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芷兮拿走了“清心菩提”,也拿走了那个玉盒。以她的敏锐,不可能放过衔尾蛇的印记。她会去查,会顺着这条线,一步步靠近他隐藏在最深处的秘密。
这很危险。
但,也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走到他的面前,不再是隔着香案与试探,而是直面彼此最真实的模样。
他拿起旁边一份关于沈芷兮过往的密报,上面记录着她如何从孤女成为名动京城的调香师,又如何在地下世界赢得“香魅”之名。她的狠辣,她的坚韧,她的秘密……都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棋逢对手的兴奋。
“沈芷兮……”他念着这个名字,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可别让本王……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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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暗市。
空气里混杂着霉味、劣质香料和某种不见光交易特有的腥锈气。沈芷兮压低了斗笠,在一个卖旧书残卷的摊子前停下,指尖拂过那些泛黄脆弱的纸页。
“老板,可有西域来的杂书?最好是……讲些古老图腾的。”她声音放得粗哑。
摊主是个精瘦的老头,掀了掀眼皮,浑浊的眼睛在她身上扫了扫,慢吞吞地从摊位底下抽出一本羊皮封面、边角磨损严重的册子。
“这个,看看。”
沈芷兮接过,翻开。里面是些古怪的文字和图案,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衔尾蛇标记,旁边配着扭曲难辨的注解。她心脏微微收紧,面上却不露分毫。
“什么价?”
一番讨价还价,她付了钱,将册子揣入怀中,转身没入暗市更深处。她需要找一个真正懂行的人,解读这本册子。
在她身后不远处,一个戴着斗笠、身形普通的男子,也放下了手中把玩的劣质玉器,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暗流,在京城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涌动得愈发湍急。
城西暗市的空气黏稠而污浊,像一锅熬煮了太久、混杂了无数见不得光秘密的浓汤。沈芷兮压着斗笠边缘,将那本记载着衔尾蛇的残破册子紧贴在胸前,脚步不停,穿过贩卖各种禁忌物事的摊位,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间门脸窄小、挂着“卜筮”破旧布幡的铺子前。
这里是“鬼算”陈三的地盘。他不算命,只卖消息,认钱不认人,据说没有他挖不出的隐秘。
铺子里光线昏暗,只点着一盏油灯,一个干瘦得像骷髅的老头蜷在柜台后,正就着灯光擦拭一枚生锈的铜钱。听到脚步声,他头也没抬。
“问事,十两。寻人,五十两。查命,一百两,不保证准。”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
沈芷兮将一锭五十两的雪花银放在柜台上,推过去。“不问事,不寻人,不查命。解个字,辨个图。”
陈三擦拭铜钱的动作停下,浑浊的眼珠抬起,在沈芷兮遮遮掩掩的脸上转了一圈,又落在那锭银子上。他伸出鸡爪般的手,将银子拢进袖中。
“图。”
沈芷兮将怀中册子拿出,翻到衔尾蛇那一页,推到他面前。
油灯如豆的火苗跳动了一下。陈三枯瘦的手指抚过那扭曲的蛇形图案,指尖在蛇首衔尾处微微停顿。他脸上那些深刻的皱纹似乎都绷紧了一瞬。
“这东西……”他声音更哑了些,“沾上,就是一身腥臊,甩不脱的。女娃娃,确定要问?”
“问。”沈芷兮语气不变。
陈三盯着那图案,半晌,才缓缓道:“‘环蛇之印’,西域一个早该死绝了的教派,‘永生道’的东西。他们不信神佛,只信血肉苦弱,追求以秘法脱去凡胎,得享不朽。”
他抬起眼皮,那浑浊的眼珠里透出一丝令人不适的光。“这教派,百年前就被剿灭了,据说最后一个据点,在西域赤焰山。他们的秘法,需要特殊的‘容器’和‘引子’,过程……嘿嘿,邪门得很,人也死得透透的。”
永生道……赤焰山……容器……引子……
每一个词都像冰冷的针,刺入沈芷兮的脑海。她想起戏楼里那些残破的肢体,古怪的药鼎,还有萧煜那异于常人的苍白与病弱,以及他深不可测的实力。
难道……
她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依旧平稳:“这教派,在中原可有残留?或者,有没有人,在暗中搜寻他们的东西?”
陈三咧开嘴,露出稀疏发黄的牙齿,笑得阴森:“这就不是五十两能买的消息了。”
沈芷兮又放下一锭五十两的银子。
陈三迅速将银子收走,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近几年,黑市上确实有人在暗中搜罗‘永生道’的遗物,出手阔绰,路子也野。顺着这条线摸,摸到过几条不大不小的鱼,最后……都断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沈芷兮一眼:“断在哪儿,女娃娃,你心里应该有点数。”
镇北王府。
沈芷兮后背窜起一股寒意。她不再多问,收回册子,转身快步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卜筮铺。
就在她踏出铺门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对面巷口,一个戴着斗笠的身影迅速隐没。还是被跟上了。
她不动声色,混入人流,脚步加快,专挑人多眼杂的地方走。心中的疑团却越滚越大。萧煜和“永生道”有关?他在用那些邪门的秘法做什么?追求所谓的不朽?那他引她入局,一次次试探,是为了什么?她会是那个“容器”,还是“引子”?
体内的“清心菩提”药力似乎还在隐隐流转,解了她的毒,却也像在他与她之间,牵上了一根无形的线。
她必须尽快弄清楚!
穿过一个卖牲口的集市,浓烈的牲畜气味和喧闹的人声暂时提供了掩护。沈芷兮闪身躲进一个堆放草料的棚子,屏住呼吸。片刻后,那个戴斗笠的身影果然出现在集市入口,略显焦躁地四处张望。
就是现在!
沈芷兮如同猎豹般窜出,并非冲向跟踪者,而是反向绕到其身后,指尖一枚淬了麻药的细针无声无息地刺向对方颈后!
那跟踪者反应亦是极快,猛地侧身避过,反手便是一掌拍来,掌风凌厉,绝非普通探子!
沈芷兮矮身躲过,袖中香粉再扬。对方似乎早有防备,屏息急退,同时伸手入怀,似乎要掏出什么信号之物。
不能让他报信!
沈芷兮眼神一厉,不再保留,身形如鬼魅般贴上前,招式变得狠辣无比,专攻要害。两人在嘈杂的集市边缘飞快过招,引得周围人群惊呼避让。
眼看就要将对方制服,斜刺里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官差来了!”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那跟踪者趁机虚晃一招,脱出战圈,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混乱的人潮中。
沈芷兮没有去追,她站在原地,微微喘息。官差?来得这么巧?
她抬眼望去,只见一队巡城兵丁确实正朝这边跑来,但距离尚远,方才那声呼喊,来源蹊跷。
是有人故意搅局,帮那跟踪者脱身?还是……另有一股势力在暗中观察?
她低头,看着刚才打斗中从对方身上扯下的一小块布料,质地普通,但边缘处,用同色丝线绣着一个极小的、几乎与布料融为一体的图案。
又是一条衔尾蛇。
沈芷兮捏紧那块布料,指尖冰凉。
这潭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得多。而萧煜,就站在这漩涡的最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