我快速解释,稳住她的心神。
姥姥到底曾是见识过风浪的大家小姐,最初的惊骇过后,她深吸一口气,借着扶肚子的动作掩饰了瞬间的失态,只是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我是从六十多年后来的。周红梅今天登门,不是结束,是您噩梦的开始。”
我不再犹豫,将那些血淋淋的未来,通过意识连接,一幕幕传递给她——不是干瘪的描述,而是带着强烈情感的画面和感受片段:
- 怀孕七个月的她,天不亮在冰冷的水井边洗衣,周红梅披着周振国的外套站在旁边“陪聊”;
- 厂里会计室,周红梅“体贴”地接过她的账本,周振国在一旁说“红梅心细,帮你分担”;
- 她因营养不良晕倒,醒来听见周红梅在门外对周振国哭诉“婉如姐是不是不喜欢我,总是不舒服”;
- 女儿(我妈)出生后瘦小多病,周建设抢女儿的米糊吃,周红梅笑着说“孩子闹着玩”;
- 女儿长大了,怯生生地看着她忍气吞声的背影,眼里没有了光……
- 然后,是女儿婚姻的重复,再到我被未婚夫当面告知要在外面另养一个家的羞辱……
这些画面和情绪洪流般冲击着姥姥的意识。
“哐当!”她手一松,手上的搪瓷缸子掉在地上。
“婉如,你怎么回事?毛手毛脚的!”周振国不满地抬起头。
周红梅立刻状似关切地走过来,想扶她:“婉如姐,你脸色好差,是不是累着了?快坐下歇歇,我来收拾。”
她总是这样,任何时候都不忘扮演懂事体贴。
姥姥却像是被她烫到一样,猛地抽回手臂。
这个动作让周红梅和周振国都愣住了。
姥姥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总是温柔忍让的眼睛里,此刻却翻涌着巨大的痛苦、恍然,以及……一丝破茧而出的决绝。
她刚刚“看”到的那些,太真实了,真实到每一个细节都刻骨铭心。
尤其是晚意——她那未曾谋面的外孙女,在婚礼前被羞辱时那滔天的愤怒和悲哀,如同最锋利的针,扎透了她为人母、为人祖母的心。
“晚意……” 她在意识里喃喃,声音带着泣音, “苦了你们了……是姥姥没用……”
“不,姥姥,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 我斩钉截铁地打断她, “现在我们有机会改变一切!第一步,就是不能再让周红梅以任何理由,在这个家里立住脚!”
这时,周建设又嚷嚷起来:“妈!我饿死了!到底有没有饭吃啊!”
周红梅立刻换上愁容:“建设乖,再等等……你苏姨身体不舒服。” 她看向周振国,欲言又止。
周振国烦躁地放下报纸:“婉如,你要是不舒服就进去躺会儿,让红梅先做顿饭总行吧?孩子饿得直叫。”
又是这样!姥姥心口一刺。
她知道,只要让周红梅去做这顿饭,以后“体弱多病”、“不懂事”、“让客人动手”的帽子就会立刻扣死在她头上。
而周红梅“勤快体贴”、“善解人意”、“关键时刻能顶事”的完美形象,就在周振国和太姥姥心里立住了。
有了这“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往后,周红梅每一次看似“帮忙”的越界,都会变成她苏婉如“不够贤惠”的罪证。
她会被困死在“自证”的循环里——用更多的劳累,去填补周红梅“帮忙”挖出的坑,去证明自己“配得上”这个家。
一步退,就是交权。
让出的不是一顿饭,而是这个家里,女主人发话的资格和立足的根基。
周红梅要的,从来不是“帮忙”。
是以“帮忙”为名,行“取代”之实。
从灶台开始,一寸寸,蚕食掉她苏婉如在这个家里所有的空间和话语权。
若是从前,姥姥即便委屈,也会为了“家庭和睦”默默忍下。
但此刻,那些未来的画面还在她脑中灼烧。
她扶着肚子,慢慢站直了身体,看向周振国,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冷硬:
“振国,我怀的是你的孩子,七个月了。医生确实说过不能劳累,要静养。
不过红梅同志是客,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
周振国一噎,没想到妻子会直接顶回来,还抬出了肚子里的孩子。
周红梅忙道:“不碍事的振国哥,我做顿饭没什么,婉如姐身子要紧……”
“姥姥,提女工宿舍!给她个‘更好’的去处!” 我在空间里迅速提醒。
姥姥几乎无缝衔接,语气甚至更加“恳切”:“红梅同志,你的难处我理解。
但你一个离了婚的女同志,带着个半大孩子,长期住在我家,左邻右舍难免说闲话,对你、对振国名声都不好。
我们纺织厂的女工宿舍,条件虽然艰苦点,但清一色的女同志,规矩也严,最安全不过。
我好歹是个小组长,帮你去申请个床位,还是能办到的。”
这番话,句句在理,字字为“你”着想。
周红梅的脸彻底僵住了。
她没想到,这个一直被她视为软弱可欺的“资本家小姐”,竟然如此牙尖嘴利!
句句把她往“宿舍”赶,还堵死了她“怕闲话”和“为你好”的退路!
周振国也听出了话里的味道,脸色阴沉下来:“婉如,你什么意思?红梅刚来,你就急着赶她走?还有没有点同情心了?”
“同情心?振国,我的同情心,是不是该先用在即将出生的孩子,和辛苦怀孕即将生产的自己身上?
让一个陌生女人带着孩子长期住进自己家,把自己怀孕的妻子去伺候他们这种事,传出去,别人会说我们有同情心?
还是会戳着你的脊梁骨,骂你周振国不是个东西,骂我苏婉如是个软骨头?”
“你!”周振国猛地站起来,脸涨得通红。
他从未被妻子如此尖锐地顶撞过,尤其还在外人面前。
“好了!”
一直冷眼旁观的太姥姥,这时重重敲了敲手里的拐杖,
“吵什么吵!不就是吃顿饭吗?红梅,你去做!婉如,你回屋歇着!振国,你少说两句!”
老太太发了话,算是暂时压下了场面。
但她那三角眼在姥姥肚子上扫了扫,到底没再说更偏袒儿子的话。
孙子还是重要的。
周红梅恨得咬牙,却只能强笑着应了声“哎”,拉着满脸不乐意的周建设,扭身进了厨房。
周振国狠狠瞪了姥姥一眼,抓起报纸,气呼呼地坐回椅子上。
姥姥没再说话,她缓缓转身,挺直着背,一步步走向自己和周振国那间狭小的卧室。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令人窒息的空气,她才仿佛脱力般坐到床边。
她的手,再次覆上小腹,轻轻地、珍惜地抚摸着。
眼泪,无声地滑落。
不是委屈,而是一种巨大的后怕,和破开迷雾后的清明。
“晚意……” 她在意识里唤我,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坚定,“姥姥信你。以后,姥姥都听你的。
那个我忍了大半辈子,却害了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这次我绝不能再让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的孩子,再受这种罪!”
“姥姥!”我也激动起来,空间里的灵泉都仿佛泛起涟漪,“这就对了!我们有玉镯,有时间,有机会!咱们一步一步来,先把工作保住,再想法子囤粮,攒资本。这天下,离了谁都能活,女人尤其要活出自己的硬气来!”
“嗯!” 姥姥擦掉眼泪,“晚意,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还有……囤粮,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看向空间里那口灵泉和那片黑土地,
“姥姥,您别急。咱们先稳住阵脚。周红梅不会轻易罢休,但咱们见招拆招。至于囤粮……”
“马上就要到粮食最紧缺的年份了。别人慌乱的时候,就是我们站起来的时候。这镯子里的泉水和土地,就是咱们最大的本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