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更新时间:2025-12-17 22:26:32

左青风还沉浸在那段文字带来的震撼里。

白凤霞的手指,动了。

像两截,被霜打过的枯枝。

枯枝,轻轻地,捻起了泛黄的书页。

“哗啦……”

一声轻响。

像是谁,在左青风的心底,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她翻开了,第二页。

左青风的目光,也被那声轻响,拉了过去。

第二页上,没有第一页那么多字。

还有一个,画得歪歪扭扭的人形。

人形的身上,用朱砂,画了八条刺眼的红线。

那红线,从躯干,蔓延到四肢。

像一道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又像一条条,禁锢着什么的锁链。

白凤霞的视线,落在了人形图谱的旁边。

那里,有许多小字。

她又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念。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平。

平得,像一口枯井,不起半分波澜。

仿佛她念的,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武功秘籍。

只是在念,一本无关紧要的,启蒙书籍。

“欲练此刀,先开八脉。”

“何为八脉?”

“手三阴,手三阳,足三阴,足三阳。”

“此为十二正经,常人之脉,庸人之途。”

“天刀,不走常人路。”

“只开,人体八脉。”

“任、督、冲、带、阴跷、阳跷、阴维、阳维。”

“此为奇经,是为天脉!”

念到这里,她顿了一下。

像是被这书里,那股狂妄的气息,给呛到了。

她抬起头,看了左青风一眼。

左青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可他的眼睛里,却像是燃起了一团火。

那团火,让白凤霞觉得有些陌生,也有些……害怕。

她赶紧低下头,继续念。

“开脉之法,非温养,乃破之。”

“引气为锥,钻筋透骨,一月方可开一脉。”

“痛入骨髓,九死一生。”

“若无大毅力,大无畏,切勿轻试。”

“一朝入门,气走奇经,如江河入海,再无阻滞。”

“至此,方有资格,持我天刀。”

念完了。

白凤霞的额头上,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不懂武功。

但她能听懂,那字里行间,透出的血腥和疯狂。

引气为锥,钻筋透骨。

这哪里是练功。

这分明,就是一种,最残酷的自残。

院子里,更静了。

风,也停了。

左青风看着那个人形图谱上的八道红线。

它们,仿佛活了过来。

在他眼前,变成了一条条,翻涌着鲜血的河流。

一月一脉。

九死一生。

他忽然觉得,自己握着这本书的手,重如千钧。

这薄薄的册子。

是天大的机缘。

更是一道,通往人上人的……门票。

只是这张门票的代价,太大了。

大到,要用命去赌。

就在这时。

白凤霞的手指,又轻轻地,往下滑了一寸。

指向了图谱下方的,最后几行字。

“还有……”

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书里说……刀,也很重要。”

“凡铁,难承天脉之气,一触即溃。”

“需寻,天外陨铁,方可铸之。”

“好刀,能让一个刀客,事半功倍。”

“只要刀法入门以后,后面的图你自然就能看懂了。”

说完。

她合上了书。

像是完成了一件,极其耗费心神的事情。

整个人,都有些脱力。

左青风,没有说话。

他的手,却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腰间。

那里,悬着一柄,官府发的腰刀。

刀鞘,是破旧的牛皮。

刀柄,被磨得光滑。

他缓缓地,将那柄刀,抽了出来。

“噌——”

一声钝响。

刀身,灰扑扑的,没有半分光泽。

上面,甚至还有几个细小的豁口。

这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武器。

也是他,安身立命的凭仗。

可现在。

这柄刀,在这本《天刀八式》面前。

就像一个笑话。

就像他自己。

渺小,卑微,不值一提。

一个囚徒,一个差役。

一口卷了刃的破刀。

一个看不见明天的囚笼。

这,就是他们的世界。

左青风看着手里的刀,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白凤霞以为他会放弃。

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

只有一股,被逼到绝路后,滋生出的狠。

“好刀……”

他他抬起头,望向了灰蒙蒙的天。

天,像一个盖子。

死死地,扣在这座院子上。

扣在,所有人的命门上。

......

后来啊。

有些人,终其半生,都只是在寻找一把,能劈开这个盖子的刀。

哪怕,代价是粉身碎骨。

左青风收刀入鞘。

那一声钝响,像是给这场无声的豪赌,落了第一枚筹码。

他的目光,从灰蒙蒙的天,回到了白凤霞的脸上。

白凤霞的身体,轻轻一颤。

她双手捧着那本薄薄的册子,递了过去。

书,回到了左青风的手里。

入手,还有她指尖残留的,一丝凉意。

他没有再看,而是小心地,将书塞进了怀里。

贴着胸口。

那里,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一下。

又一下。

沉稳,而有力。

书上,画着经脉,标着穴位。

可那第一步,“引气为锥”,该怎么引?

他不懂。

这个世界的他,只是一个,挣扎在底层的囚徒差役。

但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知道,京城里,有武馆。

有武馆,就有人懂这些。

到时候,拿银子出来。

总能请到一个,愿意教他如何“引气”的师傅。

人,一旦掉进了烂泥里,哪怕天上垂下来的是一条毒蛇,也会当成救命的藤。

他现在,就攥着这条“藤”。

院子里的风,又起了。

吹动着白凤霞鬓角的碎发。

她看着左青风,脸上带着笑。

就在这时。

“吱呀——”

正屋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屋里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是李福。

今天的他,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疲惫。

甚至,连眼里的血丝,都淡了些。

他手里,端着自己的那个豁了口的陶碗。

白凤霞脸上的笑容,猛地退了下去。

她连忙站起身,垂下头。

像一棵,被惊风吹动的草。

李福的目光,扫过她,又扫过左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