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苏软软把背上沉重的背篓卸了下来。
李二狗那档子事,就像路上踢开的一颗碍脚石,没在她心里留下半点痕迹。
院子里安静得很。
陆子恒和陆子远两兄弟跟在她身后,谁也不说话,小小的身体里还残留着巨大的震荡。
那个二流子凄厉的惨叫,还有这个女人冰冷到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神,都深深刻在了他们脑子里。
苏软软把背篓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
两只肥硕的兔子,三只野鸡,还有两只她从空间里顺手摸出来、更肥的“野鸡”。
猎物在地上堆成一小堆,两个孩子的眼睛都看直了。
他们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肉挤在一起。
苏软软指了指其中一只瘦小的野鸡。
“这只,晚上炖了吃。”
她的声音打破了院子里的寂静,平淡得好像在说一件寻常小事。
然后,她又指了指剩下的那一大堆。
“这些,拿去换钱。”
干脆利落,没有半句废话。
陆子恒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想问点什么,但最后还是把话都咽了回去。
问什么呢?
问她为什么力气那么大?问她为什么会用石头打兔子?还是问她刚才打人的时候,为什么一点都不怕?
他发现自己没什么好问的。
这个女人,已经彻底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样子。
苏软软没管两个孩子心里天翻地覆的想法。
她把那只要吃的野鸡扔到一边,剩下的几只用绳子重新捆好,放回背篓。
然后,她转身进了主屋。
两个小尾巴也悄无声息地跟了进去。
只见苏软-软在屋里翻箱倒柜,很快就翻出了一件又长又大的深蓝色旧棉袄。
那是原主去世的公公留下的衣服,上面还打了好几个补丁,散发着一股陈年的霉味。
她又找出来一顶破烂的棉帽子,帽檐都耷拉下来了,正好能遮住大半张脸。
她把那件能当袍子穿的大棉袄套在身上,又戴上了帽子。
整个人瞬间被罩住,看不出半点女性的身形轮廓。
接着,她走到灶台边,伸手在锅底抹了一把黑灰。
她对着一瓢清水照了照,毫不犹豫地把那黑乎乎的锅底灰往自己脸上抹。
原本白皙水灵的脸蛋,一下子变得又黄又黑,像是好几天没洗脸的乡下老头。
陆子恒和陆子远彻底看傻了。
她……她这是在干什么?
苏软软做完这一切,转过身来。
她原本那张惹眼的脸,现在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邋遢。
配上那一身不合身的行头,活脱脱一个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瘦弱男人。
“在家等我。”
她对着两个目瞪口呆的孩子扔下四个字。
“不准出门,不准给任何人开门。”
说完,她就背起那个沉甸甸的背篓,准备出门。
临走前,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自己屋里摸出两个鸡蛋。
鸡蛋还是温的。
她走到隔壁王婶家门口,敲了敲门。
王婶是个老实巴交的妇人,男人死得早,自己带着个女儿,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人很善良。
门开了,王婶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一脸警惕。
“你找谁?”
苏软软压低了嗓子,声音变得又粗又哑。
“王婶,是我。”
王婶愣了一下,凑近了仔细看,才从那双黑亮的眼睛里认出了她。
“软……软软?你这是……”
“王婶,我要去县城一趟,下午回来。”苏软软不解释,直接把手里的两个鸡蛋塞到她手里。
“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子恒和子远,别让他们乱跑。”
王婶手里被塞了两个热乎乎的鸡蛋,烫得她差点扔了。
这年头,鸡蛋可是精贵东西,是能拿去换盐的硬通货。
“这……这可使不得!邻里邻居的,看个孩子算啥事!”王婶慌忙要把鸡蛋还回去。
“拿着吧,孩子吃饭也得费心。”
苏软软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说完就转身走了。
她要去赶村头李大爷的牛车,那是去县城最省钱的法子。
牛车上,已经坐了三三两两的村民。
大家看见一个陌生男人背着个大背篓上来,都只是扫了一眼,就各自聊自己的闲话。
苏软软找了个角落缩着,帽子压得低低的,一句话也不说。
牛车慢悠悠地晃着,一个多小时才到了县城。
下了车,苏软软没有去人来人往的供销社,也没有去国营饭店。
她背着背篓,径直钻进了县城里那些弯弯绕绕、如同蛛网般的小巷子。
在末世,想要活下去,侦察和反侦察是必备技能。
找一个黑市,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她没有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而是站在一个岔路口,观察着来往的人。
很快,她就注意到一个穿着打扮很普通,但眼神总是飘忽不定,时不时往后看的中年男人。
那人手里拎着个布袋子,走路飞快,专挑没人的墙角走。
苏软软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七拐八绕之后,那个男人在一个死胡同的尽头,跟另一个人飞快地交换了手里的东西,然后迅速离开。
就是这里了。
苏软软没有急着进去。
她靠在巷子口的墙角,又观察了十几分钟。
她看见好几拨人在这里进行交易,有卖粮食的,有卖布票的,还有卖自家养的鸡鸭的。
但这些人都是小打小闹,不成气候。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一个靠在墙上,嘴里叼着根草根,双手插在袖子里,看起来无所事事的瘦高个男人身上。
这个人,从她来到现在,一直站在这里。
他不买,也不卖。
但他看着每一笔交易,眼神像鹰一样锐利。
这种人,就是黑市里收货的二道贩子,行话叫“倒爷”。
找他,才能一次性把东西都处理掉。
苏软软整理了一下帽子,背着背篓走了过去。
她学着刚才那些人的样子,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
“要货不?”
那个瘦高个男人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看她一副穷酸样,没什么兴趣。
“什么货?”
苏软软没说话,只是把背篓侧过来,拉开一个小口子。
一只肥硕的兔子耳朵露了出来。
瘦高个的眼睛亮了一下。
野味是紧俏货,饭店里抢着要。
他站直了身体,朝苏软软递了个眼色,示意她跟着走。
两人走到一个更偏僻的角落。
“拿出来看看。”
苏软软把背篓放下,从里面拎出两只兔子,还有那几只野鸡。
瘦高个一看,眼睛更亮了。
这兔子和鸡,都养得膘肥体壮,一看就不是那些饿得半死的货色。
“行,都是好东西。兔子三块钱一只,鸡四块,我全要了。一共十八块。”他报了个价。
这个价格不算低,但也不高。
苏-软软没理他,而是蹲下身,又从背篓的最底下,掏出来两个用油纸包着的包。
她打开其中一个。
雪白细腻的精米,在昏暗的巷子里,白得晃眼。
瘦高个男人的呼吸都停了半拍。
这是……这是大米?
这年头市面上流通的大米,都带着米糠,颜色发黄,远没有这么精细。
这么好的白米,他只在给大领导送货的时候见过!
没等他反应过来,苏软软又打开了另一个纸包。
是白面。
比供销社卖的特供面粉还要白,还要细。
瘦高个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咽了口唾沫。
他知道,今天碰上大主顾了。
他脸上那点漫不经心彻底消失了,换上了一副热切的表情。
“兄弟,你这些东西,打算怎么卖?”
苏软-软重新把纸包包好。
“十斤米,五斤面,加上这些野味。”
她伸出三根手指。
“三十块钱,二十斤粮票,五尺布票,三张工业券。”
她一口报出了价。
这个价格,不低,甚至可以说是很高。
瘦高个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这些东西他要是转手卖出去,赚得远不止这个数。
特别是这精米白面,送去给那些不差钱的主儿,价格能翻两番。
他看着眼前这个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神秘气息的“瘦弱男人”,不敢压价。
这人敢拿出这么多好东西,还敢一个人来黑市,绝对不是善茬。
“行!兄弟爽快!就这个价!”
他一咬牙,成交!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苏软软看着手里那沓厚厚的大团结,还有一叠票证,心里总算有了点底。
她把钱和票揣进最里层的口袋,背起空了一半的背篓,转身就走,没有一句废话。
出了黑市,她在外面绕了两圈,确定没人跟着,才朝着供销社的方向走去。
手里有钱有票,腰杆子都硬了。
供销社里,售货员正靠在柜台上打毛衣,一脸的不耐烦。
“买什么?”
“两双胶鞋,七八岁孩子穿的。”
“蓝色卡其布,这有多少我要多少。”
“再来一盒雪花膏。”
苏软-软把钱和票一张一张拍在柜台上。
售货员被她这豪爽的劲头惊了一下,手里的毛衣针都停了。
她打量着这个穿着破烂,但花钱却大手大脚的男人,麻利地把东西都包好。
苏软软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又去坐牛车。
回去的路上,她心情不错。
末世十年,她早就忘了手里有钱是什么感觉。
这种能用钱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感觉,踏实。
天快黑的时候,牛车才晃晃悠悠地回了村。
苏软软背着东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
离老远,她就看见自家那破院子门口,有两个小小的身影。
是陆子恒和陆子远。
两个孩子就坐在门槛上,伸长了脖子往村口的方向看。
看见她的身影,两人眼睛一亮,猛地站了起来。
苏软-软走到家门口。
“都说了不让你们出来。”她嘴上说着,声音里却没有多少责备。
她推开院门,走了进去,然后把买回来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放在了堂屋那张破旧的八仙桌上。
一双崭新结实的黑色胶鞋。
一大卷厚实的蓝色卡其布,足够给两个孩子一人做两身新衣服。
还有一小盒包装精致的雪花膏,上面印着一朵漂亮的小白花。
煤油灯昏黄的光,照在这些崭新的东西上。
也照亮了两个孩子那亮得惊人的眼睛。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伸出小手,轻轻地摸了摸那双他们做梦都想拥有的胶鞋。
那眼神,是混杂着不敢相信的狂喜,和对未来的憧憬。
这个破败的,冷冰冰的家,好像,真的开始变得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