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更新时间:2025-12-20 14:47:48

洗手间里冰冷的大理石墙面贴着苏晚宁滚烫的额头,她闭着眼,做了好几个深长的呼吸,试图将林薇薇那些淬毒的话语从脑海中驱逐出去。镜子里映出的那个女人,眼圈依旧泛红,脸色也还苍白,但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逐渐取代了先前的崩溃。她拿出粉饼,小心翼翼地遮盖泪痕,又补上一点口红,让惨白的唇瓣恢复些许血色。礼服上的污渍是无法掩盖了,她只能尽量将破损的尊严重新拼凑起来,至少,维持表面的体面。

当她重新推开宴会厅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时,里面依旧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仿佛她刚才在洗手间里经历的那场凌迟,不过是无关紧要的插曲,无人留意,也无人关心。她刻意避开人群的中心,沿着墙边的阴影,想找一个安静的角落,捱过这剩下的难熬时光。

就在她经过一簇茂盛的观赏绿植时,几个熟悉的、带着娇嗲和刻薄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中。是楚瑶和她的那几位闺中密友,她们正聚在一起,手里端着香槟,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嘲讽笑容。

“……说到底,她呀,不就是靠那种下作手段才上位的吗?”楚瑶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要不是三年前那晚她不知廉耻地设计了天墨哥,现在楚太太的位置轮得到她?”

“就是,看她那副小家子气的样子,哪里配得上楚总?”另一个穿着粉色礼服的小姐附和道,语气尖酸。

楚瑶抿了一口酒,继续用那种分享八卦的、却又足以让附近的人听清的音量说道:“你们看看,天墨哥根本连正眼都不瞧她一下,心里只有薇薇姐。要我说啊,他恐怕连碰都不愿意碰她吧?不然怎么三年了,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们楚家可是很看重子嗣的。”

“噗——说不定楚总宁愿碰外面的女人,也不愿意回家面对她呢!”

一阵压抑却充满恶意的嗤笑声响起,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地刺穿了苏晚宁勉强筑起的心防。那些话语,不仅仅是嘲讽,更是对她人格和尊严最彻底的否定与践踏。她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原来,在这些人眼中,她不仅是靠手段上位的,甚至是一个连自己丈夫都不屑碰触的、彻头彻尾的失败者。那强制她服下的避孕药,此刻回想起来,更是充满了屈辱的意味。

她僵在原地,动弹不得,血液仿佛在瞬间逆流,冲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周遭喧嚣的音乐和谈笑声都模糊成了遥远的背景音,只有楚瑶那几句刻薄的话在脑海中反复回响,放大。

就在这时,宴会厅中央的舞池亮起了柔和的聚焦灯光。乐队奏起了一支舒缓而浪漫的华尔兹。几乎没有任何悬念,在所有宾客了然和期待的目光中,楚天墨向着林薇薇微微躬身,做出了一个标准的邀请手势。林薇薇脸上绽放出明媚而幸福的笑容,优雅地将手放入他的掌心。

两人相拥步入舞池中央。楚天墨的手绅士地轻扶着林薇薇的腰,林薇薇则微微仰头看着他,眼中波光流转,充满了信赖与爱慕。他们的舞步流畅而默契,旋转、滑步、回旋,每一个动作都配合得天衣无缝,仿佛已经共同练习过千百遍。楚天墨的脸上,带着苏晚宁从未见过的柔和与专注,他微微低头,听着林薇薇在他耳边的低语,偶尔唇角会勾起一抹浅淡却真实的弧度。

他们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和公主,在众人的瞩目下翩翩起舞,光彩夺目,般配得刺眼。而苏晚宁,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只能像个幽灵一样,躲在昏暗的角落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与另一个女人上演着深情款款的戏码。每一次旋转,每一次对视,都像是一根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眼睛里,钉在她的心口上。

一曲终了,音乐落下最后一个音符。舞池中相拥的两人缓缓停下脚步,周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赞叹。林薇薇似乎是因为旋转得太久,亦或是情绪过于激动,脚下一个趔趄,身体柔若无骨地向着楚天墨的方向倾倒,口中发出一声细微的惊呼。

楚天墨几乎是下意识地,迅速而有力地伸出双臂,稳稳地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整个人护在了怀里。他的动作是那么自然,那么毫不犹豫,仿佛这是早已刻入骨髓的习惯。

“没事吧?”他低头询问道,眉头微蹙,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和紧张,那双总是对她冰冷漠然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对怀中人的担忧。

林薇薇依偎在他坚实温暖的怀抱里,轻轻摇了摇头,脸颊泛起羞涩的红晕,小声说:“有点晕,没事的。”

楚天墨并没有立刻松开她,反而将她护得更紧了些,低声又说了一句什么。林薇薇闻言,仰头对他露出了一个依赖而甜蜜的笑容。

这一幕,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彻底斩断了苏晚宁心中最后一根紧绷的弦。

她所有的隐忍,所有的坚持,所有为了维持这段婚姻而做出的卑微努力,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值一提。她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站在这里,旁观着属于别人的爱情故事,而自己,连一个多余的背景板都算不上。

痛到极致,反而感觉不到疼痛了,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麻木。

她再也无法多待一秒钟。

没有任何犹豫,苏晚宁猛地转身,甚至顾不上是否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她穿过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还在议论着刚才那“完美一舞”的宾客,步履有些踉跄,却异常决绝地朝着宴会厅大门的方向走去。

身后,那对璧人相拥的画面,那些刺耳的掌声和议论,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她只想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这令人窒息的一切,逃离这个永远都不会有她位置的、虚假的舞台。

华丽的宴会厅在她身后渐渐远去,如同她那段卑微而绝望的婚姻,终于在这一刻,伴随着那最后一根稻草的压下,开始分崩离析。