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院里的人都说我是扫把星,谁靠近我谁倒霉。
他们说我克死了妈妈,克病了爸爸。
说我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被人接受和喜欢。
16岁那年,一向对我没有好脸色的院长亲自给我梳了头发。
然后笑着把我送到了等在福利院外的陌生男人身边。
对他说:
“夏知秋是我们这里最乖的,我早就知道她会是所有孩子里最有福的一个人!”
我也以为自己是去享福的。
直到后来,我被最爱的人逼得跳了海。
“知秋?你是夏知秋?你还活着!”
因为戴着耳机,我没听清身后的人说了什么。
见我没反应。
那人突然从后面拽住了我的胳膊。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我吓了一跳。
一不留神,我手里握着的签名笔全都掉到了地上。
就在我下意识地想把笔捡起来时。
刚刚那个声音的主人又大声喊了句: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傅伯延打电话!”
正好是换歌的间隙。
男人的声音就这样穿过耳机传进我的耳朵里。
我动作一顿。
紧接着把头往下低了低。
担心被人看到我脸上惊讶的表情。
没想到时隔多年。
我在重新踏上这座城市的第一天就遇到了故人。
还听到了那个被我刻意遗忘了很久的名字。
不想再和过去的人和事产生联系。
我随手捡起附近的几支笔就想起身离开。
这时,一只戴着戒指的手出现在我面前:
“这里还有一支。”
我接过笔,却没和手的主人对视。
“谢谢。”
点了下头,我绕过方雪晴往前走。
下一首歌的前奏,声音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在擦身而过的瞬间。
我清楚地听到方雪晴说了句:
“你知不知道,阿延找了你很多年?”
找我?
当初怕我赖在他身边,想方设法把我送走的人就是傅伯延。
他不仅把我介绍给其他男人。
还在明知道我怀孕的情况下。
亲手把我送上了一艘全都是男人的游艇。
想到当初被逼得走投无路的自己。
想到被海水包裹时的窒息感。
我深吸一口气,默默加快了脚步。
“知秋妹子!你要去哪!”
一个男人几步跑到我面前。
看着他的络腮胡,我想起了男人的名字。
“你认错人了。”
赖翔显然没料到我会是这样一个反应。
他抓着我的胳膊,一脸急切道:
“阿延离这里很近,你别急着走,在这等等他!”
尝试了几次,发现无法挣脱赖翔的束缚后,我缓和了语气:
“这位大哥,你真的认错人了。”
我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认出我的。
毕竟现在的我和七年前比起来。
瘦了不少,也黑了很多。
而且,他们虽然是傅伯延的朋友。
当我被傅伯延带在身边时。
这些人可没怎么用正眼瞧过我。
路上那么多行人。
我都没注意到他们几个的存在。
他们是怎么发现我的?
因为我不躲不避的眼神。
赖翔下意识松了劲,还小声说了句:
“啊……抱歉,是我们认错了人。”
正巧这个时候,我的编辑把车停到了路边。
听到喇叭声,围在我周围的几个人都下意识看了过去。
我趁机把胳膊从赖翔的手里抽出来。
小跑着上了车。
“什么情况?有人找你麻烦?”
直到车开出去几十米,我才在松了口气后回道:
“没有,不小心撞到了而已。”
知道我在撒谎,但阿荀没再继续问下去。
回到酒店,我已经调整好心情。
立马进入了工作状态。
忙了几个小时,直到和阿荀对完签售会的细节。
我才有空思考白天发生的事。
七年了,我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回来。
如果不是想买影视版权的那家公司非要见我一面。
而我正好需要这笔钱。
我绝对不会在这片承载了我所有痛苦回忆的地方出现。
这一刻,我无比希望赖翔他们信了我的话。
相信我不是夏知秋。
相信他们就是认错了人。
可是听到门铃声,以为是外卖到了的我。
打开门却看到门口站着的男人时。
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果然,老天从来都不会站在我这边。
“知知,真的是你!”
傅伯延抬手就把我搂进了怀里。
穿过他的肩膀,我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方雪晴。
我不知道傅伯延是怎么想的。
居然能在自己老婆的面前把我搂的这么紧。
同样的。
我也不知道方雪晴在想什么。
当初劝我主动离开傅伯延的是她。
建议傅伯延把我介绍给其他男人的也是她。
可是再次见面。
方雪晴不仅跟我说傅伯延一直在找我。
还在傅伯延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问我这些年到底在哪时。
能始终保持冷静。
傅伯延勒的我喘不上气。
挣脱无果后,我淡声道:
“放开我。”
或许是因为从未听过我用这种语气说话。
傅伯延的身体僵了僵,然后缓缓低下头看我。
“知知,你是不是在怪我?”
察觉到傅伯延的力气少了些许。
我用力甩开他的胳膊,还往后退了一步:
“这位先生,你认错人了。”
夏知秋早就死了。
死在被她最爱的人彻底抛弃的那天。
事情的最后,以阿荀报警说我被人骚扰而结束。
被警察带走时,傅伯延还扭着头问我:
“知知,我要怎么做才能得到你的原谅?”
我没回他。
刚要把房门关上,一只戴着钻戒的手就抵住了门框:
“夏知秋,我们谈谈。”
七年的时光,好像并没有在方雪晴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她依旧衣着光鲜,皮肤紧致。
和穿着洗到发白的睡衣,脸比手还粗糙的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着方雪晴脸上的执拗。
我突然想起十多年前,我和她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是我被人从福利院接出来的第一天。
傅伯延去厨房给我倒水了。
手足无措的我穿着不合身的衣服,站在傅伯延家的客厅中央。
和他的朋友们面面相觑。
最后一个到的方雪晴,一进门就察觉到了我的窘迫。
她主动过来牵住我的手,带着我走进提前为我准备好的房间。
还笑着对我说:
“我叫方雪晴,比你大两岁,阿延的女性朋友不多,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你都可以来找我……”
之后的很多年,我确实把她当成姐姐一般的存在。
我考试考得不好时,她会比傅伯延更焦虑我的未来。
我被人欺负时,她会在第一时间冲到学校替我讨个公道。
就连我喜欢上傅伯延这件事,她也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我问方雪晴,要不要和傅伯延说我喜欢他。
如果要表白,那我应该做哪些准备。
一向对我进行鼓励教育的方雪晴。
第一次否认了我的想法。
她说我和傅伯延的身份地位都不匹配。
为了不让人说闲话,我应该先努力提升自己。
等到我有足够的能力和底气去抵御外界不好的声音时。
再和傅伯延表明自己的心意也不迟。
那时的我太傻了。
方雪晴说什么就信什么。
可她是我除了傅伯延以外最相信的人。
所以我听她的话,以妹妹的身份跟在傅伯延身边。
最后看着他和方雪晴订婚,在众人的祝福下接吻。
……
意识到自己差点又被过去的情绪裹挟。
我回过神,和方雪晴对上视线:
“这位小姐,警察刚刚说的话你没听见吗?我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
趁着方雪晴恍神的功夫。
我推了她一把,利索的甩上了门。
隔天一早,阿荀带着化妆师敲响我的房门。
盯着我看了好半天,阿荀才有些奇怪地问道:
“你居然没黑眼圈?我还以为你会因为和故人重复而失眠!”
我笑了笑,视线扫过放在桌子上的药瓶。
怎么可能不失眠?
为了不影响工作,昨晚我还特意加大了药量呢。
出门前,看着我戴着帽子和口罩的装扮。
阿荀无奈地叹了口气:
“所以你化了一个小时的妆,最后只愿意露一双眼睛?”
我笑着点点头。
如果不是阿荀说开一场签售会能让影视公司的人不压价。
我一点都不想参与这种公开活动。
毕竟要在那么多人面前说话,对我来说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
而且我也接受不了长相曝光后,被人扒出过去的后果。
好在阿荀理解我的难处。
在他的斡旋下,活动主办方和网站那边都同意我不露脸。
来参加签售会的读者比我们预期中要多不少。
可能是这些可爱的读者给了我勇气。
所以在最后的提问环节,当被问到我的人生经历和书中的人物有哪些相似之处时。
我干脆利落地说了个“没有”。
“您的文字那么细腻,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怎么可能把幸福的感觉描写得如此真实?”
提问的小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
她的话一出,底下有不少人点头附和。
“我是在人生低谷时刷到的《安夏》,是您写的故事让我重新燃起了希望,让我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美好,我以为书里的那些人都是真实存在的,难道不是吗?”
小姑娘说着说着声音里就带了些哭腔。
和她有类似反应的读者不少。
我感动于他们对《安夏》这本书的认可。
可我没办法当众说谎。
假装没看到阿荀对我使的眼色。
我看着提问的小姑娘,一字一顿道:
“之所以说这本书跟我的人生经历没有任何关系,是因为我经历的一切都和书中是相反的。我渴望温暖,渴望家庭,渴望幸福,所以我构造出了一个虚假的书中世界。”
见小姑娘流下眼泪,我补充道:
“虽然过去的我不太幸福,但我相信这个世界上能感受到幸福的人很多,这其中也会有你一个,当然了。”
我看向四周的读者:
“既然大家喜欢《安夏》,那说明你们都有感知幸福的能力,我衷心的祝愿各位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