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临则是业界公认的青年才俊,婚后也是亲友眼里的顶配伴侣、宠妻标杆。
唯独总在「加班」。
部门聚餐玩「随机拨通话给伴侣」的游戏。
我拨通时他语气平常:「抱歉,正开重要会议。」
随即挂断。
转头就见实习生小姑娘举着手机娇笑:「老公,我这边酒局结束啦,你能来接我吗?」
电话那头是他瞬间放软的声线:「发定位,我五分钟到。」
她晃着手机朝我挑眉,那副炫耀的样子恨不得昭告全场。
我笑了,这场完美婚姻终于找到理由散场了。
部门聚餐,气氛正酣。
实习生提议玩个游戏,拨通最亲密的人电话,开免提,看对方反应。
一片起哄声中,手机屏幕在众人指尖下飞速划动。
叫停,定格。
我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屏幕中央。
“哇哦!闻月姐!是闻月姐!”
新来的助理小陈夸张地叫道,眼神里闪烁着看好戏的光芒,“快,给置顶那位‘亲爱的’打过去!”
置顶?“亲爱的”?
我通讯录里,纪临则的备注,早就只剩下光秃秃的全名。
周围同事都跟着起哄,尤其是那几个平时就爱捧高踩低的,声音格外响亮:“闻月姐,快让纪总给我们撒点狗粮!”
“就是就是,谁不知道纪总是宠妻标杆,这电话一打,肯定是甜蜜暴击!”
我笑了笑,没说话。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一瞬,找到了“纪临则”,按下了拨号键,顺手点了免提。
“嘟…嘟…”
忙音规律地响着,每一声都敲在餐桌上空突然变得有些微妙的寂静里。几个刚才还咋咋呼呼的人,此刻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眼神若有似无地瞟向另一个方向。
林诗兰,那个进来没多久的实习生,正低头摆弄着手机,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带着点看戏的悠闲。
电话响了五六声,终于被接起。
那头传来纪临则那把被很多人称赞过“温润如玉”的嗓音,此刻却透着恰到好处的公事化低沉:
“喂,闻月?什么事?我这边正开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
背景音安静得过分,没有一丝会议该有的杂音,甚至连键盘敲击声都欠奉。
我还没开口,他又迅速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不方便,晚点说。”
然后,不等我回应,“咔哒”一声,通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忙音再次响起,这次是从手机听筒里传来的。
餐桌上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刚才嚷嚷着要听“甜蜜暴击”的几个人,表情僵在脸上,眼神四处乱飘,就是不敢看我。
有人干咳两声,试图打圆场:“哎呀,纪总真是大忙人……”
“是啊是啊,肯定是重要项目,理解理解!”
就在这时,坐在我对面的林诗兰,像是算准了时机一样,慢悠悠地拿起自己的手机。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优雅,或者说,是做作的慢镜头。
她没开免提,但娇嗲的嗓音足以让半张桌子的人听清:
“喂,老公~” 她拖长了调子,甜得发腻,“我这边酒局结束啦,你能来接我吗?”
老公?
我们这桌的人,脸色瞬间变得更加精彩。
然后,所有人清晰地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瞬间放软、带着宠溺的声线,熟悉得让在座每一位都心头一跳:
“发定位,我五分钟到。”
那声音,一分钟前,还用冰冷的“开会”借口,挂断了妻子的电话。
林诗兰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扬起下巴,像只斗胜的孔雀。
她的视线精准地投向我,毫不掩饰地晃了晃手机,眉毛挑衅地一挑。
那副样子,恨不得拿个喇叭向全场宣告:看,你们口中的“宠妻标杆”,此刻是我的专属司机。
几个反应快的部门主管,脸色微变,立刻高声讨论起刚才的菜品,试图用噪音掩盖这尴尬的瞬间。
其他人也纷纷回过神来,低头吃菜的吃菜,玩手机的玩手机,默契地共同营造出一派“我们什么都没听见”的和谐景象。
职场人的自我修养,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避免了大佬的尴尬,也无形中,将我这个正牌妻子,推到了一个被无声围观、暗自嘲笑的境地。
憋屈吗?
愤怒吗?
或许曾经有过。
但此刻,看着林诗兰那副得意忘形的嘴脸,感受着周围这虚伪的寂静,我心里最后那点因为七年婚姻而生出的、微不足道的滞涩感,突然就通了。
我甚至,轻轻地笑了出来。
笑得周围装傻的人都愣住了,笑得林诗兰挑衅的表情僵在脸上。
我看着她,声音不大,却足够让近处的人听清,语气平静无波:
“看来纪总的‘重要会议’,内容挺别致。”
聚餐最终在不尴不尬的气氛中草草收场。
没人再提电话游戏的事,大家默契地把它当成一个不该发生的意外。
林诗兰是第一个走的,拎着她那只看似限量款实则A货的包,趾高气扬,像只刚下了蛋的母鸡,急着去邀功。
我落在最后,和几个还算厚道的同事打了声招呼,慢慢走向停车场。
看到了林诗兰和纪临则在车边热吻。
我没去打扰,坐进驾驶室,我没急着发动车子。
车里还残留着纪临则常用的那款木质香调的香水味,他曾说这味道沉稳,符合他的身份。
现在闻起来,只觉得虚伪透顶。
打开手机,屏幕亮起,是我们几年前蜜月旅行时的合影。
照片上的他搂着我,笑容真诚,眼里有光。
现在想来,那光或许不是爱,只是当时年少得志的意气风发。
七年。
从校服到婚纱,从出租屋到顶层公寓,从籍籍无名到业界公认的“青年才俊”。
我陪他走过最难捱的创业期,在他连续熬夜后给他煮养胃的粥,在他应酬醉酒后收拾残局,在他决策失误时帮他力挽狂澜。
我们曾是战友,是伴侣,是彼此最信任的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大概是一年前,他那个“宠妻”人设意外出圈,给他带来巨大流量和商业价值之后。
他越来越沉迷于扮演“完美丈夫”,社交媒体上全是精心摆拍的“恩爱”日常。
而我,从他真实的伴侣,渐渐变成了他完美剧本里的一个道具。
真实的情绪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镜头前的角度和笑容。
回家路上,我开得慢。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许多细节。
他越来越频繁的“加班”。
手机开始设置我不知道的密码。
洗澡时也带进浴室。
对我送的领带袖扣不再热衷,反而开始挑剔我的衣着品味。
送我礼物更像是在完成KPI,昂贵,却毫无心意。
我曾以为那是七年之痒,是激情褪去后的常态。我尝试沟通,他总用工作压力大搪塞,然后下次表演得更“深情”。
现在想来,不是我迟钝,是我还残存着一点对过去的信任,不愿意用最坏的心思去揣测这个曾与我并肩作战的人。
车库里,他的车位还空着。
我停好车,上楼,开门。
玄关的灯亮着,是他习惯为我留的灯,此刻看来像个冰冷的讽刺。
房子里空旷安静,奢华装修显得毫无人气。
我换了鞋,没开大灯,借着月光走到客厅落地窗前。
城市夜景璀璨,却照不亮心里的某个角落。
不是伤心,是彻底的厌倦。
对这场精心策划的婚姻戏码,对这个戴着面具同床共枕的人,感到深深的、无法抑制的厌倦。
不知道过了多久,纪临则回来了。
他脱下外套,动作略显疲惫,声音带着惯常的温柔:“还没睡?在等我?”
我转过身,脸上挂起无可挑剔的、他最喜欢的“温柔贤惠”式微笑:“嗯,看你这么晚,有点担心。晚饭吃了吗?要不要给你热点汤?”
他走近,似乎想抱我,身上除了酒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的香水味。
不是他常用的木质香,也不是我用的任何一款。
我微微侧身,假装去倒水,避开了他的拥抱。
“吃过了。和几个投资人,聊得晚了点。”他揉着眉心,语气自然,“不是让你先睡吗?不用每次都等我。”
“习惯了。”我把水杯递给他,语气平和,“项目谈得顺利吗?”
“还行,就是细节磨人。”他接过水杯,喝了一口,视线扫过我,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点什么,“晚上部门聚餐怎么样?玩得开心吗?”
他主动提了。
我抬眼,看着他清澈坦荡的眼睛,不得不佩服他的心理素质。
“还行,老一套。玩了那个随机打电话的游戏。”我轻描淡写。
他端着水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笑道:“哦?没打给我吧?我当时在开会,可能接不了。”
“打了。”我看着他的眼睛,“你说在开重要会议,然后就挂了。”
纪临则的表情有瞬间的凝固,但立刻被更深的“歉意”覆盖:“哎呀,真打了?抱歉抱歉,当时正到关键处,李总他们在……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
“没有。”我垂下眼,整理着并不需要整理的沙发靠垫,“就是林诗兰紧接着也打了个电话,让她‘老公’来接,声音听着……挺年轻的。”
空气安静了几秒。
纪临则干笑两声:“现在这些小年轻,谈个恋爱就老公老婆地叫,一点都不稳重。小林也是,男朋友就是个普通上班族,搞得这么高调。”
他把关系定性为“恋爱”,把对方身份贬低为“普通上班族”,轻描淡写,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是吗?”我抬头,重新看向他,眼神平静无波,“我看她那个炫耀劲儿,还以为找了个多了不起的金龟婿呢。”
纪临则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移开视线,把杯子放下:“别提她了,毛毛躁躁的,工作上也是,还得你多带带。不早了,洗洗睡吧。”
他说着,便转身往卧室走,像是要结束这场危险的对话。
看着他走进浴室的背影,我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
带带她?
是啊,是得好好“带带”。
从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
我走到玄关,拿起他刚才随手丢在柜子上的西装外套。
仔细地,不动声色地检查。
指尖在内侧口袋边缘触到一张硬硬的小票。
拿出来,借着灯光看。
是本市一家顶级奢侈品珠宝店的购物小票,时间是一周前,金额惊人。
物品名称是一串英文代码,我看不懂,但绝不是买给我的。我生日刚过,他送了一条看似昂贵却毫无新意的钻石手链,发票金额远不及这个。
我把小票原样放回。
又检查了口袋,只有一包纸巾和公司门卡。
我走到他的书房。
他的电脑有密码,我没去碰。
但书桌抽屉有个暗格,我知道,以前他放一些重要的私人文件。
我用细发卡轻轻拨弄,暗格弹开。
里面没有什么文件,只有一个小巧的、天鹅绒质地的首饰盒。
我打开。
里面是一条项链,吊坠是夸张的心形,镶满碎钻,风格浮夸廉价,绝不是我的审美,更不是纪临则平时会挑选的款式。
是林诗兰会喜欢的那种。
盒子里还有一张卡片,上面是纪临则的字迹,写着俗套的情话:“给我的小太阳,兰兰。”
落款日期,正是他上周“加班”到凌晨的那天。
我看着那条项链和卡片,心里没有任何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纪临则,你的品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还是说,对付林诗兰那种段位的,这种简单直白的物质轰炸最有效?
我把东西原样放好,关上暗格,清理掉所有痕迹。
回到客厅,我拿起自己的手机,打开行车APP。
查看历史行程记录。
很快就发现了异常。
有好几个晚上,他声称在公司加班或者应酬,但行车轨迹显示,车子曾长时间停在某个高端公寓小区附近,或者某家情侣酒店的地下车库。
时间、地点,都对得上。
证据,其实一直都有。
只是我以前不愿意去查,去深想。
总觉得撕破脸皮太难堪,维持表面的和平也好。
现在,这层遮羞布被林诗兰亲手扯下了。
也好。
省得我再自我欺骗。
浴室水声停了。
我收起手机,恢复如常。
纪临则擦着头发走出来,似乎心情轻松了些,又想来抱我。
“闻月,”他声音放软,“下个月我们结婚纪念日,我订了罗兰餐厅顶楼的位置,好好补偿你。”
罗兰餐厅,本市最难订的餐厅之一,以浪漫夜景著称。
看,他永远知道怎么表演“深情”。
若是以前,我或许会有点感动。
现在,我只觉得可笑。
“好啊。”我笑着应下,语气甚至带着点期待,“我很期待。”
第二天,照常上班。
我所在的部门和纪临则的总经理办公室在同一层。
刚进办公区,就感觉到气氛微妙。
不少人偷偷看我,眼神复杂,有同情,有好奇,也有幸灾乐祸。
林诗兰倒是神采奕奕,穿着一身明显是新买的、价格不菲的套装,正在茶水间泡咖啡。
看到我,她立刻扬起一个甜笑,端着她印着卡通图案的杯子走过来。
“闻月姐,早啊!”声音甜得发腻。
“早。”我点头,准备走向自己的工位。
她却跟着我,压低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闻月姐,昨天……真是不好意思啊,我没想到纪总他……哎呀,其实纪总人真的很好,对下属特别照顾,可能就是怕你多想,才没说清楚。”
她嘴上说着不好意思,眼神里的得意和挑衅却几乎要溢出来。
“没关系。”我停下脚步,看着她,语气平淡,“纪总一向‘体恤’下属,尤其像林实习生这样……年轻有活力的。”
我刻意在“年轻有活力”上加了重音。
林诗兰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甚至更灿烂了:“是啊!纪总还说,我就像当年的他,有冲劲!哦对了,闻月姐,”
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香水瓶,塞到我手里。
“这个送你!纪总昨天给我的,说这个牌子的香水很适合职场女性,味道高级不张扬。我闻着觉得挺适合闻月姐你的气质的!”
那是一款小众但价格昂贵的女香。
正是我昨天在纪临则身上闻到的那丝甜腻味道。
我看着手里的香水瓶,又看看林诗兰那张写满了“你快生气你快发作”的脸。
突然觉得,她这点拙劣的挑衅手段,简直像小孩子过家家。
我拧开瓶盖,轻轻闻了一下,然后盖上,递还给她。
“谢谢,不过我不太用香水。”我微微一笑,“而且,这个味道,有点太甜了,更适合小林你这样的……小姑娘。”
说完,我不再看她瞬间涨红的脸色,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身后,传来她刻意提高的、带着委屈的嘟囔:“哎呀,闻月姐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很快,就有巴结她的人围上去安慰。
“怎么会呢,小林你想多了……”
“闻月姐可能就是心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