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车,带你去吃好吃的。”
温颜轻轻坐上后座,好奇问:“什么好吃的?”
“去了你就知道了。”
"全聚德"三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站在大门前,闻着空气中飘来的烤鸭香。
‘咕咚’,兄妹俩没忍住吞了下口水。
烤鸭的焦香还在鼻尖萦绕,温颜却被斜对面飘来的奇异气味拽住了脚步。
那味道像是发酵过头的面团混着老坛酸菜,酸中带馊,馊里藏臭,在盛夏的空气里兀自蒸腾。
她下意识抽了抽鼻子,循着味道走到巷口那家支着蓝布幌子的豆汁摊前,斑驳的木牌上"老北京豆汁"五个字被晒得发白。
许霆东皱着眉跟上来,看见铁皮锅里液体,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哥,这豆汁你喝过吗?什么味?"温颜的眼睛亮晶晶的。
她当然听过这与折耳根齐名的"黑暗料理",但骨子里的猎奇心让她跃跃欲试。
许霆东望着锅里的豆汁,想起去年见战友喝了一口的德行,那场面,他至今记忆犹新,也因此对豆汁退避三舍。
含糊道:"我也没喝过,不过见别人喝过......"
话没说完就被温颜打断:“要不我们试试?”
摊主是个系着花围裙的大婶,见他们犹豫,用铁勺敲了敲锅沿:"尝尝?刚熬好的,配焦圈儿绝了!"
铁锅里的酸臭味随着搅动愈发浓烈,许霆东下意识拉住妹妹的胳膊:"要不还是算了,咱们去吃烤鸭......"
话未说完就对上温颜那双写满"怂恿"的眼睛,终究还是败下阵来,不情不愿地掏出钱票:"来一碗吧。"
"刚来京市啊?"苍老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兄妹俩转头看见个穿着汗衫的老大爷,手里摇着蒲扇,银白的胡须随着笑声一抖一抖。
他眯着眼打量他们,目光在温颜好奇的脸上转了个圈,乐呵呵道:"那必须得尝尝咱们这儿的豆汁儿!也就是闻着味道差点儿,其实喝惯了比蜜还甜。"
温颜扯出一个标准的假笑:"大爷说得是,我们正想体验体验京市特色呢。"
心里却嘀咕:"真把我们当没见过世面的傻子啊。"
许霆东虽然没说话,但也扬起了同款假笑。
老大爷显然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却不点破,反而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我跟你们说,这豆汁儿可是好东西!败火消食,冬天喝暖身子,夏天喝解暑气。当年宫里娘娘都拿它当早点呢!"
他说得煞有介事,蒲扇"啪"地拍在大腿上,"你们南方人啊,就是胆子小!"
"谁说的!今天我们就给南方人正名!"温颜立刻把碗往哥哥面前一推,“哥,你是我哥,敬长是传统美德,你先喝。”
许霆东在旁边悄悄拽她的衣角,却被她反手拍开。
老大爷看着这场景,眼底的笑意更深了,慢悠悠摇着扇子退到树荫下,大有看好戏的架势。
许霆东端着粗瓷碗的手微微颤抖,豆汁表面漂浮的淡黄色泡沫随着晃动轻轻震颤。
他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喝了一口。
温颜紧张地盯着他的脸,看见哥哥喉结滑动的瞬间,眼睛倏地睁大,随即又迅速眯起,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怎么样怎么样?"她迫不及待的问:“什么味道?”
许霆东过了足足三秒才开口:"味道有点怪,但不至于太难喝。"
这给温颜好奇心拉满了,“我尝尝。”
她毫无防备的喝了一口。
然后——
“yue——”
剧烈的干呕声就响彻了整条巷子。
温颜感觉那股臭馊味像长了腿似的往鼻腔里钻,顺着喉咙一路烧到胃里,五脏六腑都跟着翻江倒海。
她扶着墙干呕到眼泪直流,余光瞥见哥哥也终于绷不住,背过身去剧烈咳嗽干呕。
合着刚才是佯装淡定啊。
巷口的老大爷见状乐得直拍大腿,笑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怎么样?我说不难喝吧!"
兄妹俩默契地同时朝声音来源翻了个白眼,又在对上彼此菜色的脸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里还夹杂着没缓过来的干呕。
“哈哈哈哈....”老大爷溜溜达达地回家去跟老伴分享去了。
无语死了,真的无语死了。
温颜感觉自己的味觉经过这一遭要得癌症了。
许霆东看着吐了好一会儿,仍不停干呕的妹妹,又好笑又心疼。
没好气地说:“豆汁尝过了,现在满意了吧?”
“满意了。”温颜有气无力的回答。
“yue——”
十几分钟后,温颜接过哥哥买来的北冰洋橙汁汽水。
橘黄色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气泡在舌尖炸开的酥麻感瞬间驱散了豆汁残留的酸馊味。
她闭上眼睛长长舒出一口气,感觉被蹂躏的味蕾终于得到救赎,连带着紧绷的肩膀都垮了下来。
许霆东靠在斑驳的砖墙边,看着妹妹捧着汽水瓶小口啜饮的模样,他就像是带着熊孩子逛超市的家长,对熊孩子的作劲儿彻底无可奈何。
“现在知道后悔了?”
温颜吸着吸管含糊不清地嘟囔:“我知道它不好喝,但没想到难喝到这种地步。”
“走吧,再不去占位置,烤鸭就要卖完了。”
许霆东转身走进饭店,温颜亦步亦趋乖巧跟上。
兄妹俩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一只烤鸭十块钱,香菇笋片两块一,香辣鸡丁三块三毛五,米饭点了四份一毛二。
一顿饭十五块多,还好许霆东现在是行政14级,一个月津贴有158块钱,否则换成普通工人吃一顿,得花半个月工资呢。
许霆东自己一个人节俭,对妹妹却很大方。
上辈子也是如此,和女主结婚后,仍三五不时的给妹妹零花钱贴补,给的还不少。
烤鸭很快就上来了。
鸭皮薄如蝉翼,在灯光下泛着琥珀色的油光。许霆东左手托着荷叶饼,右手执筷夹起三片肥瘦相间的鸭脯肉,蘸甜面酱时特意绕开了盘子里的葱段只放了黄瓜。
温颜不用猜都知道这一卷是给自己的,连忙张大嘴巴接住,鸭油顺着嘴角流到下巴也顾不上擦。
许霆东抽了张纸巾替她擦拭,见她吃得开心,忽然想起小时候喂她吃西瓜的场景——那时她也是这样,满嘴满脸都是红色的汁水,却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温颜动作麻溜的用荷叶饼卷了个塞满鸭肉的“巨无霸”递过去。
“哥,你也吃。”
许霆东笑着接过来:“好,我们一块儿吃。”
兄妹俩大快朵颐,店里的其他食客也都有说有笑品尝美食。
玻璃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温颜正埋头对付美食时,一对母女的身影忽然挡住了斜射进来的阳光。
走在前面的中年女人穿着月白色的确良连衣裙,领口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样,腕上那只上海牌手表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银光。
亲密挽着她胳膊的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湖蓝色连衣裙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露出的小腿线条匀称,脚上是双时髦的坡跟凉鞋。微微扬起的下巴,眼角眉梢带着的漫不经心。
在这个大多数人还穿着布鞋和胶鞋的年代,这样的打扮无疑是人群中的焦点。
温颜面不改色继续吃。
“妈,就坐这儿吧。”女孩的声音甜腻,径直走向隔壁桌,白色凉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嗒嗒声响,经过温颜身边时,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取代了烤鸭的油脂气。
温颜心中感慨,不愧是女主,哪怕还没到和男主相识的时候,出门必然要和男主先偶遇一下。
沈云舒落座时,目光不经意扫过邻桌。
当她看见温颜嘴角残留的甜面酱和许霆东短袖袖口磨出的毛边时,纤细的眉毛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那眼神像蜻蜓点水般掠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温颜却精准捕捉到那瞬间的轻蔑。
【哇,颜颜,她好嚣张,居然看不起你,要搞她吗?】
‘下个精神暗示就好。’
这个时候沈怀山想必已经跟沈云舒说过,希望她能找个军人当对象的事情,只不过沈云舒看不上,现在的她喜欢的是温文尔雅的公子。
温颜要做的,就是让她内心松动,多暗示一下嫁给军人的好处,再放大她心中因为周围资本家遭遇打击的恐惧。
这个过程也不过就一小会儿。
“颜颜,你认识刚才坐在我们隔壁的女同志?”
走出烤鸭店时,许霆东忽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