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更新时间:2025-12-16 14:47:55

沈芷兮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和一股狠劲,在熟悉的路径间穿梭。体内的“狂歌”之毒因为她的强行运功而加速流窜,像烧红的铁水在经脉里横冲直撞,眼前景物扭曲晃动,耳畔是自己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

手臂上的伤口早已麻木,但毒素带来的燥热和杀意却一浪高过一浪,冲击着她的理智。她死死咬着牙,舌尖的血腥味反复刺激着神经,让自己保持最后一丝清明。

不能回闻香阁。萧煜既然能拿出“清心菩提”,就必然料到她需要解毒之处。那里此刻恐怕已是龙潭虎穴。

她拐入一条暗巷,七绕八拐,确认无人跟踪后,推开一扇不起眼的后门,闪身进入一间废弃的染坊。这里是她备下的另一处安全屋,除了她自己,无人知晓。

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滑坐在地,她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声都牵扯着五脏六腑的抽痛。颤抖着手取出那个顺来的玉盒,打开。

“清心菩提”静静躺在丝绒垫上,乌黑的药丸表面流光溢彩,散发着的草木清气让她混沌的头脑为之一振。

能解百毒……萧煜的话在耳边回响。这药是真的吗?还是另一个更精巧的陷阱?他故意让她拿走,是想借此追踪她,还是……有别的图谋?

体内的灼痛容不得她细想。“狂歌”的毒性正在侵蚀她的意志,若再不化解,后果不堪设想。

赌了。

她不再犹豫,取出药丸,放入口中。药丸入口即化,一股难以形容的清凉气息瞬间席卷四肢百骸,所过之处,那肆虐的燥热和狂暴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退去,剧痛缓解,扭曲的视野也逐渐恢复正常。

药效惊人。

沈芷兮闭目调息,引导着那股清气流向伤口和受损的经脉。约莫一炷香后,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眸中已恢复清明冷冽。

毒,解了。

她看着空了的玉盒,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盒面。萧煜……他到底想做什么?给她下毒的是他身边的人(那个内侍官?),拿出解药的也是他。清理了不听话的棋子,却又放走了她这个更大的“麻烦”。

还有戏楼里那角他的衣料……是暗示,是警告,还是无意留下的破绽?

这一切混乱的线索在她脑中盘旋,最终都指向那个苍白、病弱、却深不可测的镇北王。

她将玉盒收起,站起身。毒素虽解,但体力消耗巨大,伤口也需要重新处理。更重要的是,她需要尽快弄清两件事:一,萧煜在戏楼进行的秘密;二,那个吹笛引动她毒素的内侍官,究竟是谁的人?

窗外,天色微熹。

新的一天开始,而他们之间的博弈,显然已进入了更凶险、也更直白的新阶段。

沈芷兮撕下染血的夜行衣碎片,就着角落里积存的雨水清洗伤口,动作冷静利落。脑海中,萧煜那双深不见底、带着玩味与审视的眼睛,越来越清晰。

她包扎好伤口,换上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裳,将一切痕迹清理干净。

拿起那枚空玉盒,在指尖转了转,然后收入怀中。

游戏,还没结束。

染坊废弃的梁柱间透下稀薄天光,灰尘在光柱中缓慢浮动。沈芷兮换上了一身寻常市井女子的粗布衣裙,发髻用木簪草草挽起,脸上刻意抹了些灰土,掩去了过于惹眼的容貌。她将染血的夜行衣和处理伤口的布条尽数焚毁,灰烬碾碎混入泥土,不留一丝痕迹。

那枚空了的玉盒在她掌心掂了掂,冰凉的触感提醒着昨夜戏楼里的生死一线,和萧煜那双洞悉一切却又迷雾重重的眼睛。他将解药给她,绝不仅仅是猫捉老鼠的戏弄。这玉盒本身,或许就是线索。

她仔细摩挲着玉盒的每一寸。质地是上好的和田玉,雕工却简洁,只在盒底刻了一个小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印记——并非皇室徽记,而是一个抽象的、盘旋的蛇形图案,蛇首衔着自己的尾巴。

衔尾蛇。

沈芷兮瞳孔微缩。这个图案,她在一本极其古老的、关于西域秘术的残卷上见过,象征循环与不朽,也与某些禁忌的炼金、巫蛊之术相关联。萧煜的东西上,怎会有这个?

将玉盒谨慎收好,她如同幽灵般离开染坊,混入清晨渐渐喧闹起来的街市。她没有直接回闻香阁,而是绕了几条街,在一个卖早点的摊子前坐下,要了一碗豆浆,两根油条,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周围。

没有盯梢。至少,明面上没有。

萧煜放她走,是自信她逃不出掌心,还是……他此刻有更紧要的事情处理?比如,清理那个吹笛引毒的内侍官,以及他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

她慢慢吃着早餐,脑中飞快梳理。慈恩寺刺杀,戏楼死士,内侍官叛变,衔尾蛇玉盒……这些碎片背后,指向的绝非一个简单的、病弱的闲散王爷。萧煜在暗中经营的力量,恐怕远超外人想象。而他引她入局,一次次试探,一次次将她推向更危险的境地,究竟是为了什么?

因为她“香魅”的身份?因为她可能威胁到他?还是……他想借她的手,达成某种目的?

一碗豆浆见底,沈芷兮放下铜钱,起身融入人流。她需要信息,更多、更关键的信息。关于那个内侍官,关于戏楼,关于衔尾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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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北王府,内院书房。

空气中弥漫着比往日更浓重的药味,萧煜半倚在软榻上,听着侍卫的禀报,指尖按着太阳穴,脸色是一种消耗过度的青白。

“内侍官赵德,昨夜于房中自尽,留有认罪书,言其受二皇子指使,长期在王府潜伏,并于昨夜引外敌入戏楼,意图不轨。所用骨笛,确为南疆巫蛊之物,可引动特定毒素。”

侍卫的声音平淡无波。

“戏楼已彻底焚毁,一应物事,尽成灰烬。”

萧煜闭着眼,轻轻“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二皇子那边……”

“昨夜京卫巡夜,‘恰好’撞破二皇子门下几名客卿密会,搜出与赵德往来书信若干,以及……一批违禁军械。陛下震怒,已下旨申饬,令二皇子闭门思过。”

一切都处理得干净利落,顺理成章。刺客死了,内应“自尽”了,黑锅扣得严丝合缝,对手吃了闷亏。完美的收网。

可萧煜脸上并无半分轻松。他睁开眼,看向窗外,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叠的院落,落在某个刚刚喝完豆浆、正走入一条暗巷的身影上。

“她呢?”他问。

侍卫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她”指的是谁。“沈姑娘清晨自废弃染坊离开,易容后于市井用饭,此刻正往城西方向去。行踪……很谨慎。”

“城西……”萧煜低声重复,指尖在榻边小几上敲了敲。城西多三教九流,暗市情报,古董黑货,都在那边。“让她去。不必跟得太紧,别让她发现。”

“是。”

侍卫退下后,萧煜缓缓坐直身体,胸腔里一阵闷痛,引发低咳。他摊开手掌,看着自己苍白修长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