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地洒在听雨轩那张紫檀木雕花的架子床上。
林晚吟迷迷糊糊地醒来,只觉得浑身像是散了架一般的酸软。她下意识地伸手往身侧一摸,指尖触碰到一片温热坚实的胸膛。
记忆瞬间回笼,昨夜龙凤红烛下的旖旎画面如潮水般涌入脑海,让她的脸颊瞬间滚烫起来。她慌忙想要起身,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重新揽回了怀里。
“再睡会儿。”沈慕寒的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的沙哑与慵懒,下巴在她头顶亲昵地蹭了蹭,“时辰还早呢。”
林晚吟羞得不敢抬头,小声嘟囔道:“哪里还早,外头鸟儿都叫了半天了。今日是新妇敬茶的日子,若是去晚了,要被母亲笑话的。”
沈慕寒低笑一声,翻身侧躺,单手支着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母亲疼你都来不及,哪舍得笑话你?再说,若是问起来,就说是为夫昨夜累着你了,让你起不来床。”
“你还说!”林晚吟羞愤地伸手去捂他的嘴,那双如水的眸子里满是嗔怪,“青天白日的,也不知羞。”
沈慕寒顺势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细细轻吻,眼里的宠溺简直要溢出来:“在自家娘子面前,要什么羞?晚吟,你知道吗?今早醒来看到你在身边,我到现在都觉得像是在做梦。”
林晚吟心头一软,任由他握着手,柔声道:“不是梦,夫君,往后的每一个清晨,我都在。”
两人在帐中温存了片刻,林晚吟终究是惦记着规矩,硬推着沈慕寒起了身。
唤了小桃和几个丫鬟进来伺候梳洗。林晚吟今日换上了一身茜红色遍地金的褙子,下着月白色百褶裙,头发梳成了温婉的妇人髻,发间插着沈慕寒送的那支海棠玉簪,更显得明艳动人又不失端庄。
沈慕寒站在一旁,亲自替她描眉。他的动作虽有些生涩,却极尽温柔。镜中映出一对璧人的身影,丫鬟们在一旁看着,都忍不住掩嘴偷笑。
收拾妥当后,两人相携前往正院松鹤堂。
沈府的规矩虽不如皇室那般森严,但沈夫人治家甚严,每日的晨昏定省是少不了的。
刚一进院子,就听见沈夫人的笑声从屋内传出来:“这茶换了新的?闻着倒是比平日里的香。”
钱妈妈在一旁凑趣道:“夫人好眼力,这是大少奶奶陪嫁铺子里送来的明前龙井,说是特意孝敬您的。”
林晚吟闻言,心中微微一定,加快了脚步走进屋内。
“儿媳给母亲请安。” “儿子给母亲请安。”
两人齐齐跪下,行了大礼。
沈夫人今日穿着一身暗金色的福字纹大褂,精神矍铄,满面红光。一见两人进来,眼睛都笑眯了,连忙摆手:“快起来,快起来!咱们娘儿们,不兴这一套虚礼。”
有丫鬟端了热茶上来。林晚吟跪在蒲团上,双手捧茶,恭恭敬敬地举过头顶:“母亲,请喝茶。”
沈夫人接过茶盏,掀开盖子撇了撇浮沫,轻啜了一口,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好茶!还是晚吟贴心,知道我好这一口。”
她放下茶盏,从钱妈妈手中的托盘里拿起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红漆描金匣子,塞到林晚吟手里:“这是母亲给你的见面礼。不是什么稀罕物,就是图个吉利。”
林晚吟打开匣子一看,里面竟是一对成色极好的极品帝王绿翡翠手镯,通透碧绿,毫无杂质,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母亲,这太贵重了……”林晚吟有些惶恐。
“拿着!”沈夫人佯装生气地拍了拍她的手,“你是沈家的长媳,这东西除了你,谁还配戴?这还是当年我嫁进沈家时,你祖母传给我的。如今传给你,也就是把沈家的福气都传给你了。”
这话说得极重,不仅是认可,更是传承。林晚吟心中感动,连忙谢恩:“儿媳多谢母亲赏赐,定当好生保管,不负母亲厚望。”
沈夫人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在林晚吟平坦的小腹上转了一圈,语气越发柔和:“保管什么?东西就是拿来戴的。只要你和慕寒把日子过好,早日给沈家开枝散叶,那就是对我最大的孝顺。我这把老骨头,还等着抱孙子呢!”
林晚吟脸上一红,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沈慕寒在一旁笑着插话:“母亲放心,儿子定会努力,争取明年就让您抱上大胖孙子。”
“你这猴儿!”沈夫人笑骂了一句,整个松鹤堂内充满了欢声笑语。
从松鹤堂出来,沈慕寒要去书房温书备考,林晚吟则回了听雨轩,开始着手打理自己的小院子。
虽然她是新妇,按理说前三个月不用管家,但沈夫人并没有把她当外人,这几日已经陆陆续续让人把府里的一些对牌和账册送了过来,意思是让她先熟悉着。
“小姐……哦不,少奶奶。”小桃改口还有些不习惯,抱着一摞账册放在桌上,“这些是咱们院子里的花销用度,还有夫人送来的几处庄子的账目,说是让您练练手。”
林晚吟随手翻开一本,只见字迹工整,条理清晰。她自幼在林夫人身边耳濡目染,对管家之事并不陌生。
“这几处庄子的收成似乎比往年少了些。”林晚吟指着其中一处,微微蹙眉,“小桃,你去叫管事的来,我有话问。”
不一会儿,听雨轩的管事周嬷嬷便来了。这周嬷嬷是沈府的老人,仗着资历老,起初进门时眼神还有些漫不经心。
“老奴见过大少奶奶。”周嬷嬷敷衍地行了个礼,“不知少奶奶唤老奴来,有何吩咐?”
林晚吟端坐在主位上,并没有立刻叫起,而是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刮着茶沫。屋内一片寂静,只有茶盖碰撞茶杯的轻响。
周嬷嬷跪在地上,渐渐觉得膝盖有些发酸,原本的轻视也慢慢变成了忐忑。
过了好一会儿,林晚吟才淡淡开口:“周嬷嬷是府里的老人了,办事应当是最稳妥的。只是我看这账册上,上个月采买花木的银子,比往常多了三成。如今虽然是秋日,海棠需要养护,但这多出来的三成,不知都花在了何处?”
周嬷嬷心头一跳,连忙道:“回少奶奶,上个月因为有几株名贵的海棠生了虫,请了花匠专门治理,用的药也是最好的,所以……”
“是吗?”林晚吟轻轻打断她,语气依然温和,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我记得家里请的花匠是包年的,药费也是按季度结。怎么到了嬷嬷这儿,就成了临时支取了?小桃,把那日的对牌拿来,再去花房把张花匠叫来,当面对质。”
周嬷嬷一听要叫人对质,顿时慌了神,额头上冷汗直冒。那笔银子确实是她虚报了,本以为新媳妇脸皮薄,不懂行,没想到林晚吟竟是个行家,一眼就看出了猫腻。
“少奶奶饶命!少奶奶饶命!”周嬷嬷连连磕头,“是老奴一时糊涂,贪了那几两银子!求少奶奶看在老奴伺候多年的份上,饶了老奴这一回吧!”
林晚吟放下茶盏,目光清冷:“念你是初犯,又是在大喜的日子里,我不愿动刑罚见血。但这银子,你得双倍补上。另外,罚你三个月的月钱,去小佛堂跪经三日,好好反省。若是再有下次,直接发卖出去,绝不姑息。”
周嬷嬷如蒙大赦,磕头如捣蒜:“多谢少奶奶!多谢少奶奶!”
处理完这桩事,院子里的下人们看林晚吟的眼神顿时变了。原本以为是个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没想到竟是个恩威并施的主儿。一时间,听雨轩上下肃然,再无人敢起轻视之心。
傍晚时分,沈慕寒从书房归来。
一进屋,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饭菜香。只见桌上摆着几道精致的小菜,中间是一盅热气腾腾的党参乌鸡汤。
“夫君回来了。”林晚吟笑着迎上前,替他解下外袍,换上常服,“累了一天,快坐下歇歇。”
沈慕寒拉着她的手坐下,看着满桌的菜肴,心中一暖:“这些都是你做的?”
“我只是去厨房盯着火候,动手的还是厨娘。”林晚吟盛了一碗汤递给他,“你最近备考辛苦,这汤最是补气提神,快趁热喝了。”
沈慕寒接过汤碗,喝了一口,只觉得鲜美无比,连带着整颗心都被熨帖得暖洋洋的。
“晚吟,娶妻如此,夫复何求。”他放下碗,握住林晚吟的手,目光深情,“今日我听前院的小厮说,你刚进门就惩治了那个刁滑的周嬷嬷,手段利落,连母亲知道了都夸你持家有方。”
“母亲知道了?”林晚吟有些紧张,“母亲可有觉得我太过严苛?”
“怎么会?”沈慕寒笑道,“母亲最恨底下人手脚不干净。她说你做得对,不仅没怪你,还让人送了两匹上好的蜀锦过来,说是赏你的。”
林晚吟这才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几分小女儿的娇态:“我还怕刚进门就发落老人,会让母亲觉得我不容人呢。”
“你啊,就是思虑太重。”沈慕寒刮了刮她的鼻子,“在这个家里,你有我撑腰,有母亲疼爱,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对了,过几日有个诗会,几位同窗好友都要携眷参加,你也随我一同去吧。”
“诗会?”林晚吟眼睛一亮,她自幼喜爱诗书,婚后若是还能参加这等雅集,自然是欢喜的,“可是那种大家一起吟诗作对的?”
“正是。”沈慕寒眼中带着几分炫耀的意味,“我的那些同窗,早就听闻我娶了个才貌双全的娘子,一个个都嚷着要见见。你若去了,定能压过他们那些庸脂俗粉,也好让为夫长长脸。”
“夫君又胡说了。”林晚吟嗔了他一眼,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几日后的诗会,果然如沈慕寒所言,热闹非凡。
这一场秋日雅集设在京郊的清风亭,枫叶如火,菊花遍地。京城的文人雅士、世家公子携着夫人女眷齐聚一堂。
沈慕寒牵着林晚吟的手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男的一身青衫磊落,女的一袭秋香色罗裙温婉大方,两人站在一起,当真是一对璧人。
“哎哟,这就是沈兄的新婚娘子吧?”一位锦衣公子笑着迎上来,“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沈兄真是好福气啊!”
沈慕寒笑着拱手:“李兄过奖了。”
众人落座后,免不了要行酒令、作诗词。
轮到林晚吟时,她也不扭捏,略一思索,便以眼前的秋菊为题,赋诗一首:“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陶令篱边色,罗含宅里香。”
这几句诗清新雅致,既应景又显才情,顿时引得满座喝彩。
“好!”先前那位李公子击掌赞叹,“沈嫂子不仅容貌出众,这才情更是巾帼不让须眉!沈兄,你这可是捡到宝了!”
那些原本存着攀比心思的夫人们,见林晚吟不仅没有丝毫骄纵之气,反而谈吐不凡,举止得体,也纷纷生出结交之心。一时间,林晚吟成了女眷中的中心人物。
沈慕寒在一旁看着被众人簇拥的妻子,眼中的骄傲与爱意藏都藏不住。他端起酒杯,遥遥敬了林晚吟一杯。林晚吟回眸一笑,那笑容如同秋日里最明媚的阳光,照亮了他的整个世界。
这一刻的沈慕寒觉得,人生圆满,不过如此。他有娇妻在侧,有功名在望,有慈母掌家,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诗会散场时,天色已晚。
马车行驶在回城的官道上,车轮辘辘。
林晚吟有些累了,靠在沈慕寒的肩头假寐。沈慕寒揽着她的腰,轻声问道:“今日累坏了吧?”
“还好。”林晚吟闭着眼睛,嘴角带着笑意,“今日很高兴。夫君的那些朋友都很有趣,几位夫人也都很和善。”
“你高兴就好。”沈慕寒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以后只要你想去,我都陪你去。”
回到沈府,刚进二门,便见钱妈妈提着灯笼在等候。
“大少爷,大少奶奶回来了。”钱妈妈满脸堆笑,“夫人还没歇着呢,特意让老奴在这儿等着,说是给大少奶奶熬了燕窝粥,让趁热送去听雨轩。”
林晚吟受宠若惊:“这么晚了,母亲还惦记着我。”
“那是自然。”钱妈妈一边引路一边说道,“夫人说了,大少奶奶如今身子金贵,得好好调理。这燕窝可是上等的血燕,最是滋补。”
回到听雨轩,喝着那碗热气腾腾的燕窝粥,林晚吟只觉得一股暖流从胃里流向四肢百骸。
“夫君,你看母亲对我多好。”林晚吟放下勺子,感叹道,“我以前还担心婆媳难处,如今看来,真是我多心了。”
沈慕寒替她擦了擦嘴角,笑道:“那是你值得。你这么好,母亲怎么会不喜欢?”
烛光摇曳,岁月静好。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是蜜里调油。
沈慕寒发奋苦读,林晚吟红袖添香。每当沈慕寒读书至深夜,林晚吟总会陪在一旁,或是研墨,或是为他披上一件外衣。两人偶尔相视一笑,即便不说话,那种默契与温情也在空气中流淌。
沈夫人对林晚吟更是没话说,隔三差五便有赏赐下来。或是几匹新进的绸缎,或是几样新鲜的瓜果。每逢初一十五去大兴寺烧香,沈夫人也总是带着林晚吟,逢人便夸:“这是我家儿媳妇,孝顺又懂事,比亲闺女还贴心。”
京城里谁不知道沈家娶了个好媳妇,婆媳和睦,夫妻恩爱,简直是模范家庭。
林晚吟沉浸在这巨大的幸福中,甚至开始觉得,前世在书里看到的那些婆媳矛盾、宅斗纷争,离自己是那样遥远。
然而,她并没有注意到,每次沈夫人在夸赞她之后,目光总会不经意地扫向她的腹部。
这种关注,起初是带着期待的善意。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便是半年。
这半年来,林晚吟的小腹始终平平坦坦,没有半点动静。
起初,沈夫人还只是隐晦地问问:“月信可准?”“身子可有不适?”
到了后来,送来的补品便越来越多,话里的暗示也越来越明显。
这一日晚膳,沈夫人在饭桌上突然提了一句:“隔壁王家的大媳妇,进门三个月就怀上了,昨儿个生了个大胖小子,足足有八斤重呢。”
林晚吟正夹菜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笑道:“那是王家的福气。”
沈夫人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只是那顿饭,她给林晚吟夹了好几筷子那种据说能“助孕”的菜肴。
回到听雨轩,林晚吟看着镜中的自己,摸了摸肚子,眉头轻轻蹙起。
“夫君,”她有些担忧地问正在看书的沈慕寒,“我们成亲也有半年了,为何……为何还没有动静?”
沈慕寒放下书,走过来从身后抱住她,宽慰道:“傻瓜,这种事讲究缘分,急什么?咱们还年轻,日子还长着呢。母亲那是抱孙心切,你别往心里去。”
“可是……”林晚吟欲言又止。她能感觉到,沈夫人虽然面上不说,但眼神里的那股热切正在慢慢变成焦急。
“没有可是。”沈慕寒将她转过来,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在我心里,有没有孩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我身边。我不许你为了这件事给自己压力,知道吗?”
林晚吟看着他深情的眼眸,心中的焦虑稍微平复了一些。
“嗯,我知道了。”她靠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窗外,风吹过海棠树,发出沙沙的声响。
此时的林晚吟并不知道,这仅仅是风暴来临前最后的一丝宁静。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幸福,正如这满树的海棠花,美则美矣,却经不起一场突如其来的寒霜。
而在看不见的角落里,命运的倒计时已经悄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