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顾言之得知喜讯,抱着我转了好几个圈。

他一直盼着能再有个女儿。

他主动推了所有邀约,说要陪我去城外普陀寺上香,为孩子祈福。

可真到那天,我攥着求来的平安符在寺庙门前的石阶上等他,差人去问了数次,他却始终没来。

我甚至还在想,他是不是被什么要紧的公事绊住了,直到他的随从满头大汗地跑来:“夫人,昭昭姑娘在台上唱曲时,不慎从戏台上摔下来了,老爷……暂时走不开。”

相熟的官夫人派人送来的慰问信里,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那昭昭不过是崴了脚,皮都没破,却闹得人尽皆知。

也许是寺庙里的香火气太浓,熏得我恶心反胃。

我捏着平安符的手指微微发颤,转身走进了后山的药师殿。

“大师,烦请……为我寻一个懂落胎之法的女尼。”

冰冷的汤药灌入喉中,我闭上眼,眼泪却止不住地滑落。

我扶着墙,脸色煞白地走出偏殿时。

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眼前。

顾言之半蹲在长廊尽头,将他宽阔的脊背给了昭昭。

这姿势太过眼熟。

七年前我为了给他凑盘缠,日夜绣活熬坏了眼睛,他也是这样蹲在床前,背着我一步步走到药堂;

三年前京郊,我为求名师收下他,在雨里跪了一天一夜发起高烧,他也是这样背着我,走了三个时辰,只为求得一味草药救我性命。

那时他眼里的星光,此刻,全落在了昭昭泛红的眼眶里。

“脚还疼么?”他背着她,动作熟稔。

昭昭惊呼着搂住他的脖子,发丝扫过他的喉结。

还没等昭昭回答,几位与顾言同科的进士突然从门后出现。

顾言之立刻放下昭昭,后退半步,理了理衣袍,与她拉开距离。

“顾兄,听闻昭昭姑娘受了伤?”有人拍着昭昭的肩膀,意有所指,“状元爷亲自陪着,这份情谊,可不一般啊!”

我侧身想从人群缝隙穿过,小腹的剧痛让我踉跄半步,手肘没能控制住,碰到了昭昭的胳膊。

“哎呀!”她夸张地跌坐在地,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你怎么走路的?”

她侧头看到是我,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诧异与得意。

她的那些拥趸,连同顾言之的同僚,立刻附和起来,指着我。

“还不给昭昭姑娘赔礼道歉!”

“就是,你这人没长眼睛吗?”

因我极少在这些场合露面,他们大多不认得我。

我扶着廊柱吸气,腹中绞痛让我眼前阵阵发黑。

我没力气理会他们。

刚挪开两步想走,手腕突然被一股大力攥住。

顾言之的指尖掐着我的腕骨,“跟她道歉。”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眼神里没有半分往日的温情。

记忆里那个赶考路上将唯一的干粮全留给我,自己饿得脸色发白的少年,和眼前这个逼我向一个风尘女子低头的男人,在光影里重叠又撕裂。

胃里突然翻江倒海,我甩开他的手,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又被生生咽下。

我声音颤抖,“我若是不道歉呢?”

他语气比我更冷,“那你试试。”

他的威胁,让我再也没有坚持下去的勇气。

我突然很想笑,笑自己这一路的付出,如此可笑。

“算了。”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他皱着眉头追问:“你说什么?”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陌生得可怕。

“顾言之,我们和离吧。”

在场所有人,瞬间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